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着声音,不咸不淡的语气里颇有几分威严,朝堂上下方才还一阵争论不休,此刻便已是鸦雀无声,众朝臣面面相觑,一时间望着上首的皇帝,惶惶不安,自古帝王之心最为难测。
江临潇冷静自持,一双淡泊的眼眸里闪过几分打量,眼见江临潇缄默不语,江垣乾仗着自己年岁小,又是初次上朝,颇有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少年还未经过变声而青涩的声音打破沉寂,“父皇......”
李宇因常年身在战场而黝黑的脸因争论不休而涨得紫红,目光扫向江临潇与江垣乾二人,面露凶狠,好一个江垣乾,年岁不大,碍起事来还真是打紧!
“朕以为,爱卿所言极是,身为储君,自要有功绩,有闲名,得以服众,才最为妥当。”此言一出,本是鸦雀无声的朝堂又出现丝丝低语声。
“父皇!”江垣乾沉不住气,语气之中,似是不服。
“临王若能建功立业受百姓爱戴,那将是我江朝天大的福泽,就依爱卿所言,待你感化民众,再立储君也不妨。”江临潇像是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并无任何疑议,附和道,“儿臣遵旨。”
皇帝一统江朝多年,表面上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暗潮汹涌,他不是不知——而如今,朝臣结党营私,李宇一众咄咄逼人,搬出老祖宗的话来阻止江临潇得政,如此一来,他自可借此来看看,江临潇是否真的有这力挽狂澜的能耐,结束这混乱之局,压错了一个儿子,这一个,可万万不要让人再失望了——
皇帝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脑袋,使了一个眼色给身旁的太监,这太监急忙捏着嗓子高声道,“退朝——”
李宇听到是这样一个结果,脸色恢复如常,确是有几分小人得志的模样,昂着头颇为嚣张的朝江临潇走去,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一副装腔作势的样子,“那,臣便等着临王的好消息?”
江临潇微微斜眼瞥向李宇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挑了挑眉,眸光流转之间,有几分轻嘲。
李宇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意味深长地回眸盯了江临潇半晌,才转头离去,其中颇有几位大臣畏首畏尾,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回头望了望江临潇,拂袖跟着李宇离去了。
江垣乾气急败坏的躲着脚,“三哥,你瞧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真不明白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怎还能听了他的主意?”
江临潇倒是不在意李宇的态度,他们从来都是敌人,从前是,以后也会一直都是,于是安慰着江垣乾,“你且等着,瞧三哥如何为你开一个真正的太平盛世!”他眸光里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俯瞰着整个皇宫,仿佛一切都尽在眸中,连带着整个人似也散放着光芒。
“三哥,我相信你!”江垣乾为他加油打气。
朝堂争储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有声有色,偌大的王朝,立储一事,竟也能沦为饭后谈资。
彼时李府,李昀纤从碧绿色镶嵌着宝石的剑鞘之中拔出利剑,剑锋在阳光直射下,闪着光,她一个翻身,手腕灵动舞剑,甩出一个剑花,扫的院中枝叶稀稀落落的落下。
舞剑本就带了几分戾气,加之李昀纤心绪不宁,不过是练了半个时辰,便将珍贵的宝剑扔在地上,“烦人!不练了!”
守在一旁的婢女连忙递过手帕去,好让李昀纤擦去额头上浸出的汗滴,随后又将李昀纤扔在地上的宝剑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回剑鞘之中。
这宝剑可是李宇花了重金才从姜国一位极有名的炼剑师那里淘来的,可这样的宝贝,却让李昀纤如此对待,不知李宇瞧见了,会是怎样的心情。
李昀纤坐在石凳上,颇有几分烦躁地拿着手帕扇着,想着今日李宇早朝回来以后,在大堂之中洋洋得意的样子,更是言语之间颇有微词,辱骂江临潇,“无权无势的东西,也敢与本将相斗,靠一个老东西吗?”
幕僚忍不住出言提醒,小心隔墙有耳,李宇啐了一口,“能有什么隔墙的耳朵!”
李昀纤无心于朝堂政事,只是听到有关江临潇的事情,忍不住停下脚步,多听了几句,她向来是拘不住自己性子的人,听到李宇如此出言不逊,忿忿不平,冲了进去,“爹!你为什么非要与临潇哥作对不可!”
李宇呵斥她不懂规矩,“你一个女儿家你懂些什么?儿女情长!妇人之仁!我怎么就生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死丫头,胳膊肘尽往外拐!我告诉你,老子的事,自有老子的道理!你那双眼睛趁早擦亮些!”他早知道自己家的丫头对临王有意,但是他绝不可能答应。
“爹!我告诉你!我李昀纤做事,也自有我李昀纤自己的道理!我珍重的,没有人能说他半点不好!”
“我呸,你个死丫头,和你老爹讲道理?你的道理,都是我教的!”
李昀纤气不过,只能将气全都撒在这舞剑上,人果真是不能带有情绪的,如今,就连平日里最爱的舞剑也觉颇为无趣了,还白白领了百份的女戒要抄。
方落棠一人在府上,早朝刚刚结束,她便闻风听了一些消息,心上有几分忧思。
李宇此人手握兵权,在朝堂上自成一派,跟随者众多,就连皇帝也要因此忌惮几分,加之其在后宫也步有眼线,深不可测,相较于太子,是更难扳倒的人物。
蓦然,喉头哽咽。血珠飞溅,滚烫的鲜血喷洒的画面,又在她脑海浮现,她不禁捂住胸口,是灼烧灵魂的痛,肝肠寸断亦过如此。
烦躁之际,方落棠渐渐压下自己的情绪,采了一些海棠花,拿了一壶老酒,从前便好这一口“海棠煮酒”,只是大仇未报,从无心思做,只是现下,明也是忧思难解,却心血来潮——
霍然,一声“落棠姐!”传来,眬云急急忙忙地朝着方落棠奔来,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样。
方落棠笑她没个样子,只见她手上拿了一封信,又是异常急迫的样子,眼底的笑意隐去,“是药神宫来的信?”
眬云点了点头,方落棠接过信,只见有急字花样印在信封上,连忙扯开信封,只是下一瞬,整个人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眉头紧紧凝了起来。
“时疫之事,情况有变。”一阵风拂过,树上的海棠花飘零落下,方落棠收起信件,连忙吩咐眬云,“你尽快去查,这信上提到的时疫爆发的村子的地理位置,我今晚就要!”
时疫之事,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明日便要启程,去救治这些不幸感染时疫的村民。眬云本要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谁知想到今晚就要,有些犹豫,只见方落棠眼中是不容反驳的神色,眬云立马保证,“眬云这就去查!”
江临潇见眬云急急忙忙的,不知是因何事慌张,他的脚步不禁加快,去寻方落棠,只是还未见其人,便已闻酒香——方落棠敏锐察觉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一瞧,原来是江临潇。
她自海棠树下站起身来,发丝上插着的玉兰花坠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摇晃着,手上还拿着雕着细碎花纹的碧绿色茶盏,只是这样的美景之中,却不见她脸上笑意。
“今日朝堂之事,可还顺利?”无悲无喜的声音响起,就像是日常的询问。虽是这么问,可是这朝堂上的事,又怎会顺利,人所有询问的本源皆是希冀,江临潇还未回来之时,她就已经听闻了一些风言风语,甚是忧心。
江临潇冷哼了一声,“李宇一党,仍旧是老样子,不使绊子才会让人觉得奇怪。”
方落棠再清楚不过这朝堂暗流涌动之中的费心费力,可这样难的事落在江临潇口中总是不咸不淡,像是一切都在他运筹帷幄之中。
她煮着酒,握着茶盏的手不禁紧了紧,江临潇敏锐地察觉到方落棠的变化,担心地望了她一眼,眉眼之中的淡泊化作无尽的柔思,他知道她心里始终放不下的,是家仇。
与此同时,方落棠抬眸与他对视,眸光流转,她恍若无事,“皇上是怎么想的?”
其实她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只不过是对这父母曾效忠的帝王多了几分希冀。
如果他真的有帝王之道,五年之前的惨案又何至于不明不白,这朝堂之下又怎会出现如此多的奸邪,任李宇肆意妄为。
“父皇听从了李宇一党,”话语之间,江临潇拉紧方落棠的手,“我知晓你心中的执念,你且放心,也相信我,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方家的仇,我一定会为你报!”
方落棠感受到手掌心传来的温度,她抬眸看着江临潇,淡泊的眸光之中闪烁着光,“是我们一起。”
蓦然,方落棠才想起当前迫在眉睫的事来,“方才我收到了药神宫的信,信上说这时疫之症仍有几处村庄的村民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