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昭宫殿,夜至,寝宫。
“不知陛下这么晚叫臣进宫,所为何事?”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黑袍,踏进寝宫,双手作揖,一副略微沧桑的中年男人的声音,却是如此有力。
北昭帝一手扶额,倒了一杯茶,一手招呼着来人坐下。
“国师,你会不知我叫你何事?”北昭帝心事重重的样子,抬头瞥了一眼国师,给他沏了一杯茶,“国师,上等的顾渚紫笋,朕特意为你准备的好茶。”
国师半子悠然坐下,也是随意做了个揖,“多谢陛下。”
“不必客气,这次命你前来,是有要事相商。”北昭帝说道,“前几日南轩说要与北昭结盟,以赠送万军山为结盟条件,以其恰好在我北昭和南轩边境之处,以此重新确定国界。”
“陛下有所怀疑?”半子问道,“这不是扩大边境的好事么?而且这万军山上有很多稀奇草药,灵芝雪莲,涵蓄其中,金矿银石,数不胜数。”
“原本北昭和南轩以万军山为边境,此山虽藏宝众多却陡峭难连,我们若是接了,就要派人前往管理周围村镇,而且原本修的断崖国界,我们也得重修石桥以连至最近的寂州,才能让山里以及镇里的百姓有物资流通之所。”北昭帝说道。
“为何不直接将那附近的百姓赶至寂州生存?”半子国师一顿,忽然问道。
“此非治国治民之道。”北昭帝恳切道。
半子国师笑了笑,“看来陛下也担忧南轩是以此为诈,等我们修完石桥耗费国力,他们再攻进来便省去了那断崖的威胁。”
“呵,瞒不过国师。”北昭帝点头。
“既然如此,派人过去,在山上无人烟处,再创造一个断崖,如何?”半子国师说道。
北昭帝一听,倒是觉得不错,回道:“计是好计,只是这可不是一年两年可以完成的,只怕无人肯用心去做。”
“那是陛下的事了。”半子国师说着,“若无其他之事,臣便告退了。”
“且慢,还有一事。”北昭帝不慌不忙地喝了刚泡的茶,面色沉郁了几分,眼神琢磨不定地盯着眼前的半子国师,心中盘算良久,才开口道,“想必国师也清楚吧?”
半子国师看着北昭帝不说话。
“本来朕还不信,倒也不是怀疑你的推算,只不过,你说,朕这防卫严密的宫城怎么可能会有刺客敢当着朕的面刺杀,但是毕竟是国师说的,朕也就信了。”北昭帝轻轻品了一口茶,若有所思。
半子也猜出了陛下的意思,那赐婚之事,便是他提出来的,而且,刺客的审问也没有出结果,一切都在等着自己给一个答案。
“刺客这回事,我可算不出来是谁干的,微臣只是一个小小的仅仅对天意略知一二的小国师罢了。”半子接过那青色茶杯,温度略烫,他却是直接一饮而尽,丝毫没有品茶的意味。
“你说这么大的宫殿突然窜出一个刺客,朕当时也是有些震惊,乱了思绪……”昭帝欲言又止,话说到一半看着半子,仿佛另有深意。
“陛下,君无戏言。”半子轻声道,皇帝的表情实在让人看不透,哪怕是他,面对皇帝的威严,能保持不哆嗦,也是这几年练的。
方才昭帝这一番话,无非是想要撤回赐婚,以惶恐之语取消那道圣旨,那苏小瑶小公主,可是他最疼爱的小女儿,就这么赐婚给一个卧床三年,虽然长得还行,但是传闻是个莽夫恶人,而且还病怏怏的,指不定哪天就……
看来昭帝对这个小小女儿还是挺上心的,就连圣旨都要想方设法地撤回,或者干脆不认账。
“朕知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可是在那种情况下,说是被威胁而说出的话,恐怕也不能听吧。”昭帝字字诛心。
半子借着举袖饮茶的姿势,遮住了昭帝利刃一般的犀芒,同时也掩住了自己一霎的略微失态,他有些颤抖地把茶杯放在桌上,昭帝微眯双眼,发现青色茶杯上出现了几道黑色的裂纹。
威胁?
半子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却不能流露出来,昭帝方才的语气没有半点玩笑的一位,这个以深沉睿智见称的国师倏然眉头紧蹙,眸底深染惶恐,那种震惊和紧张的表现稍纵即逝,却被昭帝清清楚楚看在眼里。
“陛下乃九龙至尊,王者父天母地,为天之子也,谁敢威胁陛下?更何况陛下饱经世故,怎会因为小小的刺杀就口就出胡言?如此常人之举并非天子所为。”
半子神情平静如初,他根本不必因为这几句话乱了分寸,这么多年以来,若不是他的神机妙算,北昭国怎能度过一次又一次的危机?
他清楚,自己的地位,在北昭国,仅仅是一人之下,而万人之上。
“怎能说是胡言?那分明是国师的意思嘛。”昭帝身子往后倾了倾,“国师,你对朕和整个昭国忠心耿耿,朕都知道,朕绝对不会怀疑你的忠心,但凡是你所算所忧,均为北昭之重。只是,若是人到中年糊涂了,夹杂私人感情于其中,混淆视听,那可另当别论。”
半子忽然起身,却站的笔直。
“看来陛下是怀疑我和肖家暗结党派了。”半子一甩衣袖,背对昭帝。
从来没有人敢用这个架势对北昭帝,对一个堂堂的一国之君,不卑躬屈膝纳谏,反而仰头背对。
“国师,坐下慢慢谈嘛。”昭帝的语速缓和下来,神情惬意而从容,“朕倒也不是那么薄情寡义之人,只不过,今日这场刺杀,你说要按照你说的方能化解国之纷争,可赐婚这事何干?怕是画蛇添足,是讨好肖家之举。朕,可从来不会讨好谁!”
半子转过身,一脸愤愤之态,“陛下,我说那化解国之纷争,可曾说过是今日之事?”
“何意?”昭帝先是有些疑惑地挑起眉峰,后又淡淡松开,以一种带有温和的口气说道。
“是未来之灾啊!”半子重重叹了一口气。
“陛下,你看。”半子袖中抽出卦象,道,“六十四卦化万象,天地造化定乾坤。”
“象中有数数中理,以理言事真无比。这十日来,我每日参卦,只有一解,山泽相连可通气。山为肖,泽为苏,此卦象,陛下不明?”
昭帝点点头,缓缓地敲了敲桌子思索着,道:“那今日赐婚,便能化解今后的国战?就凭一个肖然,他能影响朕整个北昭国的国运?国师,就算朕对你器重信任,可是荒谬之语和忠言逆耳,朕可是分的明明白白的。”
半子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白纸,却是残破不堪,上面却是有整齐的字体,按照现在北昭国的技术,不可能做出这种纸,以及这种奇怪的文字,也不可能是这个朝代该有的。
“这便是未来。”半子将那残纸交给昭帝。
北昭帝接过那张略微泛黄的白纸,许久,叹了口气。
“朕,不明白。”
“我也只是略知一二,这只是残纸,结合以前的残卷,不是,结合我以前的推断所算,这上面的意思,若是不让肖家与北昭皇室联姻,恐怕北昭……”
昭帝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否则北昭,将亡,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