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啊啊啊啊!
头痛啊!
头好痛!
自那一次从西地中海回到家,每天的噩梦就接连不断。
每次一进入睡眠,赫尔曼的故事便会从脑海里接连不断的袭来。
那是一个铁血复仇的故事。他的情感如同涟漪一般层层叠叠,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我疲惫的大脑。愤怒、不甘、后悔.......
撕裂一般的痛楚。
我从噩梦中醒来,刚才的梦境如此真实,使我分不清什么现实,什么又是梦境。
指不定,我本身存在的这个世界也就是一个梦境,那么,这一个梦是什么开始的呢..........
——————
转头看了一眼时钟,钟表指在3:10。
从阿尔及尔那附近把那些古董一般的遗物拿回家锁在了柜子里,随后逐渐就开始每夜做噩梦。
这些梦境看似不过是一夜,第二天总是在凌晨某一时刻醒来,但是在梦境之中,却几乎度过了十年之久。
无论是那个无尽的回廊,还是在海上激烈地战斗,每晚都会出现。
继续睡觉吧。就算是明天睡到10点也没什么关系,总是,其他能做的事情一概没有。
刚刚一躺在枕头上,我就听见有什么异样的响动。
这响动有规律地从楼下传来。
“喀吱嘎吱”。
侧耳细听,这是我客厅里面那一张躺椅。
有什么人!或者有什么东西正在弄响我的椅子!
在这偏离城区的郊区,独栋两层砖石房屋内,我又是单独一个人,不自觉让我产生无端的恐惧心理。
人就是如此,一旦遇见一些不可思议之事,必定会动员全身上下一切幻想与情感,无论是恐惧还是兴奋亦或者是害怕,胆怯一股脑儿释放出来,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就像在荒野饿成竹竿的狼什么动物都想吃。
我怀疑这是自己出现了什么幻听。于是支起身,集中注意听着。
无疑,这回我便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声响。如果是强盗或者是小偷,那便任由他去偷,我继续睡我的觉,不去搭理那些在屋子里什么也翻不着的小偷。
可是!这完完全全就是在弄出什么声响,纯粹的弄响声音,没有翻动什么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弄响我的房屋,声音真真切切的传入我耳中,无论我蒙住头还是堵住耳朵,那声音依旧毫无阻拦地进入我的脑海。
每晚做噩梦、要是再加上一个奇怪的声音,我迟早会被逼疯,正常生活纯粹无有,睡眠也势必分崩离析。
索性主动出击,去看看楼下到底有什么在弄出声响好了!其中也有气恼在起作用,为什么我非要遭到这种折磨?每天一入夜脑子里就做噩梦,醒来还要听到这种毛骨悚然的声音?
翻身下床,我点上蜡烛,静悄悄的拿起床边的宽刃剑。总比什么也不拿要强!即使我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总之是一个入侵者,我即使用刀将他杀死也不会触犯什么法律。
不言而喻,我心惊胆战。蹑手蹑脚的打开房门,脚上什么也没穿,光着脚走,但脚心几乎没有感觉,四肢僵硬,每走一步都有骨骼声吱吱嘎嘎地传来。
下了楼梯,直消一个拐角就能看到我的躺椅,倘若是什么金字塔里面绑满白布条的干尸或者骷髅,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想象着我走进客厅,我的躺椅那里有个木乃伊或者是干尸,坐在那里享受地摇摇晃晃,牛肉干似的干瘪瘪的男子........
走在楼梯中央,那个声音更加清晰可闻,一下一下,看似有规律,实际上,其上之人不安分得很,时不时停下,时不时又剧烈的摇晃起来,给这声音莫名其妙的赋予了一丝人情味。
困惑仍在继续,或者莫如说已经变本加厉。如果不能采取某种有效手段,往后莫非要一直同木乃伊在这个家中生活下去不成?
总之,先看看再说,迫不得已,就将那个干尸什么的切掉好了!
我握紧了手里的剑,鼓起勇气,一口气跃至客厅。
仿佛就在等着这一刻似的,那声音戛然而止,深沉的静默随之降临。
蜡烛的火焰猛地摇颤了一下。我双腿分开,一只手抓着蜡烛,眼睛紧紧盯着烛火照耀下的客厅,由于过于紧张,喉咙渴得冒烟,唾液几乎都咽不下去。
空荡荡的客厅。房子不大,站在楼梯口就能看到整个客厅。客厅里谁也没有,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的木乃伊也没有,收藏柜前孤零零地摆着一个唱片机,上面还放着维瓦尔第的唱片,昨夜我躺在躺椅上听了一会提琴协奏曲。没有声音,一切静得异乎寻常。我感觉得出,握着剑的手正由于紧张而发抖。
打开收藏柜,里面放着从洞中得到的那一块“凯罗斯时钟”,以及一对刃枪。几百年前的东西。它们依旧放在原处,谁也没动过它们,没有改变的痕迹。
我躺在躺椅上,再一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观察整个客厅,一如我入睡前那般光景,只是时钟指向3:25。
我感觉只有几分钟的样子,但是时间明明白白地告诉我,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我身上没有过去了那么久的感觉。
时间感觉出了问题,或者时间流程出了问题,非此即彼。
整个房间恢复到声音什么的都没有的状态。
我气馁地从躺椅上下来,从茶几上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随后端着蜡烛走到楼梯处,站在楼梯口细听片刻,那吱嘎声再也听不见了。所有声音都听不见,听见的只有静默。听见静默————这不是语言游戏,在这远离市中心的郊外,静默也是有声音的。我站在通往楼上的楼梯口前,侧耳听那声音,听了好一会儿。
这时,我倏然觉察客厅沙发上上有个陌生物。大小同一个人一般大,但我记忆中不曾把那样的东西放在沙发上过。凝神细看,那人一下一下动来动去,浑身被纯黑色的黑布包裹,就像罗马古典的服饰那一般。他露出脸来————那里根本没有脸,只是一团漆黑。穿着一双皮鞋,擦得锃光瓦亮,此时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人”正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想是在盯着我,那本该有脸的地方此时完全是一团黑暗,鼻子嘴唇眼睛头发一概没有。
我兀自伫立不动,全无逻辑可言。我一边不着边际的左思右想,一边凝视那个黑色无面男子,时间仿佛一时停滞不前,又或者在那里走来走去,静等我脑袋恢复正常。总之我在也不能从那个人一般的————只能认为是来自异界的————人物身上移开眼睛了。那个黑色无面男子也从沙发上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欲言无语,一味沉默。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除了盯着他,微微张口静静呼吸以外,我一无所能。
那个黑影同样用那没有脸的脸对着我,也没做声。汗水在我浑身上下慢慢渗出,在这样的深更半夜,我端着蜡烛,火光摇摇晃晃地照着一个无面男子,他在属于我的房子之中,躺在属于我的躺椅上,仿佛世界上在没有比这更理所当然的事。
我的目光从未从他身上移开。仿佛显得十分局促一般,黑衣人不断活动着身体,在沙发上扭来扭去。但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也没有从我身上移开————————如果他能看到我的话。
“啊,当然能看到!”无面男子似乎读懂了我的内心,忽然开口说道。
声音分外低沉,但是很响亮。
我没有说话。话语出不来,眼睛依旧直勾勾地盯着他,最先想到的是此人居然会说话,接着想此人说话的方式相当奇妙,那是“普通人一般不会那么说话”的说话方式。但是这无面人本身就不知道是从何而来,根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他说什么奇怪的话也理所当然。
“无需吃惊——————我一直就在此处,只不过是今日形体化了而已。倘若需要称呼名字,就如你那样称作‘无面人’好了。”
听上去像是英语,但是又不是,里面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是大小舌音?————那是德意志人才会有的说话方式。尽管他说话方式奇妙,但是说话本身似乎绝不外行。然而我依旧一言不发,现实与非现实尚未在我身上达成妥协。
“差不多该把剑放下了吧!”无面人说:“往下并不不是要找你决斗。”
我看着自己的手,那里还紧紧抓着床头那一把宽刃剑。松开手,剑在木地板上发出哐当一声,分外响亮。
“我可不是什么人哟!”无面人看出了我的心思:“你手里那一枚戒指————非常意味深长的戒指——————现在也照样在你手里,只不过,我通过它获得了形体。毕竟这么和你面面相觑,某种形体不可或缺。”
我仍在沉默。
“我一直以来就在这里,或者说在你的心里,只不过是因为你手里戒指的力量,使得我拥有了形体化的能力————————作为我嘛,木乃伊的形象也未尝不可,但半夜三更突然以木乃伊的形象出现,想必你也会惊诧不已。目睹干瘪瘪的牛肉块体那样的玩意儿在一团漆黑之中坐在躺椅上摇摇晃晃,引发人们猝死都有可能,不是吗?”
我几乎条件反射一样的点了一下头。确实,相比于木乃伊,无面人不知道好了多少倍。假如对方是木乃伊,真有可能引发猝死。
无面人得意的笑了起来,声音如同空荡的洞穴深处传来的回音。
“你是.....灵异还是灵魂?”我断然询问道。声音沙哑死板,如久病初愈之人。
“优质提问。”无面人说。他竖起一根黑色的食指。“绝顶优质提问!我是谁?我此刻姑且是作为无面人形态出现,此刻姑且是无面男子,而非无面男之外的任何什么,当然这只是假定形象。下次是什么无由得知。那么我终归为何物?或者说,你,亨里克·法雷尔终归为何物?你为什么会取亨里克·法雷尔这个形象?说千道万那到底是什么?想必你也会觉得困惑,对我而言也是十分困惑的。”
“那么现在回到刚刚那个问题上来。我是灵异?不,不是的,我是‘理念’。灵魂或者灵异基本是神通自在的东西,而我不同,我受种种制约而存在。”
“制约很多,无微不至。比如在你没有窥视深渊之眼的时候,我还只能待在你的心里,或者说我可以清清楚楚地了解你的想法,你在哪里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多么可怕!我回想着我这30年来的经历,尽管很大一部分有些模糊,12岁以前的记忆一概没有,或者说,没有‘主角’,感觉12岁以前,我就像一个灵魂一样,窥看着这世界万物......直到被父母收养————————他们已然离开世界15年了。
黑色无面男子就这么看着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所以,我窥看深渊之戒之前,你一直待在我的心里吗?”我试着问道。语气好了许多,但仍旧有些许沙哑。
无面男子沉默片刻,那一张没有脸的面孔始终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他终于开口了,声音还是那样,低沉,如同洞穴深处传来的回音:“不知道。我无有什么正确意义上的记忆。说是说待在你的心里,不如说就在你身体某处————————你看到的我能看到,你看不到的我一概看不到——————就是这样的感觉,可是,对于你看到的事物感受到的什么,事实上,我跟你所想却是截然相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