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白帝金秋,百花凋零之时,又得秋风催落叶,枯叶铺满园,朗月跟在黎羽身后,不深不浅的脚印落在枯叶中发出脆响。
她不时抬头望着面前男子,青灰披风随风轻轻扬起,仿佛触手可及,却在伸手一瞬擦手而过。
虽是他将自己约来此,二人却一路无言,隐隐有些失落,这般想着更觉的可笑!她究竟在期待着什么,她这样的人不就应该活在黑暗中吗?还奢望什么幸福,思及此,躁动的心逐渐平静。
眼前人忽地停下步伐,朗月吃惊站在原地,目光定在面前人身上。
黎羽转过身,四目相对,一瞬间乱了神,他伸出一只手,落在半空又安静放下,转而指了指自己的头发。
朗月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摸向自己的头发,从发顶捡下一片落叶。
“谢过王爷。”她客气开口。
黎羽并未承这声谢意,而是扭头望向一旁的枯树林,大约七八颗,模样似是同种树木。
嘴角微扬,他开口道:“若逢春时,定能欣赏这满园的桃色。”,他负手而立,摊开手心,恰好最后一片枯叶落入手中,与这满园金色遥遥相对。
“可惜那时,属下已不在府上。”朗月不经意道。
黎羽目光微滞,将手中枯叶收紧,回头望向朗月,道:“月儿可想一睹桃花之姿。”
朗月顿了顿,随即道:“属下怕是等不到那时候。”
黎羽又道:“若月儿想看,无论何时,本王都会让你见到。”
“可花有令时,时候未到,它又怎会展颜?”
“会的!”他肯定道,“本王会让它开的。”,较真的模样,是她从未见过的。
“万物归始,王爷又怎能枉为伦理!”
话出,他低下头,朗月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失落,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月儿可是讨厌我。”他终是开了口。
朗月没想过他会这样问自己,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半晌未得到回应,他自嘲地笑了笑,可这一笑却刺痛了朗月,她不应该伤害他,一开始便是错的,一开始她便不应该贪图温暖留在这里。
“王爷。”,朗月开了口,语气轻柔,带着一丝怜惜,“王爷这般好的人,属下怎会讨厌,王爷乃高贵之身,属下等低贱之人怎可高攀,正如明月,可望不可攀,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好女子爱慕王爷,王爷不过一时迷心,他日乱花迷人眼,又怎知曾望之人便是真心人,莫要回神后悔的好。”
“月儿以为本王是在玩笑?”
朗月将头低下,道:“一时真心不过虚妄,他日王爷定会明白的。”
“凭什么你说了作数!”,一向温和的黎羽,竟也沉声吼道,“本王的心又怎能由你说了作数,你又怎知本王一定会变心。”
话出,自觉语气过激,低声认错:“对不起,是本王失言了”
说完黯然转身,须臾沉声道:“不会。”
朗月闻声抬起头。
片刻,又听得他道:“往生二十载,若真乱花迷人眼,本王又怎会倾心你一人,说到底,饶是这世上女子多般好,本王也只爱慕你一人。”
心再次悸动,不同的是这次她再如何沉气也不能安下那颗躁动的心。
“所以,今后不要再用这种借口推脱,本王怕的从不是自己那颗心,而是月儿你的。”
“王爷!”朗月欲开口却被黎羽打住,“本王说到做到,今日之后再不会亲自找你,你走吧。”
朗月再说不得,默然后退,是啊,结局本该这样,他那样高高在上,一尘不染的人又怎能被她拖下地狱,黑暗独留给她一人便够了。
直到人影彻底消失在园中,一直藏着的清风才敢上前。
“如何?”黎羽斜目,淡淡问道。
此时的清风一扫往日神色,憋笑道:“王爷这番作为实在妙!朗月姑娘看到王爷那样伤情的样子,恐怕这会正在自责呢。”
“当真?”黎羽有些不相信。
清风肯定道:“王爷便放心吧,朗月姑娘心中定是有您的,不然也不会答应您再留十日。”
“这些办法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黎羽的这一问,委实将清风给问住了,清风瘪着嘴,难为情道:“王爷不是答应属下,只问办法,不问来由。”
黎羽道:“本王只是好奇,你每日都跟在我身边,又从哪里知道这些追人的方法,莫非?”
“英雄不问出处。”,清风急忙道,“王爷只管赢得朗月姑娘芳心即可,再问,属下可真的不便再出注意了。”
“小子,竟敢威胁本王。”,黎羽用手指扣了下清风脑门,笑道:“此一事,本王倒是对你多了许多看法,你小子藏得够深啊,至今日起,月俸减半,看你还如何寻花问柳。”
“王爷,属下知错了。”
未曾想,出个主意,还暴露了自己,真是得不偿失,清风现在可是将肠子都毁青了。
“王爷~”
可他家王爷早就扬长而去,不带一丝灰尘。
翌日清晨,正是飒爽之时。
“香兰姑娘,香兰姑娘。”院门被敲的直响。
正在给朗月梳妆的香兰闻声朝窗外大声喊道:“这就来!”,随后替朗月钗上簪子,快步跑出院子开门去了。
“珠儿姐姐!你怎么来了?”院门打开,年龄稍长的婢女先行入内,身后跟着一串婢女,手中皆端着物件,那位叫珠儿的婢女虽不及香兰活泼灵动,但却多了分成熟稳重。
二人委身相拜,珠儿道:“我来替王爷送些东西,朗月姑娘可在里头?”
香兰点头。
闻之,珠儿侧身朝屋内道:“奴婢乃王爷的贴身婢女,今特奉王爷指令来给姑娘送些东西,烦请姑娘过目。”
须臾,朗月挑帘从屋内走出:“辛苦姐姐了,姐姐都放进来吧。”
“是。”珠儿盈盈一拜,随之招手,身后婢子一个接一个往屋内去。
“翡翠轩脂粉若干,美味仙核桃酥五提,蚕丝锦衣一件......”进去足有十几个人,本不宽敞的屋子很快被堆的满满的。“这是清单,请姑娘过目。”
朗月接过清单,好奇问道:“王爷为何送这些?”
珠儿谨言道:“奴婢只管送来,其余一概不知,姑娘若无其他事,奴婢便回去复命了。”
朗月顿了顿道:“王爷不是今日要出远门吗?难道还没走?”
“马车已经备着了,只等奴婢回去复命。”
“那有劳姐姐了,姐姐慢走。”朗月干笑两声道。
一行人离开后,朗月与香兰转身回了屋子,香兰上前将一盒胭脂打开,不由发出惊叹:“哇!这么多胭脂水粉,得用到什么时候啊!”
“姐姐若是喜欢,大可都拿了去。”
香兰摇头:“这可是王爷送给姑娘的东西,奴婢怎好收用。”
朗月随手将桌上的两提核桃酥放到香兰怀里,道:“姐姐可否替我送个东西?”
香兰疑惑不解道:“给王爷吗?”
朗月摇头:“太多我也吃不完,又不能退了去,便想着带些给时儿姑娘吃。”
“我不去。”香兰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她将核桃酥重新放回桌上,怯声道:“我一见着她,只觉后脊发凉,路也不大走动,姑娘让我送谁都行,偏是她,我不敢。”
朗月觉得好笑:“胆小鬼,一个弱女子有何可惧?”说罢,将她嘲笑一番,自己提起核桃酥去了锦园。
王府马车前,婢女珠儿正在复命。
“她可做出什么反应?”车内传来黎羽清俊的声线。
珠儿微微一拜,恭敬道:“回王爷的话,不喜不悲,无甚反应。”
“下去吧。”
“是。”婢女俯身离开。
待珠儿走后,车帘内伸出一只玉手,做勾手之状,车外的清风瞧见,顿时心叫不好,“还不进来。”车内人不紧不慢道。
“是。”清风垂头挑帘入内。
车内黎羽端正而坐,“你不是说这主意一定能成吗?”手中折扇悠然晃起。
清风半跪在前,心虚道:“这主意可不是手下出的。”心道只要锅甩的好,天塌下来也不怕。
“那是谁出的?”黎羽问。
“管库房的王生!是他出的主意。”这回答的倒是十分利索。
“哦?”黎羽啪的将扇收起,重重点在清风头顶上,“你什么时候也学得如此圆滑了,那王生自小生在市井,馊主意,鬼主意最是多,推脱到他身上,你倒是十分聪明,可你真当你家王爷是傻子啊。”
闻言清风脸唰的一下绯红:“属下知错了,不过先前那些主意确实一半都是他想出来的。”
扇子一下下拍打手心:“说说,他还给你支了什么招。”
“原来王爷是想听这个!”清风兴头大起,盘起腿来就准备夸夸其谈。
“恩?”黎羽一个眼神横扫而过,清风又立刻端正姿态。
见状黎羽笑道:“罢了,正事打紧,这事回来再说。”
清风得令出了马车,马鞭扬起,一声吆喝,车轮滚滚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