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弄对染儿真是用情极深,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三天过去,三弄对染儿思念不止。也正是杨小兴要再次去见红狐脸儿的时候,三弄叩响了染儿的门,借着给染儿看自己新写的词集的理由来看一下她。
听到重叩两下,轻叩三下的敲门声,染儿知道是三弄来了,所以也并不慌张。只是让侍女箐箐收起了红狐脸儿面具,将那本《大核舟造物名录》藏于柜中,并且停止了刚才的谈话。
箐箐过去把门打开,门口站着那位倾慕自家主子的青衫少年,少年笑的有些拘谨,大概来见一个喜欢的人都是这副模样吧。有那么一瞬间,箐箐对三弄感到有些抱歉,或许不该对这样一个心思干净的人欺骗戏弄,但这样的想法转瞬即逝。这世间不就是你骗我,我骗他,有时甚至还自欺欺人吗?为了天下苍生,就算死这样一个人又何妨?
箐箐侧过身子对三弄点了一下头,示意他进来。三弄所见,染儿还是一身青纱,站在洞开的窗边,看着那半城烟火,脸上无喜无忧。
三弄走到染儿身边,将手里的词集递过去,手指竟有些颤抖。
“新写了一本词集,拿给姑娘看看”
染儿回转过头,浅施粉黛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身边的青衫少年不由得看呆了。染儿接过词集,翻看起来。她喜欢三弄的词,婉约,华丽,可心。
“三弄,你这样的才华流于市井可惜了”
“姑娘说的哪里的话,我就是一个不入流的文人,没什么经天纬地的抱负,肩膀太窄,担些莺莺燕燕还行,不敢想太多”
“自古官相皆文人,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
“那日见姑娘受人欺负,三弄无能为力,实在过意不去”
“那种事情见得多了,自然也不觉得委屈,世上的欺负何止这些”
“姑娘说的话有道理,三弄记住了。以后如有机会定当积极出世”
染儿嫣然一笑,将词集交给了箐箐,又转身看向窗外。三弄明白,染儿姑娘是在赶客了。他欠了欠身。
“天凉,姑娘穿厚点。三弄这就走了”
“你也是”
箐箐打开门,三弄离开。染儿看到三弄走到了街上,才又继续刚才与箐箐的谈话。
“除夕将至,此事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切不可让人抓住把柄,影响了主子”
箐箐将《大核舟造物名录》从桌下取出,微微笑道:“这仿品与真品一般无二,重要位置都换成了大佛爷的心腹,只要除夕事成,阉党一祸便可轻松除去!”
听到这些话,染儿脸上并无喜色,反而有些忧虑。
“如今大岐气运衰弱,各地诸侯蠢蠢欲动,江北的旱情加重,江北百姓背井离乡。澧南的陈饕餮自封天熙将军,已聚集两万澧南子弟宣扬《太平符祉》。传闻那陈饕餮本是一山野村夫,无意间在山林里遇到一金眼童颜的老道士,授他《太平符祉》一书。陈饕餮日夜研习,观得天地,体悟众生,取道七斗。一柄白炎杖,可呼风,唤雨,引雷,移电!这天下如此,不知我所作所为是对还是错”
箐箐听到姑娘这样说,感到有些疑惑,尽管山鬼所举有些过火,但是为大岐五百年的基业考虑,对得起儒学,对得起百姓。也许姑娘是为了圣上而感到心中不安?
箐箐只得宽心道:“我们为的是一个更好的大岐,为了百姓能够安居乐业,为了天下有志之士可以施展抱负,而不是让一群阉狗,小人玩弄权势!”
染儿转过身看向箐箐,眼里有些愧色。她走到箐箐身边为她戴上红狐脸儿面具,宠溺地拍了拍箐箐的头。
“去见杨小兴吧”
“姑娘,杨小兴或许能帮我们做更多的事”
染儿又笑了。
“你觉得杨小兴跟柳三弄一样简单啊,况且他身边有大佛爷的人在监视,大佛爷怎会真的将山鬼一案压在一个初任判官身上”
“箐箐明白了”
“去吧”
箐箐纵身从床边跃下,脚点虚空连跳两段踏上屋檐,朝着花茶馆的方向疾掠而去。
长元街上,杨小兴正晃晃悠悠地走着,前面忽然跑过来一个无常人,杨小兴记得在哪见过,好像是在暗流渡当差。那无常人跑到杨小兴面前站定,显得很是急切。
“兴爷,李师傅让我去找你叫些帮手埋伏在花茶馆旁边,说是待会儿要捉山鬼!”
杨小兴一听这话瞬间都头大了,自己正要去找那红狐脸儿拿《大核舟造物名录》,师傅却给自己整了这么一出。他站在街上看着人来人往,迅速在脑子里盘算着对策。
“你回吧,我去喊人!”
杨小兴将那人支开之后,走到花茶馆门口看见师傅正在里面坐着,刚才那个无常人就站在街边往这边瞧。他转到茶馆后面一处无人的地方攀墙进了二楼,闪身进了三天前与红狐脸见面的房间。只见那红狐脸儿已经端坐在了桌前,正悠然把玩着指尖的一只翡翠蝴蝶。
杨小兴走到桌边坐下,伸出手掌放在桌上。红狐脸儿从怀里掏出那本《大核舟造物名录》放在杨小兴手上。
“还有呢?”
“什么?”
“三弄抄录的纸稿”
“哦,在温卿那里,那本纸稿就是温卿蛊惑柳三弄抄的,当然要温卿拿着啊”
杨小兴将手放在刀柄上,红狐脸笑了一声。
“放心,温卿会还给柳三弄的”
“信不信你今天走不出这茶馆!”
“那你信不信,你和柳三弄会下鬼狱?”
“还有你师傅跟柳三弄喜欢的那位姑娘应该都不会好过,哦,差点忘了,你家里还有两个要饭的!”
杨小兴依旧握着刀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感。
“别把事情做绝了!”
“当真是我做绝了?底下那两个人怎么回事?如果我把纸稿给你那才是真的走不出这家茶馆!”
听着红狐脸儿的话,杨小兴忍不住笑了,笑到最灿烂处猛然拔刀劈砍,红狐脸躲闪不及,肩头被刀划了一道口子,鲜血渗出衣服。
刀劈碎了桌子,也劈碎了红狐脸儿心里对他的那点好感。刚才红狐脸的那句话暴露了自己拿着纸稿,如果不是在来的时候被告知下面有无常人埋伏,她肯定就会将纸稿给杨小兴了,为了自己能够安全离开才临时改变了主意。
杨小兴劈出这一刀其实也是在赌,他赌自己和师傅能够联手将这山鬼击杀或生擒,他本想拿了纸稿就离开,可红狐脸居然拿师傅和家里的两个人威胁,这触及了他的逆鳞,让他起了杀意。于是断定纸稿在红狐脸身上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劈出了那一刀!
杨小兴一刀过后,再劈一刀。原本停留在红狐脸指尖的那只翡翠蝴蝶忽然动了起来!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
骤然间,满屋子飞的都是翡翠蝴蝶,缠绕向杨小兴的长刀,而红狐脸飞快地从洞开的窗户遁去,两道身影闪过,李摩诘已经带着那个无常人追了上去。杨小兴引风绕身,荡开了那满屋的蝴蝶,跳出窗户朝红狐脸追去。
杨小兴看见一群蝴蝶拖着红狐脸飞快地逃遁,师傅的那个小弟已经落在后面。他隐隐发觉师傅的速度远远超过甲乙境应有的速度!难道师傅已经踏入了天地境?杨小兴倾尽全力朝两人追去,肩头还有一只蝴蝶在撕咬,颜色渐渐变淡,最后随风消散。
李摩诘还未出刀,踏空直追,势如奔马!
“小鬼,别逃了!”
李摩诘一声暴喝!顺着风势推出了长刀,刀锋芒毕露,刀一往无前,如若贯日长虹直勾勾地刺向红狐脸后背,红狐脸感到身后大风激荡,连忙操纵群蝶将自己托起,刀带出的风刃刺碎了大片蝴蝶,红狐脸儿的速度有所减缓。李摩诘从空中接过长刀,继续向前追着,待杨小兴快赶上的时候,李摩诘已追至摘星楼顶。只见红狐脸儿迎风而立,站在檐角,周围环绕着碧色蝶群。
李摩诘长刀横在身前,就要取红狐脸儿性命,却被杨小兴一把拦下。杨小兴此时真是欲哭无泪,自己这一把赌输了!红狐脸手里拿的正是三弄抄录的那份纸稿,此时被红狐脸攥在手里,作势欲撒!摘星楼地处永安城繁华地带,这么厚的纸稿撒下去,整座城的人都会知道柳三弄与这禁书有着说不清的牵连!
“小子!拦我捉贼干甚?”
“师傅,让她走!”
“从没有哪个盗贼能从李摩诘的手下放走”
“你捉了她,三弄就得下鬼狱!”
“她敢!”
李摩诘准备再次冲杀,杨小兴只得从楼上纵身一跃,浑身松散散的没半点力量。红狐脸儿立即说道:“他中了我的蝶毒,从这儿砸到地上恐怕要摔成肉酱”
李摩诘一听此话,立刻飞扑而下,如若大鹏展翅,追上杨小兴那软塌塌的身体在空中一顿便踏风缓缓落在一处房檐。
“这老头还挺厉害!”
箐箐摘下面具,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将纸稿重新塞进怀里,然后操纵蝴蝶朝月笼楼而去。
房檐上,李摩诘正满脸焦急地看着徒弟,准备扛起来送往医馆,杨小兴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老头放宽心,毒已经被我化解了!”
看着徒弟以粗烂的演技装成一副虚弱的样子,李摩诘气的胡子乱颤。一脚踢开徒弟,拿起刀鞘朝着杨小兴的屁股就打。杨小兴从小被师傅狂打屁股,条件反射地站了起来,动作那叫一个利索。
“师傅,你听我说嘛,刚才那人的确握着三弄的把柄!”
“什么把柄?”
杨小兴将自己与三弄如何遇到张松龄,如何受红狐脸儿等山鬼胁迫,如何在茶馆与红狐脸儿碰面等详细地说给了师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