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渐浓,年轻人抬头一看,月亮已经升到了头顶,月光洒在苏文长的脸上,他眯起了眼睛。
“醒啦?”年轻人淡淡道。
苏文长感觉之前的那种麻木感已经没有了,不免有些疑惑。
“你解了我的毒?”
年轻人道:“嗯。”
“虽然毒解了,不过你还是活不长。”
“我知道。”
苏文长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病你也知道?”
年轻人问道。
苏文长还是点头。
“劳病,过伤、过劳,我最多还可以再活半年是吧?”
年轻人一怔,有些惊讶的看着苏文长。
“你对自己的病这么清楚?”
“唉,当然清楚,这是报应啊!”
苏文长叹了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释然了。
“杀道是一条不归路,从你杀第一个人开始,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我以为换个名字能够好好过完自己的余生,可……”
他看着星空,长叹一声。
“苍天饶过谁?!”
年轻人看着面前的少年,他似乎比自己还小,但经历却一点都不少。
“你难道就不疑惑我是谁?为什么要救你?”年轻人问道。
苏文长苦笑,“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你救得了我一时,却救不了我一世。”
“如果我说我是神仙,你会信吗?”年轻人问道。
苏文长道:“信!”
年轻人继续问:“既然你相信世间有神佛,为什么不愿去修行?你的根骨很不错,若是走对了门派,不出半年你就可以步入通灵境。”
“人为什么而活?”苏文长摇了摇头,“活着其实挺没意思的,特别是我,活得再久也不过是整天重复着杀人、杀人、再杀人这个过程,与其痛苦的活着,还不如去死了好。”
“你究竟是谁?”年轻人忽然有些疑惑。
苏文长道:“我?你都没告诉我自己叫什么,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年轻人道:“我叫云逸。”
苏文长轻蔑的笑了笑。
“知道了。”
说完他便起身作势要走。
“你的名字呢?”年轻人微怒。
苏文长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一身雪白的年轻人,懒声懒气的说:“人活着的时候有名字,可人如果死了,那都叫一个字——鬼。”
“你就当我是一个鬼吧,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对于这样的回答,云逸很无奈,而且还很愤怒,他冷冷说道:“我想借你一件东西。”
“想要我的命?”苏文长不以为然。
云逸摇头,“我要赤血!”
“赤血”
这听起来熟悉,又感觉很陌生的两个字不禁让苏文长想起了很多事,很多不堪回首的往事。
他不愿去回忆,可还是不断记起很多画面,或是痛苦、或是快乐、或是悲伤……
“你要赤血干什么!”苏文长冷冷道。
他的眼神已经冰冷,手已经握紧了螺尖枪。
这时候云逸反而笑了。
“我只是要赤血去救一个人,仅此而已,不必多虑。”
苏文长道:“我不会再拔出赤血了。”
“不会?”
云逸的眉头一皱,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
“别开玩笑了,你肯定会拔出来的,你的心已经变了。”
苏文长道:“没有!不会的。”
“你会的。”
苏文长道:“你是谁!我绝对没有见过你,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
“我是云逸,你没见过我,可我见过你,见你第一眼就看出你体内有一股赤血的剑气在回荡。”
两人沉默。
这种沉默持续了很久很久,天边已经微微发亮了。
“你不是人。”苏文长说得很认真。
这本是一句骂人的话,然而称自己叫云逸的年轻人却欣然接受了。
“我本来就不是人,如果是人又怎么救得了你?”
两人再度沉默。
只是这一次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云逸选着了离开。
他一离开,苏文长便感觉天旋地转,一头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苏文长又恢复一些意识,他隐约听到了一阵呼喊声……
“师父!”
“苏文长!”
“师父!你在哪啊?”
……
呼声有时远有时近,有时直接就没了,看样子应该有人在附近不断的找他。
苏文长感觉不到身体,甚至连眼皮子在哪儿都感觉不到。
他不禁想到那个白袍怪人,心里暗骂:这人真不厚道,难道没给我解毒?
当然,这或许也只是苏文长的一个梦而已。
“苏文长!”
“呜……”
“你在哪!”
……
又过了很久很久,声音忽然离得很近了。
“师娘你看,那里有个人!”
“师父!”
“苏文长!”
时幽明与苏雅跑到河畔。
河滩上的苏文长身上依然插着五把飞刀。
苏雅见状眼里涌出了热泪,她不敢去碰苏文长的身体,因为她怕碰到的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时幽明就站在苏雅的身后,他此刻算是明白了,苏文长根本不是什么神仙,他也是个人。
不过就算如此,时幽明也想哭,他对苏文长其实没有好感,但苏文长总归教了他一些东西,甚至还救过他的命。
如果苏文长是神仙,或许时幽明便不会这么伤心,可他偏偏是个人。
人不像神一样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走路都可能滑到被摔死,人是很脆弱的。
“师娘?师父是不是已经……”时幽明不敢说出那个字,他拍苏雅会崩溃。
在青松楼时,他就已经看出苏雅心底其实很喜欢苏文长,可惜她这种女孩柔柔弱弱的,不会坦白。
喜欢的人死了应该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吧?
时幽明这样想道。
他没有谈过恋爱,因为他把一切倾注在发明时空穿梭机上面去了,但这并不是对恋爱一窍不通。
苏雅不敢拔那五把飞刀,只好由时幽明去拔。
他也很怕,可他还是狠下心拔出了那锁骨上最惊最险的一把飞刀。
鲜血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这是好事,至少流血能证明是个活人。
不过时幽明看见血心慌了,他知道有些时候是不能把刀拔出来的。
这时苏文长有了动静,他的声音很细,几乎不可闻。
“拔……”
“真的要拔出来?”时幽明咽了口唾沫。
“拔……”
时幽明叹了声,他相信苏文长的话,于是把剩下的四把飞刀一一拔了出来。
这时候苏文长还在细语。
“拔……出……来……我……就……死……定……了……”
鲜血流了满地,苏文长昏死过去。
苏雅小心翼翼的探了下他的鼻息,人基本已经死透了,鲜血把浅滩的河水染成了红色。
这一下苏雅不再顾忌什么了,她抱着苏文长嚎啕大哭起来。
时幽明也哭了,不过他还有些理智,带着哭腔道:“师娘我们快走吧,师父的伤不能再拖了。”
“去哪?”
苏雅的眼泪流到了嘴里,苦涩在她心里蔓延开。
周围崇山峻岭,确实是无处可去,离这里最近的虎口关也要走一天的时间。
时幽明道:“没有地方去也不能等着师父死啊!师娘我们快走吧,师父一定能撑下去的。”
苏雅抹了一把泪,她抱紧了苏文长,在苏文长耳畔低声说:“你不要死好不好?其实……其实……”
她哽咽着,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很低,“我喜欢你。”
……
两人拖着苏文长逆流而上,走了许久许久,走到一处山崖下,前方没有路了。
他们走到河滩的尽头有一座断桥,桥对面云雾缭绕,看不清是山还是水。
当他们走到断桥上时,对岸一条渔船缓缓飘来。
船头站着一个身穿道袍的半百老人,他问道:“两位可要过河?”
“要!要过河!”
时幽明一边招手,一边大喊。
渔船到了断桥边,道袍老人便飘到了两人面前。
时幽明道:“老先生可是神仙?”
道袍老人神情自若的笑着。
“算不得神仙二字,我乃是灵虚观的二散真人之一,只能算得上一地仙。”
“地仙?那也是神仙呀!求老先生快救救我师父吧!”
“你一个而立之人为何称这少年为师父?”
道袍老人有些诧异。
时幽明道:“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五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道袍老人吃惊的看着时幽明,大笑三声,“好!好!好!”
时幽明心中暗喜,他其实只是背了《师说》。
道袍老人却浑然不知,大笑道:“如此悟性真是奇才也!你不如拜我为师,我自会传你道法。”
时幽明道:“老神仙可是真话?要是让我做什么欺师灭祖的事我可做不出来。”
道袍老人道:“不用,你这位师父我自会医治,两位随我过河去吧。”
“老神仙是三位。”时幽明指了指地上的苏文长。
道袍老人点点头,却有些疑惑。
“你师父莫不是女扮男装肚子里还怀着个婴孩?”
时幽明一怔,他意识到道袍老人没有算上的人并不是苏文长,而是一旁的苏雅。
“不是不是,老神仙,这是我师娘呀!你难道看不见她吗?”
道袍老人顺着时幽明所指的方向看去,他并没有看见任何人,就算有鬼也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老先生,求求你救救他吧。”
一个声音凭空出现。
至少在道袍老人眼中是凭空出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