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桦林间,秋风阵阵。
林间小路上,有一家五口人。他们驾着一辆马车,默默地赶着路。
小路颠簸,马车吱呦呦地直响,车上小儿不住地啼哭,直惹得怀抱着孩子的妇人一阵怜惜。驾车的是一位年近而立的男子,一位年近花甲的老者与其一同坐车前。秋风瑟瑟,直将二人的衣襟吹得猎猎作响。
这二人是一对父子,儿子一边驾着车一边哼着小曲,老者则不时四处张望,眼神十分警惕地扫过一片片低矮的草丛。
“爹,您在看什么呢?这都张望一路了。”
老者并未马上答话,而是又四下看了一番之后,才凝重地答道:“我儿,这西北可不似中原……这里贼匪遍地,咱们还是小心为妙啊。”
年轻男子却是有些不以为然:“我看您是做官做得胆子越来越小了,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贼匪嘛!”说罢,他又继续哼起了小曲。老者见此不禁摇头,他刚要再提醒些什么,但想了想后却又作罢。
似乎是要印证老者的说法,那马车又行出不远,就听闻白桦林间传来一声长啸。车上的一家人闻声大惊,尤其是那老者,直被吓得面如土色。
长啸声由远及近,声音由高渐低。声音刚落,便又有一阵铜锣之声大作。耳听着铜锣声,马车上的一家人彻底慌了。
年轻男子赶紧扬鞭策马,想要驱车而逃,却只听“咻”得一声,一直箭矢擦着他的身侧飞射而过,直接边洞穿了驾前老马的头颅。那老马还未来得及嘶鸣,便直接栽倒在地了。马车不稳之下,险些也跟着翻倒。
一家人还未稳住心神,就见一众山贼团团围了上来。
领头的山贼是一个瘦高个,他手提着一把钢刀,大喝道:“呔!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行路客最害怕听到的,便是这句话。
老者直抖落手,这不是怕什么来什么嘛!一旁的儿子吓得都不会说话了。老者见此,只好出言央求道:“大王,老朽一家都是刚从京城返乡的,车上还有妇孺。求大王行行好,放我等离去吧。”
那头领睨了他一眼,冷笑道:“当然可以,只要你等留下身上所有财物,便可安然离去。”
老者面露难色:“这车上的财物可是我们一家全部的家当了,您若都拿了去,我们一家老小可就要断掉生路了呀。”
面对老者的哀求,那头领却并被有所动容。他正欲开口讥讽,忽然转眼瞧见了坐在车里的妇人。他表情变得有些猥琐地说道:“不愿交钱的话也行,我看你这儿媳妇生得还挺水灵的,不如……”他话没说完,却只剩下了一脸的坏笑。
听闻那群贼子打起了自己媳妇的主意,年轻男子终于拾起了作为男人的最后一点尊严。他咬着牙,鼓起了勇气:“你,你休想!你们这是欺人太……”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把钢刀架到了自己脖子上,直吓得他把后面的话硬咽了回去。
“敢这么和爷爷说话,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说着,便要给那男子一点教训。却被身旁的一个喽啰给拦了下来:“三哥,您息怒,息怒……”那喽啰劝慰着,随后又凑过身来,附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三哥,咱们项老大可是说了,不准咱们伤害性命……您这边动手,若是被项老大知道了,恐怕会责怪于您。”
领头的三哥闻言冷哼了一声,却是收了钢刀。
按说他也挺郁闷的,本来自己落草为寇,图的就是个快活,哪成想遇见这么一个寨主?别家都是缺银子了就抢,一言不合就杀。他这倒好,给山寨定下了一个“劫富不劫贫,谋财不害命”的规矩,搞得整个西北三山五岭里面,就数他们山寨最为寒酸!
“嗐!不就是不杀人嘛!老子与这小娘子快活一下,这总没问题吧?”
“这……这个项老大倒是没有不准……不过三哥,您可得快着点,要不回去晚了,项老大又要骂人了。”
三哥一摆手,不耐烦地说道:“知道知道,老子办事很快的……小娘子,这就随我去小树林中吧,嘿嘿……”他说着话,就伸手将那妇人拽下了马车。父子二人想要阻拦,却被几个喽啰的钢刀架住了脖子。
那妇人无助地哭喊着,眼看就要有惨剧发生。忽然,就听远处传来了一个年轻的声音:“住手!”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正有一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抱着肩膀站在远处。这青年身形挺拔,面如俊朗,头顶发髻高高束起,看上去英气十足。他身穿青白二色劲装,背后背着一把细长的木刀。值得一提的是,他虽然长相英俊,脸上却挂着一副贱兮兮的表情,看上去好生欠揍。
“哪来的野小子,居然敢管你爷爷的闲事?”
“哼!小爷不但要管,还要教训你这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那青年大骂道。
那三哥大小也是山寨里的三当家,平时颐指气使惯了,除了大当家之外,哪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他是真的有些恼了,当即就甩开了妇人,手指着青年叫到:“好你个混小子!弟兄们,给他点颜色瞧瞧。”
一众喽啰们得了令,便向着青年冲了过来。
青年嘴边露出了一抹轻笑:听师父讲了那么多年侠客们的故事,今天终于有机会了!
他从背后抽出木刀,单手侧提着,刀尖将将点地,同时脚下步子一抬,迎着一众喽啰走去。
喽啰们很快便冲到了他的身前,因为山寨有不可害命的规定,他们也不敢向着对方的要害招呼。两个冲在最前的人,他们手提钢刀一左一右地向着青年的两条胳膊砍去,想要直接废了对方。
却见那青年右臂毫无征兆地一挥,木刀在他身前画了一个漂亮的圆弧。木刀无锋,便可看做木棍。那圆弧划过两个喽啰的脖子,二人便惨叫着斜飞了出去。
那二人被击倒后,便又有七八个喽啰冲了过来。他们见对方的身手有些诡异,便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一齐操刀冲去、砍下。
刀光闪动,眼看青年就要挨了刀子。却见他身形一动,整个人就如同风中的落叶一般向后“飘”了将近一丈远,只叫那几刀落了个空。他两脚刚一落地,便又是一个纵步,整个人飞射而出。他的速度极快,转眼间便到了几个喽啰的身侧。
他们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眼前黑影一闪,几个人的身上就都挨了重重的一击。
眼看又有几个弟兄倒地不起了,几个剩余的喽啰都有些慌了神。他们手拿着兵器,却不敢再冲上前去。
他们不上,青年却没有半点留手的意思。他脚下一动,就向着那群喽啰们冲杀过去。一时间,惨叫、怒骂之声大起……
不消片刻,几十个山贼喽啰就都倒在地上“哎呦呦”地打滚惨叫。他们的脖子上、脸上、手臂上,都或轻或重地被印上了一条条红道道。
见自己手下的兄弟被对方很轻易地就料理了,三哥心里也生了惧意,他提了提气,厉声喝问道:“直娘贼!你胆敢招惹我们栖云寨,你就等着被绿林道的好汉们碎尸万段吧!”
“嘿嘿,小爷管你什么七云寨、八云寨的!既然为非作歹被小爷看见了,那就活该挨打。”
三哥原本指望自己山寨的名号能吓退对方,却没想那青年如此硬气,这反倒让他心里没了底。他提着胆子问道:“小子,你哪条道上的。道道字号!”
青年闻言却是一挑眉,口中吐出了两个字:“江——澜。”
三哥恶狠狠地看着江澜,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好小子,咱们走着瞧!风紧,扯呼——”
说罢,他便顺着来路逃回了树林。一众喽啰们见此,便赶紧各自起身,互相搀扶着逃进林间……
老者见到山贼们被打跑了,马上便带着全家来在江澜前面。
一家人低身下拜:“少侠大恩大德,老朽今生为报。刚刚若不是您,可能就,可能……”老者老泪纵横地说着,其他几人也都满脸的感恩。
江澜赶紧上前将老者搀扶起来:“老先生不必如此。正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都是咱们江湖侠士应为之事。”他虽然嘴上谦逊着,但心里却美开了花——这毕竟第一次行侠,心里除了痛快,还是痛快。
“少侠、恩公。老朽之前在京城中任一介小吏,为官数载,倒也积攒下一些家当。恩公若不弃的话,就请……”
江澜猜到了老者的意思,还能等其说完,便出言打断道:“老先生,吾辈行侠,为的不是金银财帛……”他这般拒绝道,却是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您既然在京中做过官,那一定是见识广博。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还望老先生帮忙看看其出处。”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丝绢包裹着的物什。
解开丝绢,只见那物是一个纯金的长生锁。
老者接过那长生锁,发现其入手十分厚重,看样子似是纯金而非包金。整个金锁做工十分精细,其正面镂刻有“长命”二字,背面则是左刻天龙、右刻飞凤。锁的左右两端各接连着金链,金链有竹签般粗细,链子的每个环扣都是一样大小。不知是因为日久年深、还是故意而为,金链的每个环扣上面都有着多少不一的“划痕”,与整个长生锁的精致做工很不相合。但是细看之下,这些划痕竟然深浅一致,不禁让人啧啧称奇。
老者摆弄了一阵那长生锁,却是摇了摇头:“这锁确实做工精细,看起来不似寻常人家之物。但若说其来历的话……恕老朽才疏学浅,恐怕帮不上恩公此忙了……”
江澜闻言有些失望,他正欲取回长生锁,却又听那老者慢慢说道:“老朽虽然不识此物,但知道有一人,他应该能帮助恩公解惑。”
“哦?”
“老朽虽然久居京城,却曾听来京办差的同乡说过:这西北有一个奇人,他消息十分灵通,仿佛无所不知。”
江澜一听此说便来了兴致,急忙开口问道:“敢问老先生,此人姓甚名谁,现在何处?”
“水蛇岭,徐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