黄昏时分,小船轻摇已来到湖中的一座小岛上,这浮在洞庭湖面上的小岛名叫“君山”,山上小峰七十余座,传闻有仙女居于此上,四时可闻诵经读书之声彻于山顶不绝于耳。
上岛后映眼便是一座庄园,庄前竖立一块巨石,上书“梅庄私宅,非请勿入”八个大字。这八个字写的歪七扭八着实难看,不知这庄中主人是审美奇怪还是别有用心,把这八个字摆在门口难道不是自毁门面吗?
这梅庄依山而建,院中四处皆有石壁,张璧在松鹤指引下进入庄园,环视远着四壁墙面,心中惊奇,不觉笑了出来,原来这些墙壁有些是人为所建,有些是天然形成,但无一例外,全部都写满了字,这些字体都和庄门口巨石上的字迹一般,写的十分丑陋。
松鹤将程张二人一路引领到了正厅上,到了正厅,松鹤说道:“程姑娘仍住之前的客房,这位公子的住处马上会有下人安排。”
程紫衣点了点头,松鹤这就退出了大厅,张璧见松鹤退下,终于憋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程紫衣满脸疑惑不知所以。
程紫衣问道:“你笑什么?”
张璧强行止住笑声,向厅里四处指了指,喘气含泪小声说道:“你可看见外面的墙壁,还有这大厅上的写的字了吗?”
程紫衣不解道:“看见又怎么样?”
见程紫衣没什么反应,张璧反而觉得奇怪。说道:“你不觉得写的非常难看吗?”
程紫衣白了张璧一眼,说道:“梅庄兄弟字写得难看这是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的事,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知道问她是自讨没趣了,当下张璧不在说话,但仍然偷笑。
二人在厅上等不多时,张璧兀自笑了一会,便见一个男子从厅后转入,这男子头戴纶巾留着山羊胡,一身书生打扮,年纪约在四五十岁,上得正厅说道:“不知我家里有什么物事让阁下笑得如此开怀。”
那男子边说边向程紫衣打了声招呼,程紫衣还了一礼。
张璧这边向那男子施礼道:“这位想必便是梅庄主了?”
那男子一拱手,说道:“在下正是梅如松,未请教。”
张璧说道:“晚辈点苍派张子牧。”
梅如松有些奇怪,问程紫衣道:“程姑娘何时和点苍派打上交道了?”
程紫衣淡淡道:“没什么,路上捡了个下人而已,梅庄主不必在意。”
其实程紫衣早没将张璧当做下人,此刻也只是张璧已报了家门,不知给他安个什么身份好,便随口一说。
梅如松一听是下人顿时变脸,说道:“这位张小兄弟,你在我府中大笑所为何事,可是有些失了礼数?”梅如松虽心下不悦,碍于程紫衣的面子也不敢发作。
张璧正了正衣襟,假装严肃道:“确是晚辈失礼,可晚辈一进贵府只见满墙的书法,实在情难自禁。”
听张璧说道此处,程紫衣连忙给他使了个眼神要他不可乱说话,可张璧全然当做没看见。梅如松有些惊讶,问道:“小兄弟也懂书法吗?”
张璧点点头,说道:“我见这满墙的字,个个写的雄浑有力,又不拘小节。”他顿了一顿,指着墙说:“尤其是‘依仁服义,怀文守一’这八个字,笔精墨妙足有颜真卿书法风韵,然而又是丰筋多力犹如渴骥奔泉,比之真卿又多了几分灵动飘逸。”
梅如松一听大奇,说道:“小兄弟可真是慧眼,这幅虽是临帖,可却是我生平杰作。”
程紫衣只觉得好笑,对张璧说道:“你倒是会说话,姑娘老头都给你骗了。”她口中言语那姑娘自然指的是松鹤小丫鬟,那老头说的便是梅如松,其实梅如松也不甚老,只是程紫衣觉得他没书生气偏要装书生才,甚是老气,也不怕得罪他,便说他是老头。
张璧此时仍装的一本正经,说道:“这可当真是杰作,今日能一览绝技,小弟实在三生有幸。”
梅如松大喜,过来携了张璧的手,说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小兄弟当时我人生知己,我和你真是意气相投,如张兄弟不嫌弃,我们立时便结为异性兄弟。”
多年来从未有人认可梅如松的书法,此时听张璧这样夸赞实在激动不已,顾不得与这后生见面还未有一刻钟,心潮澎湃便要认了这兄弟。
可张璧却心下暗呼糟糕,原本只是随口胡诌,没想到这小佬这么不经夸,这一下可不止如何是好。
只听程紫衣笑道:“梅庄主,这玩笑可开不得,且不说他年纪,就说他身份是我下人,你可是与我姑姑平辈,和他拜了把子还不被教中兄弟耻笑。”
虽觉程紫衣说的在理,可那梅如松心潮仍不磨灭,说道:“那有什么干系,管他旁人说什么,我这几十年一遇的知己,身份再低也不能被旁人看不起。”
张璧只慌的满头是汗,说道:“程姑娘说得对,在下身份地位,实在不能高攀梅庄主,能和梅庄主研讨书法已是我之大幸,若要和梅庄主结拜那是万万不行。”
梅如松一再劝说,张璧只是不肯,梅如松只好作罢,便要张璧在梅庄多住几日,多多与他探讨书法中的学术。张璧心中直翻白眼,哪有人这般没自知之明的,自己只是给他开玩笑,没想到摊上事了。
"梅庄主对书法可是日见痴迷,可不止是否对今年的贡品一样上心?"程紫衣见梅如松笑得开心,偏偏要扫了他的兴致。
正在高兴头上,听见了程紫衣这样一问,梅如松登时铁青了脸,倒不是嫌程紫衣扫兴,而是为这贡品一事伤透了脑筋,当下说道:“今年的贡品实在难搞,小佬兄弟二人为了这事也是抓破了脑袋……”
“我可不管这些,再过两日时限便到了,你也是教中老人了,若是交不出贡品下场如何你心里原该有个数。”程紫衣打断道。
“是,是,我兄弟已出门多日,明日便能到家,或许他已得手了。”梅如松答道,说这几句话时满头汗涔涔,竟似非常煎熬,其实他兄弟梅如柏是否得手他心里也没底,可总不能说拿不出来。
“我可不管你这些,你是知道规矩的。”程紫衣说道。
“小佬明白。”梅如松道。
为何这梅庄庄主对程紫衣这小丫头如此卑躬屈膝,张璧一时想不明白,但至少也意识到程紫衣背景颇深,怪不得她如此胡作非为。
此刻梅如松心中忐忑,此事事关重大,还希望梅如柏带好消息回来,不然只有被逼上梁山了,到了那时性命可全由不得自己。
梅如松越是示弱,程紫衣越是趾高气昂,还没等梅如松回过神来,程紫衣已迈步向后院走去,冷冷道:“可以吃饭了。”
这小丫头如此无礼,竟像在自己家一样,梅如松怎么能不火冒三丈,直想把这小孩千刀万剐,可这贡品之事尚没定论,不好就此翻脸,他也只好忍着,弓腰招呼道:“请二位移驾饭厅。”
二人几日来在路上多是餐风露宿,难得遇上客栈,但为着急赶路也是胡乱扒上两口就走,路上都是吃些干粮,现在听说有饭吃,张璧顿时浑身来劲,简直要蹦了起来,扯开步子跟着就往里走。
梅如松原知这几日程紫衣便会到来,是以准备的还算丰盛,君山浮于湖面之上,自然不缺鱼虾之类的食材,虽不是海味,张璧吃的也很满意,程紫衣却全程板着脸挑三拣四,丝毫不给主人家面子,梅如松却一直点头哈腰,让张璧看了都有些过意不去。
虽然程紫衣没有太过为难梅如松,这顿饭怎么说吃的都还算安心,张璧却心里膈应,觉得程紫衣的行为实在不妥,在别人地盘上这么无礼,只怕要招来祸事。
饭毕,张璧把程紫衣连拖带拽拉到湖边,程紫衣全程咿咿呀呀得不乐意,不知这小子要搞些什么鬼。
张璧见四下无人,便对程紫衣说道:“梅庄主怎么说也是前辈,你怎的对他如此无礼?”
程紫衣两眼一翻,说道:“你又来充什么好人了,他又不是你爸爸又不是你爷爷,你怎么还心疼上了?”
张璧说道:“你这姑娘看着伶俐,怎么就不会与人好好相处,你若客气些,事情不是好办很多吗?”
一听张璧这话虽是训她,可其中夹带了一句夸奖,程紫衣顿时脸红到了耳根,幸得天色已渐渐昏暗了看不出来,程紫衣话语中略带羞涩,说道:“我便是不伶俐不客气,这事也很好办。”
张璧有些生气,说道:“梅庄主是武林高人,德高望重,于情于理你都该对他态度好些……”
话没说完,程紫衣已打断道:“你怎就知他是武林高人,德高望重?”
张璧哑然,说道:“我……猜的。”
程紫衣闻言哈哈大笑,说道:“你别有奶就是娘,看他年纪大就是什么高人,他梅家兄弟干的是走船截货的勾当,坏事可没少干,你偏偏什么都不知道还要在这胡言乱语。”
张璧吃了一惊,说道:“那更糟糕,他要是心胸狭隘,我们此时在他岛上,他要弄死我们一万次也足够了。”
“你看他敢不敢,过两日他交不出货,我要她跪下来叫我奶奶也不是难事。”程紫衣冷笑一声,神情甚是倨傲,看的张璧直冒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