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许安离的出现,沈樱春已经忘记美国,忘记约翰的模样。妈妈的越洋电话几乎每晚都打来,沈樱春明白,妈妈在她回美国期间不停地在家里大搞各种PARTY,其实,是便相给她介绍男朋友,以拆散她和唐李煜。妈妈不喜欢男人写那些风花雪月,子乌虚有的东西。美国是个很实际的社会。
沈樱春努力接纳许安离,但爱情是排她性的,每每唐李煜在她面前提起许安离,哪怕是无意的,心里也会滋生出不舒服的感觉。有过胃溃痒病的人,都偿过,反酸,是一种什么的感觉。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无力,一点食欲都没有。什么美味摆在面前,都不想吃。即使强行吃下,仍旧是不舒服。
换作爱情。
这种感觉叫嫉妒。
沈樱春离开家后的第二天晚上,回来过一次,取她落下的东西。机票就在当晚,唐李煜在门口拦住了沈樱春,用乞求般的眼神看着她。他不想她以这样的方式解决他和她之间的爱情冲突。
这些日子以来,在他和她身上发生了很多的事情,但在唐李煜看来,不足以危害他们的爱情,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为什么每一次闹别扭她都不顾及他的感受?
沈樱春拎着自己的简单行装一副义然绝然地样子,任唐李煜怎么劝她都无动于衷。唐李煜再也不想忍受了。为什么每一次吵架都是他求她?为什么她从来不考虑他的感觉?
“我不如约翰有钱,不如他优秀,你回你的美国好了!”
沈樱春回过头来,震惊地看着唐李煜。
他居然可以这样说自己?
那一刻,笑容在沈樱春的眼睛里转化成了淡漠,射出冷冷的光芒。这冷冷的光芒,足以把她眼前的阳光冷冻为零下一度。微微紧闭的嘴唇里吐出几个毫无温度的字,像冰块从高空堕地一样,掷地有声:
“唐李煜,我们分手吧!”
其实,沈樱春真正想表达的不是分手,而分开一段时间。
因为生气!
因为震怒!
和吃惊,所以,就把分开一段时间说成了分手。
可是——
想解释是不可能的了,因为,唐李煜语气快速地打断沈樱春后来想解释的话。
“你一直想对我说这句话,现在,你终于找到了绝好的理由和借口!你后悔和我在一起,你后悔自己的选择。难道不是吗?所以,你才无缘无故地和我争吵!沈樱春,你告诉我,我说错了吗?我歪曲了你的意思了吗?”
曾经的信任变成相互猜疑和捉弄。
爱情是多么脆弱的东西,脆弱得一不小心,就弄碎了,而当她碎裂时,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碎的。其实,沈樱春在唐李煜来找她的那一刻,早已经在心里忘了吵架这事,她只所以跟他呕气,只所以不接他电话,让他找不到,这呕气中,深藏着恋人间,或者是女孩子的任性,撒娇,等待。希望他能主动对自己说声SORRY,一切就OK了。
男人应该懂女人的这一点微妙心里。
就像有时,女孩子对男人说不!,那正好是相反的表达。比如,她在他怀里,一边撒娇一边说:不嘛。这个不嘛,你不要理解成否定,那就相去甚远了。
这一次摔门而去的不是沈樱春,而是唐李煜。
在唐李煜愤怒地时刻,沈樱春茫然地想———
唐李煜,你有什么理由指责我呢?我一直相信,你和她是纯粹的小弟关系。直到你们背着我……
我一直等你解释。煜。
可是——
你。
没有。
摔门而去的唐李煜在五分钟之内重新打开了门,站在了沈樱春面前,他不想做一个逃兵,他想问沈樱春清楚。
为什么要这样?
是因为约翰猛烈的爱情攻势,然后,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做一次彻底的了结么?否则的话为什么突然要回美国?
“请给我解释,我需要解释!”
“你唐李煜背着我约会别人也没有给我沈樱春一个解释,我沈樱春跟谁在一起,为什么要给你解释?”
沈樱春冷漠地扫了一眼唐李煜,该说的话早都说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任何意义,低头收拾一下散乱在一边的东西。
“樱春,你真的要走么?”见沈樱春不理他,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唐李煜的语气软了许多。
沈樱春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冷得让唐李煜不知所措,她低头收拾自己的东西,好象根本没有听到唐李煜在跟她说话一样。她越是这样,唐李煜越是心情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他想给她道兼,想给她求情……
“樱春,我们之间到底……”
沈樱春突然手一挥,打断他的话,不想听他说下去。
烦!
唐李煜站在沈樱春身边,看着她一脸绝决的表情,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她改变主意。
“……那个约翰真的比我对你好吗?”
收拾东西的手僵在半空中。
“你这样一走了之,我们之间的爱情也就……一了白了么?”
“……”
沈樱春僵硬地站着。唐李煜的手缓缓伸过来。对不起,他不想同她吵了,她还没有真正的离开,他已经后悔了,试图将她拥在怀里,像以往那样,脖颈处的肌肤挨在一起。
37C。 37C。=74C。
好烫。
如果是在以往,这样的温度,足以燃烧一切。
而现在——
不会了。
沈樱春闭着眼睛,不说话,熟悉的体香味道淹没嗅觉,那样的体香曾经令她脸红心跳,令她迷恋和陶醉。那是初恋的味道,令人浑身激动的味道。
可是——
这个温暖熟悉的怀抱,也同样寄托了另外一个女生幸福的梦想。他们也拥抱,也……
喜欢和嫉妒交织在一起。
拥有和离散相互阻挠。
爱和怨同时哽在胸口。
……
内心好乱。
太多的信誓旦旦,太多风花雪月的告白,让沈樱春觉得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的虚幻。爱过一场,到头来,依然曲终人散。从终点回到起点。
初恋不过是青春期的一个小小驿站,经过的人都是过客。
“春,我……不让你走……”有些小孩子撒娇的味道。唐李煜的手把沈樱春整个的身体环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让她动不得。
沈樱春乱箭穿心般难受。
“你不要来烦我了!”
讨厌的表情。歇斯底里的语气。
抑郁多时的情绪终于找到出口爆发出来,掀起一阵风暴。她用力地挣脱他,把他的身体甩到一边。唐李煜毫无准备,身体失去平衡,挣扎着,多亏身后有墙,才没有摔倒。
唐李煜盯着沈樱春的眼神怔了又怔。
她的语气,她的表情,她的神态,她的声音,都足以证明她没有说假,是真的讨厌他。
如此……
如此……
讨厌他!
环在沈樱春腰间的手,在这一瞬间,慢慢地失去力度,直至掉落下来。
唐李煜他不相信地看着沈樱春。
看着,她——
讨厌的表情。
愤怒的眼神。
那样歇斯底里的语气和动作,就像是一把尖利的刀,一寸一寸的剌进他的肌肤里。他张着嘴巴,声带像被撕掉一样,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而所有的空间里只响着一种声音,并且逐渐地扩散——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无限地扩大。
像要震破唐李煜的耳膜。
沈樱春还是走了。
唐李煜跟着跑出来,呆呆地望着绝决而去的沈樱春,钻进出租车,一路向向机场开去。然后,消失在他的视野之外。
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六年的时光,用脚印记录了一段的美好和离散,葬送了纯真而幼稚的爱,遗落了怎样的痛和回忆,如同早春蒲公英的花朵,被吹散在有些微微寒冷的空气里……在下一个季节里发芽……
唐李煜坐在凌乱不堪的家里,望着窗外发呆。
桌椅依旧,用过的东西依旧。
一场战争刚刚结束,所以,家里乱得很。而沈樱春的气息依然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里萦绕,紫色封皮的日记,姿势不变地放在床头一角,那是她生日时他送的。
她说,紫色代表忧伤。
而日记,是心灵的东西,对它倾诉忧伤吧,一定是她刚才太生气,太愤怒,匆忙间遗落下来。
伸手拿过来,轻轻地抚摸着紫色封皮,像是抚摸沈樱春的脸,抚摸他们已经不复存在的爱,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滑进嘴角。一瞬间,六年的记忆全都涌现在眼前,生日醉酒时的面容重新在眼前放大,在那样暖色的房间里,她微微睁开眼睛,羞涩地对他说:煜,我喜欢你,从第一眼开始。
我喜欢你。
喜欢你。
……
一页一页地翻下去——
煜,我愿意这样叫你,只是,我不知道,我还能这样甜蜜地叫你多久?但不管有多久,只要还能这样甜蜜地叫着,我愿意一直这样下去,哪怕还有一秒……
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你老是吵架,你一定怪我,为什么突然变得不可理喻,喜怒无常,冷若冰霜。
我没有。
煜,我只是心情一直很乱,理不出头绪,每个人,都有自己和别人所不了解的一面。而这一面,不遇到突发事件,就不会显现出来的。有点像计算机的病毒,如果你不打开文件,它就不会发作。
这个‘病毒’一直潜伏在某个角落里。
煜,我不说,你也该知道她是谁。她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把这个病毒不经意间带到我心里,从此,她就生了根。发了芽。
英俊的男生从来不缺漂亮女孩子的爱慕。每每回想起许安离默默爱慕着的眼神,却又在你面前装做若无其事,我就会变得不安,变得郁闷寡欢,变得烦躁不安。
这种情绪随着日子缓慢地流走,会日深一日。
许安离,她——
喜欢你。
一直。喜欢你。
我不怪你,煜,也不怪许安离,我只是很烦。
一个人在夜里睡不去时,会突然很恨很恨她,恨她为什么老是在你眼前出现,想想,这也没有道理,毕竟,你们在先我之前就已经认识了。初中,高中那些年形影相随的友谊,那些彼此用心灵温暖和安慰的岁月,那些毫无杂质的依恋,那些轻轻的叹息,远远抵得过我们的大学时代。
只是,为了这段爱情,我放弃了美国,和妈妈弄得很僵。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我终于明白,每次,朱丽烨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原来,我在别人眼里,是可恨的第三者。煜,有时我想找许安离心平气和谈谈,我以为我可以把她当成朋友,还是不能,所以……
唐李煜丢下日记,冲出门外!跑向大街。
因为速度太快,因为情急心切,奔跑的过程,撞到了路边的人,来不及说对不起。被撞倒的人爬起来,以为遇到了疯子,恨恨地看着他,而他在人群里横冲直撞。
那一刻,爱在体内重生。
人啊,为什么只有在失去时,才知拥有的可贵?
挥手拦下一辆TAXI,直奔机场。
“司机,可以开快一点么?”
焦急的声音。呼吸急促,一定要赶在航班起飞前,把她追回来,即使,她不回来,哪怕能对她说一句SORRY,他的心,也能释怀很多的痛。
司机扭头看他一眼,他的脸,苍白,布满汗珠。大口大口地喘气。
车窗外的树木,人群,车流,急速地朝后面倒退过去。整个城市,渐渐变得模糊。车在高速路上,像是大风刮起的树叶,飞了起来。
前面居然是红灯!
刹车声剌耳般尖叫起来。在地面上擦出深色的刹车印。
对面的马路就是机场,管不了那么多,打开车门,跳下去,不顾一切地向马路对面飞奔,身体像是一辆装有动力驱动的发动机,马力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
那一刻,唐李煜的整个脑海里全是沈樱春离开时,孤单的背影,失望的眼神……
飞速地闯了过去。
隐约地听到背后有人大声喊,亦或是吹哨声,一张黄色的三角旗在视野之外飘了一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突然传来尖锐的刹车声,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世界在巨响之后,又恢复了平静,一群人朝巨响的地点峰涌而至。
再之后,看到的是一辆帕杰罗越野车横在路中间,前挡风玻璃已经碎成了无数的残渣,掉落在地上,像是冬天里纷纷扬扬的雪花,明亮的车窗变成了一个空空的洞。挡雨刷已经不知去向,反光镜无助地垂落在一边,扭曲得变了形。车轮下是一道醒目的血迹,人甩在几米开外。
几分钟后,120急救车疯了一样赶过来。
那一瞬间,空气里全是血腥的气息,死亡的气息。恐怖的气息。世界是静止的。
血水散落一地后,和反着苍白光的玻璃碎片,凝成或白或红的花朵,那么剌眼,夺目。白衬衣被血染红,就像一朵晕染的花儿,越开越大。
他躺在那里,安静地躺在那里,面容苍白,苍白的嘴唇静静地弯出微笑。鲜血,从他的胸口,缓缓溢出来。让人不忍看上一眼。
而他的嘴唇一直嚅动着,说着什么,尽管声音很微弱,但是,他努力地在说着……
那一瞬间,机场。
从世界各地来来往往的飞机不停地起飞降落,巨大的轰鸣声,带走离别的伤感和拥抱在一起的温暖,带走刚刚还难舍难分的亲吻,带走年华里华丽无边的幸福和风花雪月信誓旦旦的告白……
剩下一片无边的旷野。
苍茫依旧。
那一瞬间,沈樱春在安检出口前,缓慢地回过头,空荡荡的眼神不停地朝来路张望着。
她是在等那个第一眼对自己说,我喜欢你的男生么?她是在张望那个一直被她拒绝一直都不肯放弃自己选择的男生么?
而那个男生,虽然来自农村。可他从不自卑,极积向上并快乐着,唱歌有时走调,依然唱来唱去。媚惑的眼神,性感的嘴唇,善良的天性,开朗达观的性格,迷乱了多少漂亮女生的心事。
如果,他在这时,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哪怕什么也不说,只是向她挥挥手,她一定,一定会改变主意,一定会义无反顾扑进他的怀,告诉他——
其实,我不并是真的要离开你,我只是一时想不开,有些委屈……
以往缓慢的时间,现在,在眼前飞跑,广播里不停地促催办理登机手续。用焦头烂额形容一点都不过份。脖子望得有些酸了。
已经轮到她安检了。用不上一分钟,她就会穿过这个冰冷的铁栅栏,就会坐上那个银白色巨大的铁鸟,飞往美利坚合众国。飞往纽约。
“站这儿干嘛?借过借过。”不停有拖着行李等待安检的人在她身边通过。
沈樱春机械地往一边挪了挪行李箱。脸上是不耐烦的表情,大概是嫌安检速度太快。快得一眨眼,她就要从这里消失。
安检完毕,沈樱春一直呆呆地望着出口的方向……穿着制服的中年女人对着沈樱春的背影问:“小姐,开始登机了。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么?”依旧是温和的语气。 温暖的但不含任何感情的笑容,所有的航班小姐都是她那种笑。标准。机械。让沈樱春觉得有点假惺惺。
是的,这个世界也有一点假惺惺。
怔了一下。
才想起……要去纽约。
走出安检门,大门缓缓地合上,连同身后的那个世界,连同年华里华丽的笑声和爱。像是一场梦一样那么不真实。
24岁的夏天,在那道栅栏关上以后,一切都划上了句号。
飞机起飞,带着巨大的轰鸣。穿过云层,俯瞰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的城市,人群统统成了蚂蚁一样,在地面上缓慢沉重地移动,细小而不真实。
真的离开了。
在沈樱春转身告别的时候,她的内心像是空无一人的大漠,人群离散,她带走一张格外悲伤的脸和所有的六年来的无数回忆。
离第一次遇见他已经整整过去了六年。
耳边是发动机的轰鸣声,空姐温柔的话语,眼泪悄然滑落,流进嘴角,带来一丝苦涩。
别了。爱。
别了,终将逝去又无处安放的青春。
微怔的恍惚过后,眼前是他——
明媚的笑脸。是他双手穿过腰际时温柔的耳语,是他躲在黑暗中吓你一跳时的带着小男生一样的调皮,是他用纸做成的戒指,然后戴在她手上时,一脸的真诚和死心踏地。是他躺在海边礁石屏风后,带着羞涩的眼神温柔而低沉地附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如果世界只剩下了孤独的我,我要去哪里找你?”
如果那个人,那个与她已经毫不相关的人死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如果他活着,正幸福地爱着别人,一切与她无关了,可是,如果他死了,她再也不会幸福地活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