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8 第十七章 卧榻之侧 06
双方约定三场决胜负,眼下两场斗过,双方各胜一场,只是不知这第三场会是个什么样子。
吐蕃密宗高手尺朗杰扎抖衣站起,向身后一招手,有人递过他的兵器。此物尺寸分量都不出奇,只与寻常长剑相当,只是形状奇特,众人都是从所未见。
这件东西是个两股叉的模样,只是头部较长,两股叉齿占到全长的四成,柄长仅占六成。叉齿一长一短,钝头无尖,叉股与手柄俱一般粗细,全由黑铁铸成。
单看他的兵器,就不难知道其人的内力必已到了极高的境界,纵然轻薄的兵器,在他手里也能使出沉重兵器的气势力道来,已不屑于携带重大兵器。他的这个东西结构奇特,必定也有奇招怪杀。
尺朗杰扎来到场中,义血堂一方还无人出来,他道:“曲总堂主,最好还是你出来,咱们两个再打一场。”曲鼎襄道:“大师不是不知道,咱们已经讲定了,一人只能打一场,今天就不能如命了,留待他日吧。”
尺朗杰扎道:“那咱们这场就不算在三场里头,也就不算坏了约定,只看曲总堂主愿不愿意了。”
曲鼎襄道:“只是过后这第三场,贵方还是由大师下场么?”尺朗杰扎点头道:“不错,还是由我来。”曲鼎襄道:“我方不占这个便宜,两个人轮战一人。”尺朗杰扎一愣,说道:“如此说来,是我孟浪了,太过于心急,只想着要看你的刀法,没有顾及你刚刚打过一场,咱们他日再战。”
说话间,义血堂一方出来一个清瘦老者,须白发皓,手提长剑。此人是柳盛的师弟周广,外号钱王刀,是义血堂硕果仅存的一位耆老。近年来此人颇是不甘于寂寞,此番便也跟着来了。义血堂苏显白曲鼎襄七剑一刀人材辈出,近二十年来,江湖上已无人见过周广出手,他究竟修为到了何等境地,曲鼎襄心中也是无数,见他出场,便说了一句:“愿师叔出手成功。”
两人通过姓名,正要动手,谷口马蹄声骤然响起,有人从远处叫道:“义血堂的各位好汉且慢动手,把乱人盟这伙贼子留给咱们吧。”众人听了,无不惊异,闪开一处缺口,齐齐向出声处看去,场中两人也各自收势,注目场外。
霎时间十来匹马奔到近前,马上诸人皆着黑衣,用黑巾蒙面,各执火把或气死风灯。
为首一人拉掉脸上黑巾,来到曲鼎襄跟前,行礼说道:“曲总堂主,咱们这些弟兄,跟乱人盟实在都有不解之仇。得知贵堂勇于任事,肯为武林斩奸除恶,跟贼子在这里决斗,便连夜赶来。请贵堂的人先退下来,由我们上去跟他们拼命。此间不是说话之处,我就不介绍各位兄弟拜见总堂主了。”
曲鼎襄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谈不上拜见。只是我们跟对方已经约定三场决胜负,刚刚打过了两场,还有一场未斗,诸位再等等如何?”
那人道:“总堂主还是太过仁义,跟这帮贼子哪来这么多讲究?你们打你们的三场决斗,我们打我们的,也就是了。”转头向围观诸人说道:“各位朋友远来观斗,咱们不敢说不允,只是还请各位退的再开些,否则乱斗起来,敌我不分,刀剑无眼,要是误伤了好朋友,可就不太好。”
围观众人听了,纷纷退后,隐入黑影之中,乱人盟十来个人被孤零零地闪露出来。眼下他们只有狗肉僧、破门僧、卫远人、公琦、瞿灵玓、蔺一方五个人能斗,古逾、萧陌风、石寒、库喇尔单都是重伤,不单无力抗敌,还要分出人手来守护。
黑衣人一番话说的理直气壮,其实不过是要伙同义血堂以少打多,联手围殴乱人盟。
若是义血堂连同新来的人一拥而上,围住那四个伤者却又不立下杀手,用他们来牵扯对手,再各个击破、以多打少,势必要将乱人盟诸人全歼在当场,就连场中那个密宗高手尺朗杰扎也难逃性命。他刚才一上场便要跟曲鼎襄另行决斗,以替库喇尔单出头找场子,可见两人交好,他该当不会扔掉受伤的朋友脱身突围。但钱王刀周广会不会放过他,也是未知之数。
楚青流站在暗影中,心乱如麻。若单是义血堂跟乱人盟两家为敌,他不难取舍,现在突然来了这十多个黑衣人,事态便麻烦起来。
乱人盟行事狠辣不义,这都是他亲见亲历,无从辩解。若眼前这十来个黑衣人当真跟乱人盟都有不可开解的仇恨,且都是正义之士,他实在不能出手相助乱人盟。就算他心中毫无迟疑,尽情出手助力乱人盟,凭他的武功,也断然不能独力挽回大势。
不过,要让他眼见着瞿灵玓石寒二人命丧当场,也是绝不可能之事。这二人自从跟自己相见以来,对自己的好意就再未断过,他并非不知。就在前天,他们还为了不让自己为难,不惜自损威名,跟包家化敌为友。
此外瞿灵玓所说师父跟瞿广寒早年在西北有过交情,此话必定不会有假,他更是深信不疑。并且觉得师父的朋友,必定不会是真正恶人,乱人盟行事如此乖张,必有人所不知的内情。眼下之计,最好能不伤了这十来个黑衣人,又不让他们插手伙同义血堂群殴。日后他们若能再觅良机全歼乱人盟,楚青流不在当场,也就另当别论。
就在此时,尺朗杰扎跟周广已然动起手来。
楚青流狠狠心,跟梅占雪道:“三妹,你把眼底针的解药给我。”
梅占雪道:“在我身上带着不就行了,你要去干什么?”
楚青流道:“擒贼擒王,我上去偷袭曲鼎襄。”
梅占雪道:“我不给,你会死在他们手里的,不给。”楚青流眼见众黑衣人纷纷下马,各拉刀剑,其势已不能再等,掏出青巾蒙了面,快步走向场中。来到为首那名黑衣人面前,抱拳说道:“请问这位朋友,这乱人盟跟你们到底有什么样的仇恨,你能跟大伙说说么?”
黑衣人一怔道:“还问怎么样的仇恨,我说话你还信不过是不是?你是谁?这里没你的事,想看热闹,就退到一边去。”
瞿灵玓快步走上,向黑衣人道:“你又是谁?我们几时跟你们结下的仇恨?我们在何时何地杀了你们什么人?你不妨说来听听。”
黑衣人道:“丫头,待我捉住了你,定会好好的说给你听。”说着抽出背上的长剑,就要向瞿灵玓动手。
就在此时,一件事物劈风而至,直奔那人面门,黑衣人不闪不避,挥剑挑拨来物。偷袭之物并不甚大,却势劲风疾,黑衣人眼力剑法俱属上乘,稳稳找准来物,轻松一剑挥出。极短的一声急响过后,黑衣人长剑猛然向外斜飞,.整个身子也连晃了几晃。能如此结局,实在出人意料。
他身形还未站稳,尺朗杰扎已然抢到,连点他数处大穴,将他朝瞿灵玓跟前一推,说道:“给你!”人已奔回场中,跟周广重又战在一处。
瞿灵玓抽出靴筒里短刀,顶牢在那人后心,说道:“别动。”又连点他数处大穴,才跟楚青流道:“捆起来!”
楚青流并非古逾那等人物,身边哪里会有绳索?正要一拳打晕这人,公琦已拿着绳索上来,动手捆人。
十余名黑衣人抢上数步,拉刀持剑之外,手中各自扣住暗器,将三人跟黑衣人一同围住。
曲鼎襄一腔心思,倒有大半放在场中的决斗上。实在盼望周广能战败尺朗杰扎,那样对义血堂来说实在是一大利好。得胜后,乱人盟江北诸城岁入的两成,未必当真就能拿得到手,能拿到也未必那么好拿,但义血堂独力三战挫败乱人盟这件事本身就足以震动江湖。
乱人盟这大半年来,将一个武林搅闹的鸡飞狗跳,人人难安,却在义血堂手里栽了个大跟头,义血堂岂不隐隐成了江湖上的第一霸主?他心中日思夜想的事,竟然在不经意间就能达成,容易得令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方才尺朗杰扎偷袭黑衣人,以曲鼎襄的能为,自然有法子拦截。但他一旦出手,难免就变成了义血堂两个打一个,三战赌胜之事也就烟消云散,再也无从谈起,乱人盟若以此为借口罢斗,或寻机撤走,实在也太过可惜。他心中这么一迟疑,再想出手可就太晚了。
再看场中的形势,周广已然全处于下风,只能招架自守,再也攻不出去一招一式,完败只是早晚的事。义血堂三战取胜无望,便要臣服于乱人盟。
曲鼎襄焉能让此种局面出现。他跟身边一人低语几句,随即右手抖了两抖,一把“半截钉”打向场中楚青流瞿灵玓公琦,叫道:“贼子无理,言而无信,不守规矩偷袭伤人,弟兄们只管一起上去动手。”
他一个义血堂总堂主竟然背后突然下手,偷袭三个江湖后辈,实在大失身份。但这也实在是出于无奈,否则又怎能趁乱出击,围攻尺朗杰扎?更别提救出被捉的黑衣人了。若那人供出他们本是义血堂的人改扮,义血堂可就连一丝脸面都不剩了。总堂主出手偷袭,乃是最后一招。
他话音未落,已有三人冲向场中的尺朗杰扎。兵刃暗器齐出,可谓各尽所能,倾尽其力,如此一来,周广就再无落败之虞。
狗肉僧、破门僧,卫远人、蔺一方四人,拉开间距站成一线,各隔数步。狗肉僧护住四名伤者,破门僧拦在十余名黑衣人前面,卫远人、蔺一方居中,以备两面策应。变起俄顷,他们相距过远,已无力对场中三人施以援手,生死存亡都只能靠各人自己。石寒萧陌风也各抓刀剑勉力站起,以求最后一搏。
瞿灵玓、公琦、楚青流三人挤挨在一处,身前还有一个黑衣人,退避不便,实在是极好的暗器靶子。曲鼎襄右手一挥,大把“半截钉”挟风从三人侧后袭至,曲鼎襄人也随后而来,要说三人并不惊慌,那都是假的。
瞿灵玓腕上加劲,短刀前推,要先取了那名黑衣人的性命。猛觉得短刀上传来一阵大力,想来是被半截钉打中,短刀握持不住,刀尖歪斜。正要再扎,眼前黑衣人却不知因何已歪倒在公琦身前,似是舍命挣扎中不慎摔倒,又似公琦要拉他过来遮挡曲鼎襄所发暗器而未能得手。
危机之中,瞿灵玓唯有曲身向前滚倒,以冀能少中几枚暗器。
曲鼎襄一把暗器笼罩三人,半截钉的去速却有快有慢,最快的那枚率先打向瞿灵玓手中的短刀,打向三人身上的却慢了一些。以求让瞿灵玓分辨不出,确保能救下那人的性命。十余名黑衣人的马匹一入谷口,他就知道是偷袭小龙谷毁书的那拨人得手后赶来应援,黑衣人所说诸人跟乱人盟另有不解之仇云云,自然都是骗人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