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中发生的事林沐一概不知,甚至连风声都未曾收到,此时他当真把自己当成了书生,慢慢悠悠行路,一路上游山玩水,到了城池则会奉上礼物,拜见名儒大家,从不去打听江湖中事。
魔教是极大的助力,也是一座囚笼,只要身在囚笼之中,难有自由不说,还难逃世人的偏见。如今短暂跳出囚笼,便说这座城池之中,又有几人能想到,眼前彬彬有礼的书生与恶贯满盈的魔教少主竟是同一人呢。
小十日时光,林沐一行人不过初至辽西,才入营州城。由此可见,这几人在路上是何等散漫,早晨要睡个懒觉,好不容易起床赶了会路又觉得午间酷热,便要午休。觉得途中景致不错便会驻足观看,归结起来就是,反正是不适合赶路,缓慢行之即可。
最让林沐惊喜的是前行途中居然遇见了一伙十数人的山贼,见到小丫鬟惊为天人,非要将她掳回做山寨的压寨夫人。林沐颇有几分兴致,便装作恐惧不堪的样子,问各位山贼老爷若是献出小丫鬟可否饶得自己一命,见这个书生如此识趣,山贼却说拉林沐一同入伙,二当家最是喜欢像这等细皮嫩肉的小相公。一句话说的书生满头黑线,这要上了山,饶上小丫鬟不算,自己的清白都难保。本来还想上山做几天山大王玩玩的,如今没有必要了,刀光一闪,其中一个山贼头颅落地,拔刀术精髓全在一个快字,林沐修行了几日,颇有些感悟。不过这是林沐生平第一次拔刀杀人,看到散落满地的鲜血,林沐未曾恐惧,甚至内心深处还有一丝渴望。就在林沐走神之际,剩下的山贼便被车夫一人打杀了。山贼在山中的营寨,被暗中追随的魔教势力攻破,寨中山贼,也被一网打尽。
这不过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入了营州城,正值午时,街上行人不多,各种小摊贩却一概不缺。听了几人说话,此处乡音与总坛处仿佛,林沐在此便觉如鱼得水。但倘若是一江南士子在此地,便会觉得周围尽是满满的恶意。这营州人嗓门大不说,口气也极为生硬,一开口便仿若在凶你一般。之所以如此,不过是风俗使然,所谓“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北地民风彪悍,待人只是语气重了一些,这又何足为怪。
入了城,自然是先寻打尖住店的场所,越是向外走,林沐对母亲操持的商贸帝国对越是心惊。就在这营州城内,自家经营的便有客栈,茶馆,书店,酒楼。其余有份子的买卖,还不知凡几。什么?你说青楼?母亲从不碰这些肮脏的生意,所以青楼门当才落入云初晴手中,云堂主也借青楼之便探听消息。若是大战将起,所谓的青楼花魁,多半是哪方势力的谍子。所以三天两头换个花魁,多半是上任花魁漏了马脚,被人抓回去严刑拷问,最后难逃一死。
没有丝毫犹豫,林沐住进了自家的客栈,天字一号房,平日里不对客人开放。能住进这里,光是有几个闲钱自然是不够的,还要有相应的身份地位才行。
房内的装饰自然是极尽奢华,壁上悬挂的都是名家字画,房中桌椅也是出自大家之手。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房中的那张大床,如此规模,便是七八个人也睡得下。店主有言:若是客人有需求,便是城中最有名望的花魁,店家也能请来一会,之后是彻夜谈心,还是春风一度,就全凭客人本事。
看着这张大床,林沐也不禁想了想若是能在上面与喜爱的女子苟合,啊呸,是寻求灵与欲的巅峰,该是件多么令人血脉喷张的事。自己身边便有个小丫鬟,啊,罪过罪过,怎能如此急切,见了张大床就按捺不住胸中的欲望了。
营州城算是个重镇,此地离草原也不过是百余里,抵御鞑子这是绝对的前线。不过自从燕王分封到顺天府之后,多次深入草原痛击蒙古鞑子。在这边疆区域,燕王极富威名,便是有朝一日燕王登基做了皇帝,百姓也不会有丝毫奇怪,燕王这等皇室贵胄,又立下赫赫战功,当今皇帝传弟不传子,又有何不可?
林沐决心在此盘桓一阵则全是为了拜访城中的李家,此李家乃是山东李家的分支,虽不如本家势大,倒也称得上是诗书传家,家主尤擅刻章,若是能收藏一枚也算不枉此行。
入夜,林沐在大床之上辗转反侧,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偷偷唤来小厮,交代了几句,小厮离去。
不多时,小厮回返,身后还带了一个人,就身形来看,是个高挑的女子。
小厮将人送到后便径自离开,那人刚要敲门,林沐便从屋内将门打开,待人进入,林沐赶忙将门关好栓住。
而这一切,都落入了住在隔壁的小丫鬟眼中。此时小丫鬟满是怨念,自己就在公子眼前他却视若无睹,还偏要去找什么坏女人。
脱去外袍,果然是个身材曼妙,玲珑有致的女子,只是仍有面纱遮面,让人一见便觉得心痒痒。
“姑娘为何仍要带着面纱,莫不是因为小生不配一睹姑娘芳容?”
女子摇摇头,从袖中取出纸笔,写完后递给林沐。
“由公子来揭开面纱,不是更有情趣吗?嗯,姐姐你倒当真是特别。今日我请你来,倒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找人说说话。”字体娟秀,想来在书写上也曾下过功夫。
又是一阵神速下笔,“小女子虽然口不能言,但却自信能解公子忧愁,毕竟小女子名唤无忧,可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当真是个妙人,林沐正要去揭开女子的面纱,无忧挥手阻止,落笔成字,“且多留些悬念。”
“那便依你。”
两人的话题上到天时,下至地理,琴棋书画,皆有涉猎,林沐思维跳脱,无忧却能一直跟上他的思路。再加上两人皆是博闻强识之辈,一时间旁征博引,相谈甚欢。
夜尽天明,女子穿上外衫,朝着林沐躬身一礼,随即在纸上写道:“小女子这便要与公子作别,临别之时,赠一物予公子,愿公子无忧。”写完,从脖子上扯出一根红线,自峰峦间带出一物,林沐定睛一看是一枚黄玉印章,人言“女子养玉”,今日一见,此言无虚。接过后从书桌上取过印泥,落在纸张上,便是“公子无忧”四字。
“姑娘有心了,但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无忧?就像姑娘,回去还不是要面对如我一般的无趣之人。”
无忧摇摇头,在纸上写道,“公子无忧,小女子便是公子的无忧,只会是公子的无忧。”再度躬身,随即打开房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