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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太平符祉

澧南,扬州,乌镇。

春光旖旎,水木清华,澧南风光无限好。小诗帝李争渡有诗云:“风拂红袖夜拂眸,云染霓裳妆露谋。散发煮麝惹人兜,一朝骑鹤下扬州。雕台屏画水中楼,凤蝶纷沓把身搜。半步蹒跚问伊某,醉酒归来魂欲钩”

诗中所写便是澧南之景,其中一句“散发煮麝惹人兜,一朝骑鹤下扬州”更是将扬州之美衬托得淋漓尽致。

扬州乌镇水很多,五大湖之一潘阳湖便在乌镇。亭台楼阁傍水坐落,其间画舫小舟往来络绎,白衣才子,红衣美人,断得无数人间佳话。乌镇中心矗立一座楼阁,唤作洛王阁。前扬州刺史谢灵筠曾在洛王阁举办一场盛会,广邀文坛墨客江湖豪侠以及当地豪绅前来与会。然而这一切都为三弄做了嫁妆!

初来乌镇的三弄不请自来,酒饱食酣之际挥毫写下《洛王阁序》,全篇共计七百七十三字,借李玄墨之浪漫夸张,仿西坡之气势磅礴,一气呵成,才惊四座!其中名句“春水衔青天一鹤,苍云融风光霁射”一夜之间传遍澧南街巷。洛王阁是柳三弄在澧南的开始,也是柳三弄在澧南的结束。

此时他正躺在洛王阁下,伶仃大醉,失神落魄的模样定会令杨小兴刘禹溪心疼不已。扬州人都在传,几个月前刚刚声名鹊起,夺下澧南第一才子,有着俊朗外貌的柳三弄疯了,痴了,傻了,从此长醉不醒!曾经的洛王阁视他为上宾,如今却如嫌弃乞丐一般肆意凌辱三弄。

为了一红尘女子,他从京都下扬州,只因她听说乌镇风景最宜人,她想看,自己就陪她来看。是她曾说过,要让自己积极入世,所以他不请自上洛王阁,写下《洛王阁序》一举成名。谢灵筠已经答应他要引他入官场,而他也找回了曾经寒窗苦读时有过的经世致用的梦想,可就在一切都开始变好的时候,她却不见了。

染儿究竟身在何处?三弄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她不见了,他就找,澧江两岸他翻来覆去地找,澧南人都知道柳三弄在苦寻一位女子,那位女子爱穿青纱,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染儿。澧南人也都知道,柳三弄苦寻无果相思成疾,昔日白衣才子不再,洛王阁下有了一个落魄的醉汉。

也只有爱慕三弄才华的闺中小女,还在担心他的情况吧。可浊世之浊人,只知他已经废了。

一个月前,澧南陈饕餮举事,自称天熙将军,一杆白炎杖,一袭素白袍,呼风唤雨恍若天人。手下教徒数万余众,到处宣扬《太平符祉》思想,扬言要建一个昌平盛世!

谢灵筠是儒家子弟,不曾习武悟道,不曾读过兵法,身为扬州刺史,民乱之要塞之地。皇帝一道圣旨免了他的官职,任关山海为扬州刺史。关山海乃是大岐为数不多的兵家子弟,除了研读《孙子兵法》,《三十六计》等经典兵家秘笈,重要的是曾拜范去疾为师,习得半卷《奇门》之术。内有关山海,外有谢景春,姬启元相信平定民乱指日可待。乱世才能显现范家的重要,姬启元深知这一点。

如今,三弄的心里对大岐充满了怨恨!他当然恨,恨亲王姬子昂,恨大佛爷赵靖忠,他们将自己心爱之人当作棋子,甚至还要杀掉她。三弄也恨大岐的糜烂官场,江北难民都逃到了澧南,赈灾皇粮还未下发!

他醉酒,既是麻痹心中伤痛,也是逃避浑浊世事。此时他正躺在洛王阁下,一个身穿宽大道袍的中年人来到他身边,神秘兮兮地俯下身来,贴在三弄耳边说:“众人皆醒你独醉,何不研习《太平符祉》,随天熙将军一起缔造一个昌明盛世!”

听到这话,三弄猛然坐起,迷离的眼神变得清澈。看着面前的中年人,若有所思。

“我是天熙将军麾下的符道人,昨夜天熙将军望见扬州方向有宝气缭绕,便将指玄仪交给我,命我星夜驰来寻找大气运之人。”

符道人张青神情激动,三弄看向他手中托举着的一个玄黄色罗盘,此时罗盘的金色指针正稳稳地指着自己。三弄不禁呵呵一笑,眼前这牛鼻子老道八成是混迹江湖到处招摇撞骗的老油条,自己是大气运之人?三弄要不是看他年至中年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早就一脚踹死他了。

有谁见过有哪个大气运之人像他这么倒霉的?不说自己寒窗苦读十余载最后只能流于市井自嘲奉旨填词,只是感情上都屡屡受挫,现如今自己是情场官场处处失意,你穿一身道服来自己跟前说自己是大气运之人。这不是挖苦嘲讽是什么?

三弄又重新躺下,不耐烦地吼了一句:“滚”。张青也不恼,只是从袖里掏出一张黄纸,一支毛笔,右手握笔在舌尖蘸了蘸,随后口中喃喃有词,笔走龙蛇。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画出一张道符出来,随手贴在了三弄脑门。一道金光射出,三弄猛然睁开眼睛,看到的不再是乌镇的杨柳青青,而是一位白发碧眼的老道士,耳边如惊雷般炸响:“道德真经天地生,三清法相壁上观,一丈道法显神通,玄黄上老列其尊······”

道法无边,声如洪钟,三弄耳边响起的便是《太平符祉》的开篇,竟与张松龄之道有异曲同工之妙。三弄身负大气运,可气运过于强大自然会导致尘世福禄气的离散。

“肩扛三道,万里朝宗”是三弄的命运,陈饕餮借《天平符祉》中可观众生气运的秘术寻得柳三弄,他一直以来只是教给教徒们一些浅显的道法,麾下有七十二符道人,画符之术却是《太平符祉》里最简单的道法。他深知此书的玄妙,唯有身负大气运者才可习练里面的高深道法而不至于邪气入体,走火入魔。

“现在你可信我?”

符道人张青悠悠问道。

“陈饕餮在哪?《太平符祉》可在他身上?”

三弄站起身来,拍落身上的尘土,已然没了之前颓废的模样。

张青见三弄有意相助,便如实道:“陈将军在湖州昌平县,他正等着你呢”

“走!”

三弄微微一笑,倒要见识见识陈饕餮是个什么人物。两人策马疾行四百里,路遇十道关卡,终在天黑之前赶到了湖州昌平,陈饕餮的士兵皆头戴黄巾,统称黄巾军。黄巾算是道家之物,士兵头戴黄巾有利于陈饕餮施展道法,他的道并不是一元山所修的浩然大道,而是可引鬼将阴兵的邪魅之道。传说张松龄因悟道入邪,一支笔写鬼是鬼,写妖是妖,笔下藏有百万鬼兵。西域疏勒城,张松龄的葬身之地。那一战真是惊天动地,惨绝人寰。六家泰斗,儒家孔仲丘,道家庄化蝶,兵家车卒相,墨家百里神机,阴阳家钱贯子,法家韩昆仑。剑神荆五洲,刀修罗吴魏蜀。八人大战张松龄七天七夜,百万鬼兵不生不灭,疏勒沦为鬼城。荆五洲一剑燎尽十九州,却斩不退如潮鬼兵,最终埋骨西域。神剑川流断折沉入淘沙河。最后虽将张松龄斩杀,却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六家泰斗道行散尽,不久于人世。刀修罗断掉双臂,余生潦倒困顿······

三弄随张青走进一座营帐,营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巨大的牛皮地图摆在地上,旁边还放着一些摆放怪异的青色石块。

“稍等片刻 ,我前去禀报!”

张青说完便转身离开。

帐外,手持白炎杖穿素白袍的陈饕餮已经开始默念咒语,左手掐指成决,随着白炎杖点上营帐。帐内阵法已然被催发,三弄只觉眼前一黑,恍若坠入阴曹地府。身旁阴风四起,鬼号阵阵。待得眼前黑雾散开,一个披甲戴盔的鬼兵猛然朝自己扑来,三弄心中一惊,赶紧侧身躲开。右手成拳,裹挟罡风轰出,一拳便将鬼兵砸碎!自得《西坡词三百》以来,三弄日夜钻习,借词悟道,此时已是众生境!

三弄观察四周,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荒野之上!周围阴森寂寥,时不时从远处传来阵阵哭嚎声。他握紧双拳,耳边传来踏踏的马蹄声,一张燃烧着冥火的鬼旗自原野尽头显现,鬼骑兵如潮水般涌来,席卷着漫天黑雾!三弄不懂阵法,不知如何破阵。但他知道,鬼兵虽不属于阳界,但造成的伤害却是实质的,也就是说,他若被这些骑兵抽上几刀,就可能死在此处。

鬼骑兵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清为首鬼将的獠牙。

“怎么办?”

三弄有些焦急,若是死在这里那也太不值了。正思索间,一杆幽冥长枪直刺胸口而来!他一把夺过长枪,凭风踏至空中,将手中长枪星贯而出,将为首鬼将插离马背重重砸在地上,随后又连轰三拳 ,此乃三相拳!《西坡词三百》表面上写的是诗词,实则蕴含西坡三道之法,真正的大道向来以心传心,尽管此书在市井书摊随处可见,价格也只是几个铜板,但若不是有缘人,就算是六家泰斗也休想看出什么门道。儒道一百词,道家一百词,佛学一百词,三位一体便是西坡居士。西坡居士早已开得天门,取道十斗大圆满,游走于天上人间地下,哪怕是算上前朝醉相欧阳笑,北斗剑神闻一公,此方世界最强大的地上散仙也非西坡居士莫属。

一拳淡若水,两拳气浩然,三拳梵音鸣。三弄深陷鬼军战阵之中,衣服被扯破,嘴角溢出血,但仍在奋力冲杀。

“天地因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三弄猛然一惊。佛家有云“一粒沙中,三千大千世界,百亿日月”。杀一生命,杀一宇宙!他骤然想起营帐里摆放的几块青石,仿佛知道了什么。与鬼兵厮杀时,他留意寻找地上的青石,鬼兵皆虚无,因其不自生故能长生!眼前的荒野便是青石里蕴含的宇宙!那张地图或许是一张巨大的道符!

三弄寻得青石,拢共八块,对照天地方位,即使黑雾弥漫,他发现空中居然还能依稀看见北斗七星。当即来到八卦生门处,使出全身力气轰碎了那块青石。霎那之间,黑雾消散,鬼兵退却,三弄重回营帐之中。当他走出营帐,陈饕餮赶忙来到身前赔礼谢罪。三弄 见面前是个持白炎杖,穿素白袍的和蔼中年人。若是拿个拂尘,三弄便要以为是一元山上哪位道家高人了。

“天熙将军陈饕餮恳请柳先生相助!”

“我区区一介书生,又能如何帮你”

陈饕餮看了身边的张青一眼,这位符道人便知趣地走开了。张青离开后,陈饕餮从怀里掏出一本古籍,正是《太平符祉》!

“《太平符祉》分为阴阳两卷,碧眼天师将此书授予我时曾交代过,我只能修习阴卷,还需寻得一位大气运之人修习阳卷,阴阳结合则天可翻地可覆!”

尽管陈饕餮长得很像正人君子,但听到他说阴阳结合俩字三弄还是起了点鸡皮疙瘩。忍不住问道:“何为阴阳结合?”

陈饕餮挑了一下眉毛,轻咳一声极力掩饰尴尬。三弄心中已经开始跑马,握住拳头以防不测。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陈饕餮话音刚落,只觉裆下巨烫无比,灼热感消退后便是难以忍受的蛋疼!

“去你大爷的阴阳结合!”

三弄收回拳头,这一拳足可以打死一头三百斤的猪。

陈饕餮捂住裆部,双腿并拢不敢动弹。站在远处的张青打了一个激灵,不安地缩了缩屁股。

“我说的是歃血!”

“啊?”

“歃血懂吗,只需将对方的血涂在眉心与双手掌心,阴阳秘术便可相辅相成”

“这样啊”

三弄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

“我他娘终于知道文人为何又被称为骚客了!”

陈饕餮长吁一口浊气,若不是有内力护体,恐怕此时已经不是男儿身了。

“那我为何要帮你?”

三弄赶紧岔开话题,但这也确实是自己想问的。

“因为你和我一样活得清醒”

“你这叫犯上作乱!”

“大岐高祖不满暴隋横行揭竿而起,那时又何尝不被人称作犯上作乱”

陈饕餮哈哈大笑,眼中尽是悲凉。

“我可以帮你,不过我只杀两个人”

“杀一人为罪,杀万人才为王!”

“我只杀两个人”

“谁?”

“赵靖忠,姬子昂”

哈哈哈

陈饕餮扯着嗓子笑了一阵。

“赵靖忠该杀,姬子昂——也该杀!”

“书给我”

三弄伸出手,真正让他动心的是《太平符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