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潇话音落下,整个大殿内顿时起了议论声,就连上首的皇帝也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一双锐利的眸子直直盯着江临潇。
“临王,你方才说什么?”
“回父皇,”江临潇顶着帝王阴沉的目光,却半分没有露怯,转过身冲皇帝行了一礼,“方姑娘当日为皇祖母诊治时,曾发现皇祖母宫中燃的香有异,儿臣当时就在场,便立刻拿下了那燃香的宫人,这些日子对方终于招供!”
“那人现在何处?”皇帝闻言脸上终于隐隐现了怒意,冷冷地瞟了眼一旁的太子,却并没有当场发作,一双眸子依旧盯着江临潇。
“带上来!”
江临潇闻言让早就出去准备的营康将人带上了大殿。
一脸冷意的侍卫身后跟着个衣衫破旧的女子进了大殿,诸多朝臣并不知道临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临王与太子的争斗他们却都看在眼里,一时间也不敢多言,大殿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罪奴参见皇上——”
女子跪在殿下,冲上首的皇帝深深一拜,她知道自己今天必死无疑,但如若不会连累家族,死倒也没那么可怕。她本就是个该死之人,如今也不过是苟活了几日而已。
一旁的江临潇扫了她一眼,冲太子的位置一拱手:“不知太子可认识这女子?”
“本宫自然不识。”
“太子说是不识,”江临潇笑了笑,目光放在那女子身上,“父皇就在此处,皇祖母中毒一事,你便当着父皇的面将来龙去脉全部交代了!”
“皇上,”女子闻言冲着皇帝的方向拜了一拜,跪起身子来,“太后身上的毒,是太子殿下让奴婢下的,太后娘娘待宫人一向宽厚,奴婢本也不愿背叛太后做这等谋逆之事,只是太子以奴婢家族上下所有人的性命威胁奴婢,奴婢实在没办法才做了这等背主之事,奴婢自知自己没什么脸面再活在世上,但求一死!”
“一派胡言!本宫与你究竟有何仇恨?值得你这般诬陷本宫!”
皇帝阴沉着脸色没有说话,一旁的太子却突然狠狠拍上了面前的桌案,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满是阴狠,他方才借着低头的空隙看了父皇的脸色,虽是阴沉震怒,但并无杀意。江闻枫自然是了解自己这位父皇的,这么骤然找个人胡乱攀指一番,并不能左右对方的判断。
“本宫同皇祖母虽不甚亲近,但也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去给皇祖母下毒!”江闻枫极力压下心里的暴怒,藏在衣袍下的手死死攥着,面上却表现出了几分惊讶与不解,“到底是谁派你来父皇面前胡言乱语?”
他说着话,目光却装作不经意般扫过了一旁站着的江临潇。
皇帝眸光阴沉,依旧沉着脸,却并不开口下决断,而是又将目光放在了殿下那女子身上,深沉的眸光仿佛蕴含着雷霆,细看之下却又似乎半分怒意也无。
大殿中一时间落针可闻,众人都安安静静缩在座上低着头,不敢出声。
“奴婢曾偶然间听到太子与旁人的交谈声,说是太后自来就偏心临王殿下,若是哪日太后真想要临王坐这太子的位子,太子的东宫地位怕是不保,因此便先让太后没了这份能力,只要没了太后,区区一个临王,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简直是一派胡言!”
江闻枫听着殿下那女子的话,胸中顿时怒火升腾,方才还能克制的怒意似乎在不断地淹没他的理智。他心里是这么想没错,但还不至于真的傻到去对太后下手!
“父皇,”江临潇站在一旁静静地听完了那女子的供词,与那日在地牢中审出来的并无差异,对皇帝深深一揖,“除此之外,儿臣还有两件事要同父皇说。”
皇帝原本沉着脸只盯着面前的桌案不知在想什么,听到江临潇的话微微一抬眼皮,眸光深沉:“说。”
“父皇你莫要听他胡言乱语!”
“儿臣要说的这两件事,也与太子有关——”
江临潇刚开口,一旁的太子却突然打断了他,一双狭长的眼眸中满是阴毒:“父皇,您也知道皇祖母自来与儿臣就不甚亲近,但即便如此儿臣也断然没有加害皇祖母的想法啊!更何况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儿臣当真与人私下里谈论那等谋逆之事,难不成还能让个小小的宫人听见?”
“父皇,临王当着群臣的面随意找这么个人便想诬陷儿臣,儿臣实在是冤枉啊!当着父皇您的面便如此编排自己的兄长,临王其心可诛!”
江临潇早就想到了太子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闻言冷冷一笑,看向身侧跪在地上的江闻枫:“既然太子说是本王冤枉你,又为何不让本王开口,莫不是心虚怕事情败露?”
“江临潇你——”
“行了,”见两人又要吵起来,皇帝皱着眉开了口,“太子你既是说临王冤枉你,便同他当面对峙便是,吵什么!”
他冷冷地扫了眼跪在一旁的太子,见对方终于闭了嘴,这才看向江临潇,只是眸光中同样没什么暖色:“你接着说。”
“是,”江临潇余光瞥见江闻枫阴毒的眼神,心里微微一笑,面上却泛着一抹愁意,“当日皇祖母病重,缺一味红花草,儿臣心焦之下带人去找药,却不料半路竟是遇上了太子派出的杀手,寡不敌众下走了趟鬼门关,若不是药神宫的弟子正好出门采药遇到了儿臣,儿臣——怕是就回不来了……”
他顿了顿,冲坐在一旁的方落棠点头致意,众人顿时就明白了为何临王殿下会对这位方姑娘如此这般,原来竟是救命之恩。
“可儿臣在药神宫养伤之时,太子竟然带着大批人马上了药神宫,为了杀死儿臣不惜跟药神宫开战,若不是儿臣当时让人来接应,药神宫与我们江朝,怕是要就此为敌。”
“太子,”江临潇话音落下,皇帝阴沉的目光往方落棠处扫了一瞬,只那一眼就让方落棠身上落了一层薄汗,“对此你可有什么要解释的?”
“儿臣,”太子之前本就饮多了酒,宫中御酒都是有些年月的珍藏,后劲极大,他之前还能头脑清晰地反驳江临潇的话,此时却不由得有些混沌,心里的怒意却是不受控制地升腾起来,“儿臣只是担心临王的安全,听闻有人暗杀临王,前去营救而已。”
“营救?”江临潇闻言冷笑一声,“太子怕是忘了,派人追杀本王时用的可是你自己的私兵!那日贯穿本王肩膀那一箭,上面可还刻着你太子府的印记呢!”
“父皇,”江临潇冷冷地抛下这一句,转身向皇帝行礼,“那支箭儿臣一直留着,直到前些日子才查出来那上面的印记竟是东宫独有!”
话音落下后,他冲殿下的营康略一点头,对方立刻会意,出了大殿将带进宫的那支箭呈上御前。
太子与临王斗了什么些年皇帝是一直看在眼里的,太子私下里的一些小动作他自然也是再清楚不过,甫一看见那箭簇上的印记眸光便深了一分。
“父皇也知道,药神宫一向以治病救人为己任,”江临潇脸上的神色也愈发冷淡起来,“儿臣养伤之时,药神宫宫主并不在宫内,方姑娘作为药神宫的弟子暂代宫主一职,只不过在宫外拦了拦太子,却不料太子竟然就此记恨着方姑娘,当时就对方姑娘多加威胁不说,在方姑娘来了京城为皇祖母医治之后,更是多次派出杀人欲要方姑娘的性命!”
话音落下时,江临潇面上已经尽是寒霜。
他话说的巧妙,说是太子记恨方落棠的原因是对方在药神宫前拦了他,但却把方落棠遭遇刺杀的时间说成是她为太后医治之后,而自己受伤也是因为要去为太后取药,表面上听着像是说太子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但实际上却处处直指太子为害太后不惜不择手段。
江临潇知道,他的父皇首先是皇,其次才是父。一个为了皇位不惜对皇祖母下手的太子,父皇只要稍稍一想,就会疑心,若是这位太子有一日迫不及待想要登上这个皇位,那么今日对其兄弟、皇祖母甚至药神宫弟子都能下毒手的他,又会不会对自己的父皇下手呢?
“江临潇!我杀了你!”
江闻枫虽然今日饮多了酒,没有平日里的心思缜密,但他能够坐上太子之位,自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江临潇的意图他一听就知晓了,此时见父皇看向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无情,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暴怒,一把推开了身旁的侍卫,拔剑就冲江临潇冲了过去!
“啊——”
“保护皇上!”
“护驾——”
殿内众人听了江临潇的话本就都心里有了想法,虽不敢私下里交头接耳,但到底还是互相跟几个相熟的大臣交换了眼色,直觉这中秋宴之后太子之位怕是要换人,却不料异变突生!
江闻枫红着眼,他身旁的几个侍卫急忙要去按住他,但他到底还是太子,侍卫们迫于身份之别不敢太过动用武力,江闻枫又拔了剑,一时间竟然砍伤了身边的几个侍卫,红着眼就要冲着江临潇冲过来——
见太子突然发了疯,又有侍卫见了血,殿内不少女眷纷纷尖叫出声,皇帝身边的太监宫女们急忙挡在了皇帝和皇后的席位前,虽然身体剧烈地抖着,但还是尖叫着喊着外面的侍卫进殿。
大殿中一时乱作一团。
“太子!”慌乱的人群中,江临潇依旧站在原地,一席墨衣更衬得他挺拔如松,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浑身的气度在慌乱的人群中竟是显得分外出类拔萃,“这可是父皇面前!御前拔剑,又砍伤父皇的御前侍卫!你究竟意欲何为!”
“江临潇——”太子紧咬着牙关,瞪着一双充血的眼睛,只觉得自己胸中的怒气要冲破胸膛,他只能看得到江临潇的嘴型动作,却听不进去对方的一字一句,眼前冷眼看着他的江临潇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副嘲笑他的样子,他再不顾得身后的拉扯,回手一剑砍到了身后的侍卫身上,顿时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就露了出来——
此时再没人拉着江闻枫,他一双赤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江临潇,双手持剑,冲着江临潇的方向就砍了下来——
坐在席上的方落棠见状面色大变,一双沉静的眸子里顿时满是慌乱。虽然江临潇早就将他的计划全盘告知了她,但并未说过会有这般凶险的情况!
眼见着那把剑离江临潇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却如同脚底生根般镇静地站在原地,一双冷静的眸子不见丝毫慌乱,只在众人不易察觉的时候微微侧了身子。
他知道,不真正见到那一幕,父皇心里便会永远埋下一枚怀疑的种子。他要的是江闻枫彻底失势,敢对落棠生出那种肮脏的心思,他就该死!
江临潇眼里冷意一闪而逝,泛着冷光的长剑直冲他的肩膀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