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连日以来的战斗,城内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家家关门闭户,街面上人烟稀少,都在猜测着赵军到底能不能抵挡住齐军的进攻。毕竟,齐国是春秋五霸中的第一霸,国力自齐桓公称霸以来就一直稳步增长,综合实力位居东方列国之首。
易恺缓缓行过街市,登上城楼,望见苏秦指挥着军士们正在加紧巩固城防工事。
“苏兄,不必抢修城防了,快把将士们撤下去休息。”
苏秦一回头,愣怔的望着易恺。“不修城防,撤回去睡觉?”
易恺慢步上前,点了点头,肯定的说道:“没错,让将士们回去睡觉,晚上有任务?”
“晚上有任务?”苏秦闻言,大吃一惊。“莫非,你也想效仿齐军,引兵夜战?”
“准确的说,应该叫偷袭。”方才登上城楼的瞬间,易恺远远望见齐军大营里数千座营帐白茫茫的连成一片,绵延数十里。突然之间,他想到《三国演义》里的“火烧连营”,于是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齐军的军营,在遥遥相对的黄城城外。左边是一条缓缓隆起的山坡,右边是波涛汹涌的黄河,呈三角形徐徐向两翼排开,中军帐便设在坡道与河滩之间的缓冲地带。如果趁着夜晚,率五百弓弩手迂回到齐营右侧点燃敌营,再出一支奇兵从中路进攻,必将敌人压迫到河滩一带。迫使其放弃阵地,逃入黄城之内。
“太冒险了,我们只有五千人马,而齐军则有两万之众,你有把握吗?”苏秦听完易恺的谋划,显示出一种不可思议的惊讶神情。
“战场不是竞技场,不可以做到完美的势均力敌,否则,那就不叫偷袭了。”易恺坚持自己的意见,耐心的解释着。
回到军帐以后,易恺把自己的想法说与众将,帐内的气氛一度令人感到茫然。作为长年征战的赵淇,最是反对这种弄险之举。
“我方不足五千人马,守城尚嫌不足,如何还能分兵夜袭敌营?再说了,齐军连日以来均是采取夜间攻城,你能想到的,他们就不会防范?”
易恺思虑一阵,言道:“我之所以会有这种想法,一是因为昨夜的胜利,能让齐军老实一段时间。二是因为敌人料定我们兵马不足,只守不攻而疏于防范。”
“有理!”赵章猛然起身,易恺这种奇思妙想的弄险之举正好符合他这种血气言刚的个性。当即拱手言道:“请将军安排布署,谁敢多言就免了谁的职务!”
虽然易恺才是中军主将,但这少年太子的话也并非没有丝毫杀伤力。赵雍之所以派他前来,也并非没有其它深意。此言一出,帐中立刻安静如斯,再也听不到一丝反对的声音。
“入夜以后,我亲率五百人马迂回到敌营右翼,太子率一千人马偃旗息鼓潜伏到敌营正面。以我部火起为号,同时发起攻击。赵洪将军带着剩余人马继续守城,若是我等攻击失利,也不可出城救援!”
“得令!”众将拱手作答,唯有苏秦茫然的杵在一旁,完全像个没事人。不禁问道:“易兄,怎么不给我分派任务呢?”
易恺望着他一脸茫然的样子,不禁微微一笑。言道:“苏兄高才,易恺又怎会将你闲置起来呢。若是我等今夜取胜,齐军必定退入黄城驻守。以我军现有的人数和装备,只能暂时取胜,而不能从根上将其击溃。所以刚才分派任务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另一件重要事情需要苏兄去办,故而没有给你安排作战任务。”
苏秦见他神秘无比的样子,不禁低声问道:“易兄是否又有了下一步行动?”
“苏兄果然聪明,若是齐军退入黄城,必与我军长久相持下去。如今国中内忧外患,不宜长久用兵,当速战速决。眼下秋雨时节将至,我们在上游而黄城在下游,凭借地势之利,引水进黄城,可不战自胜。”
苏秦恍然大悟,“你是想让我组织百姓修堤蓄水?”
易恺点了点头道:“正是,修筑河坝不仅可起到战时可用兵的作用,闲时也可利民,实乃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之举。”
苏秦听得心情振奋,当即拱手一拜:“苏秦得令!”
散帐以后,各自准备去了。将士们在羽箭前端包裹布条,浸入猛火油中,再放入箭筒之内。易恺所率由五百人组成的突击队,人人手持一口锋利铁剑,肩挎一张擒张弓,背负一个箭筒,筒内装十二枝羽箭。
按照规定,每个人的箭筒满装是二十枝箭矢,然因开弓需要耗费巨大的体力,一般人射过二枝以后,便已达到体能极限。
易恺之所以只让将士们装上十二枝,是为了保存一定的体力进行突袭、格杀,故而每人只带十二枝羽箭,外加一个火把。
入夜以后,元城上方的天空星稀月明。易恺清点过人马,在向导的带领下,趁着月色从南门出城,绕道进入黄城之外的丘陵地区进行潜伏。与此同时,赵章率领精挑细选的一千兵士出北城门,沿着黄河岸滩,悄悄的潜入两城之间的一片树林里,只待着易恺发出信号,便从正面掩杀过去。
漫长的等待,让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屏住了呼吸。终于在一分一秒的煎熬中迎来了月上中天,夜入三更的时候。王铁柱悄悄来到易恺身边,轻声说道:“大哥,三更已至,要行动了吗?”
易恺趴在树丛里,继而坐起身来。“遍传众军,点起火把,目标是齐军大营,射完所带箭枝,接着冲锋!”
“得令!”王铁柱抱拳领命,向身后数名传令兵传达了易恺的将令,继而行动起来。
“点火,开弓搭箭,目标齐军大营,疾射!”传令兵几乎同时宣令,瞬间便见山林里火光骤起,接着便是数不清的火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划破了夜空的宁静,呼啸着落入了齐军大营。待到每人手中的箭矢射尽,齐营右侧已是火光冲天,呼声四起,并且伴随着阵阵的惨叫与哀嚎声。
“冲!”易恺一声令下,壮士们迅速的背弓拔剑,向着火起之处冲杀而去,犹如滚滚潮水,喊杀声震天动地。
等得心急的赵章看见右营火起,早已按捺不住他激动的心情。腾的站起身来,大喝一声:“斩杀齐军就在今日,众军随我一道,冲锋!”
话音刚落,壮士们纷纷拔出兵刃,继而快速的向着敌营杀去。
齐军大帐里,先锋官田单正在聚精会神的研看兵书。帐外的卫兵来报,白天派出去的密探已经回来。
田单急忙放下书卷,言道:“快带来见我!”语气很是急迫,想要第一时间求证自己的判断。
卫兵退出帐外,将密探宣进帐中,单膝跪地一拜,言道:“报告将军,赵军确已换将。”
田单有些惊讶,又有些惊喜,结果与自己的预测完全一致。于是问道:“可曾探到主将是谁?”
密探答道:“听闻是赵军中的一个后起之秀,爵封武信大夫,官拜宣武将军,姓易名恺。”
“易恺?!”田单闻言一怔,却不知该喜该忧。喜的是故人依在,情谊尚存。忧的是易恺的能力高出自己,难怪昨夜的瞒天过海之计被人瞬间识破,原来是因为他。
正在思忖之际,那密探又道:“天黑之前,元城城中调动过大量兵马,经小人多方打探,才知他们兵分两路,一路出南门,一路出北门,不知所踪。”
赵军只有区区五千人,却分南北两路出城,到底意欲何为?田单一阵思忖,总觉得哪里不对。再看看案上的地理图本,突然一声惊呼:“来人,快传令,全军备战迎敌!”虽然眼前并无将领,也不管帐外有没有人听见,径自提着长剑冲出营门。然而,刚出帐门,便见数不清的火箭纷飞而来,落在了营中,落在了帐篷上,风助火势,瞬成火海。紧接着便见军士们惊慌失措的四处逃散,衣甲不整,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赵军袭营了,快跑!”士卒们一边逃窜一边惊呼,偌大的宿营区顿时乱作一团。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将士们哀声恸地,乱象丛生。
“别慌,听我指挥!”田单拔出佩剑,试图制止乱象的进一步扩大。
然而,话音未落,便闻阵营四周喊杀声大起,正是易恺和赵章分别从右翼和正面发起了攻击。
“速速列阵迎敌!”田单站在人群里,再次指剑下令。
可是,混乱的队伍再也没人听他命令,依旧自顾自的溃逃。
“将军,快走吧,再不走赵军就杀过来了!”数名将军和一批卫兵围了过来,纷纷跪地请求着。
望着右翼一片火海,军卒们早已死的死逃的逃,还有谁能提剑上阵?望着大势已去,不仅长叹数声,继而言道:“吩咐众军,从左翼撤退,入驻黄城!”
赵章率军从正面攻进齐军营地,手持一杆长枪,身先士卒。斩敌八百余,俘虏三百,收缴粮草辎重无数。除了几名轻伤,一律毫发无损,可谓是大获全胜。
易恺率军会师而来,歼敌百余人,俘虏二三十人,己方丝毫无伤。
二人望着齐军仓皇逃窜的样子,不禁哈哈一笑。
“将军用兵如神,赵章心悦诚服,请受我一拜。”这个从未向谁服输的少年,生平第一次向人低头。五千人对两万人,守城尚嫌不足,竟以一千五百人主动出击,打得齐军抱头鼠窜,狼狈不堪。
赵章少年从戎,勇冠三军,从未见过如此辉煌的战绩。他这躬身一拜,甚是心诚。
元城大捷的消息传回邯郸,朝野振奋。赵雍捧着战报看了又看,眼里噙满了激动的泪花。想他少年即位之始,一直忍辱负重,在诸侯面前低人一等。如今第一次交战,便重创了不可一世的强齐,真可谓是扬眉吐气。
“好!传寡人谕令,即刻谴使赶赴元城,犒赏三军!”
朝会完毕,赵雍刚刚迈出议政殿,便见赵锦迎面而来,继而躬身一拜,言道:“兄长,锦儿特来向您讨个差事,千万不可拒绝哦。”
赵雍闻言,心里已有答案。却仍故作镇定的问道:“女儿家哪能随便抛头露面?不准,不准!”
赵锦小嘴一嘟,立显一副生气的模样,嚷道:“我都没说要干什么,怎么就拒绝我了呢?”
赵雍嘿嘿一笑,“小丫头,你才几岁,心里想些什么,寡人岂会不知,是不是想去元城劳军?”
“原来你知道锦儿想做什么,何苦揣着明白装糊涂?”继而一想,顿时喜笑颜开的说道:“您的意思显然已经同意了么?”
赵雍哈哈一笑,伸出食指在她鼻梁上轻轻一刮,“易爱卿在元城大败齐军,可算给赵人长脸了,这就派你作为劳军使者赶赴元城,替寡人犒赏三军。”
“谢兄长!”未待赵雍说完,赵锦又是一拜,转身欲走之际,突被赵雍叫住。
“锦儿,你也老大不小,考虑好了就给寡人讲,寡人一定完成你的心愿!”
赵锦回过身,脸蛋儿一阵通红,继而又是一拜。羞羞怯怯的说道:“他说了,若是得胜归来,便来向您提亲!”
“臭小子,原来早就惦记上咱锦儿了,待他回来,看寡人怎么收拾他!”赵雍一脸肃然,语气却是温柔得很,心里那种喜悦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