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归带着李大龙走后，屋内只剩下了清虚、李旧衣、老掌柜三人。
“师弟，麻烦你先出去吧，我还有些话想单独跟二狗说”倚靠在床边的老掌柜虚弱的对着自己曾经的师弟说道。
老掌柜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他不想让自己的师弟看着自己魂归幽冥。
清虚真人听到此语，再看着老掌柜虚弱的样子，心中不忍拒绝，点了点头，示意李旧衣他就外外面，有什么事李旧衣直接喊他就成。
李旧衣看着清虚真人转身向房间外走去，就在前脚跟已经跨过门槛后脚跟即将跟上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一下，转头看了老掌柜此生的最后一眼，往事如烟，具散矣。
清虚真人走后老掌柜示意李旧衣将他扶起来，并让他帮着换了一套新衣服，这些年老掌柜的一直都是便服打扮，要么就是方便去山里采药的樵衣农服。要么就是在家时穿的素色长袍，李旧衣好不容易才翻出来一套稍微像样点的衣服，这才有点生意掌柜的样子，人之将死，走的也要体面一点。
换了一身新衣裳的老掌柜看的稍微精神了一些，但不断的咳嗽还是无情的表明生命的流逝没有停顿。
尾冬已过，春风在暖阳下格外的清新，让人忍不住深深的吸到肺里，直到憋不住气儿了再如抽丝般缓缓吐出。在李二狗的搀扶下，老掌柜来到屋外，坐上了小院内平日里常坐的那只躺椅上，阳光洒满了半个身子，李二狗还给递上了平日里老掌柜躺这时嘴里叼的烟杆，一切的一切就跟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二狗，这几年辛苦你了，大龙跟我都心思不在店里，客栈能维持到现在难为你了”老掌柜的深深的吸了口嘴里的烟嘴，缓缓说道。
“嘿嘿，掌柜的哪的话诶，做伙计的当然要为生意尽责么，更何况这是咱家么”说话的时候李二狗用力抬了抬嘴角，尽力让自己不要显示的那么悲伤。
似乎是听到了家这个词，老掌柜也咧开嘴有了一丝笑意，师门的事成为了永远的遗憾，但收了这两个孩子让他很是开心。
“你跟大龙住一个屋关系又好，你定是知道我传了他许多真正的修行之法，却对你只传授了一些养气的功夫，你难道没一点想法么？”老掌柜笑眯眯的问道，李旧衣不是那老实木讷的人，但关于这件事李旧衣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这让他也有些好奇，仙人尚且留有凡心，凡人怎么可能没有私欲。
李旧衣关于此事倒也直接，“掌柜的这么安排肯定是有掌柜的原因的，再说老掌柜不是也试过么，我对天地灵气没啥反应”。说到最后李旧衣声音逐渐小了起来，情不自禁的抬起头看向了那多飘在空中的浮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我若浮云飘四海，朝朝暮暮游天涯。
“其实像你这种情况的，上清门中的典籍中也是有的，脱胎换骨的法子也不是不可能的实现的，只是，只是我着实拉不下面子再回师门讨要了”老掌柜哀叹了一声道。
李旧衣此时身体已经恢复如初，但却又不知如何向老掌柜解释，只得说道：“没事，反正修行是件难事，我这懒人也没这心思”
老掌柜由于太过虚弱，也没注意李二狗表情的异样，只是听到李二狗的话，让他误以为李二狗说的难是指修行之难，以为他在自己传授给他的那篇养气的功夫上遇到了挫折。
“其实，二狗你不要看不起我传你的无华引气篇，修行界天才无数，能修行此术的却不多，而且此篇修炼虽无飞天遁地之技，却也是大道根本，有困难也是正常的，以后万不可半途而废，就算你进不了那道门，也能少灾少病，多添福寿”说到法术老掌柜精神似乎又好了一些，可能因为曾经的骄傲吧。
李二狗一听便明白老掌柜会错了自己所说的难，却也没有多说，只是说道“太上感应篇玄机无数，我一定不会落下的”。
听到眼前的少年对自己这些年来的偏袒没有丝毫的介意，老掌柜心里没由来的生出了一丝愧疚，这些年李二狗为这个店的付出让他有了想补偿这位少年的念头，同时心底生出了一个惊人的想法。
“你与大龙不一样，你跟着清虚回上清派吧”沉默了许久，老掌柜思虑了一会后，还是说出了口道。
李旧衣一愣，没想到老掌柜的提出这茬，这对于他现在的情况到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如今他虽然身体诅咒破除了，但毕竟一身修为都化为了流水，况且他现在有仙器在手，无异于稚子揣重金招摇过街，有了上清这层保护，他也能顺利许多。
李旧衣不知所措的样子在老掌柜意料之中，毕竟是山野中人，一下子去世间最顶尖的修行门派定然会有些迷茫的。
“你不要怕，虽说那山门高远，门中天才无数，但咱也是上面有人的，你小子放心修行”做出决定后的李惊鸿心情好了许多，还开起了玩笑。
“不是，不是，我是怕，是怕我自个资质愚钝，丢了掌柜的面儿”此刻李旧衣还在震惊之中，顺口往下接道。
老掌柜也不着急，慢慢的说到，“二狗，你也别妄自菲薄，修行中人修身易修心难，大多数人还没走到天赋决定上限的时候，再说了掌门可是掌柜我的师兄，一个师傅门下的，亲的，有他在你安心修行就行了”
看到少年再一次震惊的模样，他不由得打趣道“怎么，不信？你可知老掌柜我当年是什么境界，是多么威风”
李旧衣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听见老掌柜的发问顺口回道“知道，玄元大成，初入太清”，回答的仿佛就跟昨天中午吃的什么那般随便。
“嘿嘿，知道就好，老夫当年在上清派”但老掌柜话说一半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震惊的问道“不对，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老掌柜第一反应是自己受伤太重出了幻觉，但沉默的低着头的李旧衣的样子告诉他并不是。
他从未吐露过自己的修为，而且自己十年前修为已经跌入了止水境，他又怎么知道自己曾经玄元大成初入太清境的，而且他刚才说的是太上感应篇？自己传他和李大龙的功法怕传出去引起祸端从未透露过功法的名字，都是别名代替，而李旧衣竟然一口道出了太上感应篇的名字。
就在老掌柜还在心里揣测时，让他有些陌生的李二狗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对他缓缓说道“老掌柜不是一直好奇为何那天我会出现在那荒山野岭么，也好奇我的身世么，我现在都说给你听罢了”。
……
……
良久，行将就木的老掌柜终于从震惊中醒来。
“你是说你本是那个地方的弟子？”
“嗯”
“你吸收了血玉之力，并且受到了其诅咒？”
“是的，正因为这样我才活了下来，不过由于逆天因果大阵的缘故，我的身体被退回了六七岁的模样，连经脉气海都被还原到了稚童一般，一身真元更是消散得干干净净”
此时老掌柜已经接近油尽灯枯，气海最后一丝灵气正缓缓散发出来，滋润枯竭的经脉，李旧衣与老掌柜皆知道时间不多了。
老掌柜还在消化李旧衣说的事情，突然，他激动的说道：“黑袍人？是不是带着白色面具？”。
李旧衣一愣，掌柜的怎么知道当年那人的模样？
老掌柜连忙将自己二十年前被黑袍人设计的故事简单的说给了李旧衣听，二人都从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震惊。
“二狗，答应我，帮我查到那些人！”老掌柜激动的说道，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未能查清当年的真相并报仇，现在若是李旧衣肯帮他，说不好还 真能有一线希望，尽管自己看不到了，但泉下有知也算是能给秀儿一个交代了。
李旧衣时隔多年又摸到了当初的事，按掌柜的来说那黑袍人定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组织，这么说来当年发生的一切也都是一个阴谋？
一股子杀气不自觉的从李旧衣身上散发出来，近乎实质几乎让院子里又回到了冬天般。
“咳咳”老掌柜的被这股子杀气刺激到了，身体的伤事让他咳嗽了起来，将李二狗从思虑之中拉醒。
老掌柜也知自己管不了这位给自己当了近十年的伙计那么多了，他只给出了自己最后的期望“不管如何，不要做对不起上清的事”
“好，我答应你”李二狗认真的点了点头。
客栈是待不下去了，李大龙与老掌柜不在了，空空的客栈对他也是没有了意义，这十年也让他清醒了许多，他决定了不管如何要搞清楚当年那件事，而正如老掌柜的所说，上清派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春风又起，卷起院中落叶，好似一名稚童挥舞着扫把玩耍一般，老掌柜悄然的闭上了眼睛，拿着烟杆的手再也抬不起来，嘴唇微微颤抖，似是在唱着什么。
我辈修道人，心如磐石坚。
名利两旁放，正气剑中藏。
朝曾游北海，暮至东南山。
清风是我师，竹梅似我友。
不畏天道远，不惧邪魔乱。
但求无愧己，黄泉也心安。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