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以为她被自己身上的帝王气魄给吓住了,谁知对方却一手撑桌歪头说到:“天君,不如我们赌上一局如何?”
“老规矩,我走黑棋,”她提起脚边的竹编小篮子放于石桌之上,手轻轻拍着上边的竹盖子,“若是我赢了,这篮子里的东西便是我的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竹篮子,心想着世间奇珍异宝皆聚拢这皇城,什么稀罕物件没有见过呢?今日却被这平平无奇的篮子勾起了兴致,笑着应到:“闲来无事,我也不介意与你对弈一局。”
知道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接受她的礼,便以激将法引自己下棋,若是赢了,那这礼他便非收不可了。若是输了,那便是默认自己技不如人,如此,他便陷入了两难。
还算机灵,只是,若以为如此他便会乖乖就范,那她未免也太天真了些。
一番对弈下来,她下得虽毫无章法却步步紧逼,看来他还真是小瞧了这女子了。手里夹着的白棋不定了一会儿,才稳稳地落了下去。
初九抬着下巴,捡起一枚黑棋在他眼前拂袖而过,正当棋盘中的一枚白子变为了黑色之时她“砰”地一声落下了手里的黑子。
“哈哈哈我赢了,”初九捧起一旁的篮子,掀开了竹盖直接拿出了里面的东西,“所以,金母的蟠桃便归我了。”
“可是传言中玉山的瑶池金母?”他看着她一脸得意地捧着蟠桃直点头,不温不火地拿起一枚白子落了下去,“就算你暗自换了我一枚棋子,这局棋也注定是个平局。”
被识破诡计的初九,抱着那蟠桃便啃了下去,在对方诧愕的眼神中用薄袖擦了擦嘴,“此桃甚是甘美,我今日总算尝到了。”
他见她吃干抹净后,居然顺手一把将核儿扔到了竹篮子里。如此嚣张跋扈的行为使得他忍无可忍地起身怒瞪了一眼。
“这蟠桃,想必是瑶池金母赠与我的吧,”他起身提起那个竹篮子,也不管这世上是否有那瑶池金母,就将篮子递到依靠石桌的女子面前,“就算我去不了玉山,以她老人家的神通广大也该知道这蟠桃是被谁给吞了。”
“敢与我初九赌就得输得起,更何况你还是天君呢,更是一言九鼎。”她双手叉腰而起,理直气壮地抬头挺胸冷哼了一声,“就算金母她老人家知晓此事,我们既然拼得了个平局,那这核儿留给你也很公平呀。”
他居然差点被她说服了,虽是歪理,细细想来也有可用之处。正想开口询问什么,只见她化身为一只青蓝色的鸟儿,通体的青色闪着翠色的光芒,尾端映着蓝得发紫色的圆。
“悦鸟,你走是不走。”
说着,她那堪比凤凰的尾巴精妙地绕过了石柱,细瘦的脖子伸向亭子顶上,只说了句“天君,有空我们再来看你。”便连同那几根青蓝色的羽毛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一阵环佩叮咚的声音,环绕在这亭中,在他的心间激荡起一层熟悉而又无限想要靠近的涟漪。
“不记得了,这么大一个财主我竟然生生给忘记了,可气呀可气。”
初九敲打自己的膝盖,低着的头突然一手撑起、两眼放光地死盯着皇上,隔空取下了皇上腰间的玉佩,一边细瞧一边说到:“不过,既然天君您老人家认识我,为了防止皇后耍赖,看病的诊金从您这里拿想必也是一样的咯。”
“那便是你当日留下的桃核,如今都比你高了。前车之鉴在此,你这小脑袋瓜里也不忘了算计我,”皇上看着她拿在手里的玉佩,无奈地笑了笑,看着一脸财迷的初九指了指那颗枯树,“没想到还能见着你,朕甚是欢喜。”
“一株枯木罢了,就算它是真的,没有了瑶池的水只怕结出的果子也不是蟠桃吧。”
“这树可是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的呀,就算种下了,人间短短数十载我又如何有缘得见呢,”皇上的手缓慢地顺着脸上的须发,眼又压上了几道横纹,“初九呀,你若是见到她便让她回来吧,我最多也就这几十年的光景了。”
“谁?我认识吗?”
“看来你是真的不记得了,”皇上转身过去,背着的手紧紧握住了又松开,“那日,她该是与你一道过来给我送蟠桃的吧,只是,她躲在了这亭子顶上,便以为来的只有你一人。”
“一会儿若是把皇后的账给结了再送上一些精巧罕见的小玩意,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初九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鼓起了腮帮子,“说得我真是那瑶池金母坐下的青鸟似的。”
这时,前去的潭影空正好找到了悦霞宫,朝亭子翻身而来。
“阿九,见你无事我便安心了。”他蓝色的眼睛满是焦虑,连喘带跑地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拽入怀中,“那黑蛊蜘蛛一路引我到护城河处便没了踪影,我担心她调虎离山要加害与你,便赶了回来。”
她被他埋在怀里,侧耳听着稍稍加快的心跳,自己的心也开始跟起他的节奏来,两颊飞上了粉色的晕圈。
“本姐姐好着呢,”她底气不足只好一把推开了他,将神情正了正,“倒是她不辞辛苦地引你去护城河,莫不是那河里藏着什么奇珍异宝不成?”
“我瞧见云端之谷,就在那护城河的源头处,”他神情紧张,慌乱间那半举的手握成了拳落回腰间,“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云端之谷才会从云端城移到了这天子脚下,我须得回去瞧瞧。只是……”
“空空,你莫不是忘了本姐姐可是修道之人,那些个妖魔鬼怪见了我都得退让三分,你还是回去担心一下自己的族人吧,”她打断了他的话,以指为刀划断了手上的一道黄符,夹着那飘下的半道符咒递到他面前,“这寻踪符我们一人一半,到时便可以感知对方的方位了。”
“可是,我这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拽住了她的手,像是捉住了稍纵即逝的萤火紧握不放,“阿九,你不如同我一道吧?”
“本姐姐好不容易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自然得留下来仔细盘查才是,”她顺势将那半道黄符塞到了他宽大的衣襟里,“再说了,我这诊金还没收呢,这天底下定没有哪个傻子会白白错过这么多银两的吧。”
“你到底是个小财迷,还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他叹了一声,将她的手捂在自己的心口上,“别勉强自己,等我回来了便替你收拾这群妖魔鬼怪。”
潭影空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几步便被初九拉住了袖子,一回头却见她难得正经地说到:“你可知,那日你在银鼠洞中所用之火并非寻常可见之物,而是,太上老君炼丹炉中的三味真火。”
“不过是个可以使得出来的招式罢了,不必担忧。”
他拍了拍她的肩便朝西边飞去了,她手里空空的,人已走远却还是看着悦霞宫的方向,直到视线落在了那颗孤零零的枯木时,才猛地放大了瞳孔。
他们拐着弯地引着空空回到云端之谷,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只能是她记不得的陈年旧事了。别以为将自己的灵识封印在了枯木中她便不敢动了,既然已经入了虎穴,不去逮只幼虎那还真是对不住自己了。
思及此,她眉目一扫,手里的红绳离手而出,那青蓝色的羽毛“唰”地从上边将那枯树一劈为二。只见一个玫粉色的小圆球顺势而出,朝远处飞去。
那圆球一路沿着护城河往东而去,直到了沿着河流注入海中的不远处,朝那海中之塔处直线飞去。如此汪洋大海,初九不禁拍了一下心口,定了定神也跟着那玫红色的圆球向塔顶跃去。
只见那塔尖之上,一女子撑伞赤脚立于锋利无比的塔针之上,仰头闭目,衣角安然垂下、风过不动,以凡人之眼是瞧不到的。待那圆珠一接近她,便碎裂为万点光芒,在她周围绕了一圈而后全部落入那个玫红色衣服的女子体内。
初九只是在半空中呆呆地看着,自己心底居然没有一丝要阻止这个女子复醒的意思。只见那人一脚搭在自己的膝盖旁,一脚立于塔顶尖芒之上,脚一落下,脚腕上三个细细的玉镯子敲打出极为好听的声音。
这声音,她敢肯定,这声音以前定是听过的。说不出的熟悉感让她更为迫切地想那个女子醒来了。
那人的睫毛才动了动,平静的嘴角立马横成了一道线,将手里的伞一扔,怒道:“初九,你瞧你干的好事。我辛辛苦苦守了二十年的阵眼,如今倒是被你捣了乱了。”
初九一把接过了“暗器”,举伞挡风落到了塔顶上的瓦片处,仰头说到:“他们费尽周折让我找到你的灵识,若我不放你出来,他们后边的部署不就乱套了吗。”
“你这没脑子的蠢货,看不出来这是固灵阵便算了,”那人纤长的手指着底下的初九,脸上怒意正浓,“这镇灵塔这么大的漏洞难道也瞧不见?”
说着,那人撇开了脸,风开始吹过她的脖颈,乌黑的长发开始飘荡在晚霞的余晖之中,玫红色衣角随着抬起的脚飘了起来,一阵好听的环佩声再次响起,记忆开始了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