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竹城中暗流涌动,天京城亦然。
前些日子,皇帝好不容易将皇后定下了,礼部和内务府开始忙碌地准备起来。按照先例,天子的婚事礼节尤为繁复,单单是皇后的产生就应该从后宫的嫔妃中挑选。
但是皇帝现如今没有选择皇后的权力,被两伙人架在中间,仗着战事未平的口号,莫名其妙地给选了个皇后。说到底,就是许德也会觉得过意不去,想着将天子的婚事做大一点,也能够掩人耳目,缓和那颠倒的君臣关系。
一辆马车飞驰在道路上,来往的行人都识相地往两边靠,生怕被这样的马车撞了。且看这马车金光闪烁,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透露出一股奢华来,而马夫那不可一世的样子更是说明车中所坐非富即贵。若是被这样的马车撞伤撞死了,恐怕不仅拿不到一文钱,还会被打进天牢,说你行刺某某大人。
这辆豪横的马车一路飞驰,在秦王府前停下来了,一人身着藏青色的长袍,也不由车夫搀扶,自己就跳下马车。门房见来人一脸凶恶,迎上前去,道:”这位大人可有拜帖?”
来人是吴大凯,他是接了许德密令,这才匆匆跑过来的,此刻见了门房拦路,心中虽有怒气,但是还是笑着道:“鄙人礼部尚书吴大凯,是王爷让我来的。”俗话说宰相门房五品官,再怎么急也不能得罪这些小人。
“原来是吴大人,快请进来喝杯茶,我这就去叫王爷。”门房打开门来,有小厮出门来,替吴大凯的车夫把马车拉道马厩去。
“他跟我进去,不必通传王爷了。”来人是冯天寿,他一边下马一边道。他接了许德的消息,立马就赶来了,他的马夫是一个独臂的中年人,用仅剩的一只手将他搀下马车。
冯天寿虽然不是朝廷官员,但是名头响亮朝野咸知,吴大凯原本已经进门去,见是冯天寿,又赶紧退出门来,到冯天寿身边行晚辈礼。
“这秦王府上,没那么多繁文缛节,且随我进去。”说罢,他就带着吴大凯往寒山斋去了,门房又亲自将吴大凯的马车带向马厩。
寒山斋中,许德已经坐了好一会儿,手中的战报是一早送来的,许德原以为这封战报同往日的一模一样,但至少打开看了两眼,他就愣住了——金国出兵数万围堵郭仪,郭仪逃脱后还大肆进攻银州城,大同副总兵刘普率军支援,击退来敌。这一次,金国这一段时间以来的军事主帅被认了出来,正是前段时间从大都城消失的寿海王完颜克。
许德端详良久,没法下决定,这一封战报影响的东西太多了。
冯天寿从寒山斋外匆匆赶来,今日他又没有带着书童,少了两分散漫,多了两分严肃。他带着吴大凯进了寒山斋,行礼问安。
许德挥手示意他俩坐下,开门见山:“战报我已经送了一份到你那儿去,怎么看?”
冯天寿听了倒是知道许德在说什么,只是吴大凯却是一头雾水,他分明什么也不知道。许德见状,将手中的战报扔给了吴大凯,吴大凯将战报展开来,文字不多,几眼就看完了,只是看完这战报,他脸上的表情异常精彩。
“埋伏郭仪这样一个站不住脚的大同总兵,象征的事物比实际能得到的,大得多。”冯天寿见吴大凯看完,这才出声回话。
吴大凯一脸疑惑,什么象征,什么实际。
许德点点头,看着身后一副巨大的地图,道:“能从大同西一路埋伏到赤山口,没有内应,铁定不行。有人看不惯我们了。”
“有人要对王爷下手了?”吴大凯疑惑地问道。
“已经下过手了。”冯天寿笑笑,许德撤出宫中守卫的事儿已经不是秘密,。只是大多数人不知道这其中的缘由罢了。
“既然从北边动手,说明在京城,现目前,他们动不了王爷,所以王爷,得尽快把他们找出来。”冯天寿继续说道。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茫茫天京,人口百万,总不能随便抓一个就说是我的死对头。”许德歇了歇,道:“恐被天下人耻笑。”
“京城里要对王爷不利的人就那么一群,除了皇帝,用手都数得过来,但是既然还能同金国勾搭上,那恐怕同御虎子也脱不了干系。”
“御虎子参与了此事?”许德问道。
“不好说,御虎子虽然一心扑在北边儿,南边儿望都不望一眼,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是有人扯着虎皮捣乱。”
“你是说同刘献一样?御家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御衍,王爷。是个武官,挂的虚职。”吴大凯终于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许德点点头,顺着北境的九座重关一路划过,过大同城时,手指重重地摁了摁,又转过身坐下,道:“会不会是马大海差人报复,那刘普好像就是他的心腹。”
“刘普已经递交辞呈,恐怕也是被吓了一跳。他的义兄,术虎木为了救郭仪还死在了银州城下,手中的黑狼军和大同城的守军现在都交到了郭仪手中。”
“那这一出图什么?就为了杀死一个小将官?”
“我也没想太明白,不过最大的可能是想逼王爷对御虎子施压。北边要是乱起来,王爷可是没法躲,只能顶上去。”
许德沉默了,仔细地想了想冯天寿的话,半晌,看向一边的吴大凯,想起今日叫他来的目的,开口道:“皇帝的婚事筹备得如何。”
吴大凯战战兢兢地坐着,此刻听了许德问他,坐直了,道:“回王爷,天子大婚,所用繁多,内务府能够解决一部分,还有些必须现在采买,加上祭祖等事,恐怕得等到立春前后才能收拾妥当。”
“太久了。”冯天寿忽然这么说了一句,眼睛却是落在窗外。
“太久了。”许德也重复了一遍。
原本就战战兢兢的吴大凯听了这两声太久了,汗如雨下,斟酌着用词,开口道:“王爷,天子大婚,先帝时筹划一年,武帝时筹划了一年三个月,更别说那些更往前的皇帝了,这已经不慢了,马上长江和陈江冻上,河运也会断的。”
许德听了这话,觉得确实是操之过急,他和冯天寿都担心夜长梦多,恐京中生变。
“礼节周全不难,只是祭祖就够了,如今西线战事吃紧,北边眼看着也要打起来了,没必要每一样都尽善尽美。”冯天寿补充道,他说得委婉,但若真这么做了,就无异于打刘氏皇族的脸,虽说如今的皇族人口凋零,但是南边毕竟还是留着一个广南王,他也是刘氏子孙。
许德考虑着冯天寿所说的办法,倒是觉得可行,非常人行非常事。他看向吴大凯,道:“那你回去准备,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缩水,祭祖的礼节可以尽量精简,双方互换礼物什么的就免了,万可法那老东西能有几个钱。总之,十月之前必须准备妥当。”
许德说了这一串,吴大凯一个个在心里记下了,只是可惜自己的名声在皇帝大婚后恐怕会臭不可闻。
吴大凯有些犹豫,但是看见许德锐利的眼神,他却开口道:“下官明白,这就去办。”说罢,步伐匆匆转身离去,如今八月将尽,十月之前要准备妥当,自然是一刻都不能浪费。
“会不会是皇帝?”待吴大凯走远,许德淡淡地问道。自打知道有人在皇帝身边潜藏了许久之后,他已经有些开始忌惮皇帝了,毕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不大可能,皇帝的手伸不到御虎子身边去。”冯天寿看着许德背后的地图,道:“御虎子还没有向京中上书,郭仪的军报也还未到,倒时候再看看。”
寒山斋里再没人说话,两个人都沉浸在思考中。忽然,冯天寿开口了,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道:“王爷,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