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内,柳星奎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开口问道:“绿樱你说,当年我娘模样那么好看,是怎么看上我爹的?”
绿樱想了想,回道:“有一次,你爹娘对话的时候,提到过此事,说是有一天,你姥爷家来了个游方的算命先生,说你娘天生是引祸之体,将来会诞下灾星,让天下生灵涂炭,也会给你姥爷家招来灭门之祸,你姥爷不知着了什么魔,非要将你娘溺死在水里,然后,他们合伙将你娘捆住,丢进了附近的河中!”
柳星奎有些着急,问道:“那时候你不是在我娘身边吗?还有我爹呢,怎么都不救我娘?”
绿樱有些泄气道:“那时候,你爹还不认识你娘,而我……也刚好离开你娘,去了深山里闭关化形……”
柳星奎眼泪吧嗒吧嗒落下,说道:“那我娘……岂不是受了不少罪?”
绿樱双眼湿红,点头道:“嗯……之后,你娘在河里飘了很远,刚巧被你爹路过发现,于是你爹将你娘救起,好不容易才救活!你娘醒了之后,也不敢再回到你姥爷家,就一直跟着你爹,等我再次看到你娘时,你娘已经怀了你!”
柳星奎脸色低沉,问道:“我娘当初到底得了什么病,你也束手无策吗?”
绿樱点头道:“你娘因为当初在河里泡的时间太长,而且又是晚秋之际,湿寒之气早已侵入心脉脏腑,原本,你娘在生你的那一晚,就已经要坚持不住,是我靠着体内的元气,帮你娘强行延寿!”
柳星奎苦笑,将脑袋轻轻靠在绿樱的肩头,泪流满面!
“绿樱,等我养好了病,我也要学术法,入修行一途!”柳星奎轻声道。
绿樱扶起柳星奎,怔怔的望着他。
“我想保护你……”柳星奎坚定道。
天色大亮时,柳星奎被绿樱扶回了房,不多时小翠端着两碗药汤过来,绿樱与柳星奎一人一碗,喝的只剩下碗底的药渣,绿樱千恩万谢,因为这几日,一直是小翠悉心照料着两人。
一直到日上三竿,季人离才开门出来,脸色有些憔悴,明显没有睡好,他先是到灶房看了看,锅里还有些温热的米粥,立马盛了一碗大块朵颐,一碗喝完再来一碗,锅里也见了底,顺手把锅碗也刷的干干净净。
走出灶房,他看了一圈,没见到小翠和陆婵娟,于是准备去瞧瞧柳星奎,转过墙角,看到绿樱正坐在小院内晒着太阳,他走上前去,打了招呼,绿樱说柳星奎早上喝完药之后,又睡了过去,至于小翠和陆婵娟,一大早就离开秀水别院,说是去找宋远书和陆颜,估摸着要晚上才回来。
闲来无事,季人离又走到后面书房练起了字,直到夜幕降临,陆婵娟和小翠归来,季人离自告奋勇,亲自下厨烧了几个热菜,陆婵娟尝了尝,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季人离摇头一笑,他在四月风客栈这么多年,恐怕也只有厨艺和扫地这两样本事,还算拿得出手。
等到夜深人静之时,季人离放下笔,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写的字,早在一个时辰之前,陆婵娟就抱着脑袋逃走了。
少女一直有些怀疑,她主动要当少年的识字师傅,是不是真的错了,对于少年的榆木脑袋,她一点办法也无。
少年则被这个便宜师傅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直低着脑袋,不敢抬头。
此时,少年叹了口气,将手上的宣纸揉作一团,丢进火炉内,然后迈着步子,离开别院,又去了闫君庙。
到了庙前,少年特地四处看了看,昨晚那个白衣妇人并未出现,于是,少年又拿起扫把,将闫君庙打扫一遍,之后,少年一时兴起,放下扫把,在庙里耍起了拳法量天手,这一次,他清晰的感觉到,四肢内确实有一丝丝暖流朝着小腹汇聚。
他想查找这丝感觉的原因,连忙跑到庙外,想放开手脚再打一遍试试,可眼角余光却发现不远处的石凳上,正有个白色身影坐在那里。
少年自觉尴尬,站在了原地。
“怎么不打了,刚刚不是打的挺好的吗?”说话之人,正是少年昨晚见到的妇人。
“随便打的,上不了台面!”少年有些不好意思。
少年转过头,发现妇人依旧光着双脚,脚上沾满了泥灰。
“你不冷吗?”少年疑惑道。
“冷能怎么样?不能又怎么样?已经习惯了!”妇人看着脚下答道。
看少年依旧皱着眉头,妇人指了指对面的石凳,说道:“坐吧,跟我说说话……”
少年愣愣的走到对面坐下,开口道:“你说你以前天天来拜闫君庙,怎么现在不拜了?”
“道不同,拜了也是白拜!”妇人轻声回道。
少年不明白妇人的意思,想再开口时,妇人忽然摇头叹了口气,然后招呼也不打,就起身离去,来去匆匆。
第二天,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格外暖和,少年干脆搬了张桌子出来,在院子里写字,正巧,隔壁屋子的小翠,将一双双布鞋拿到墙边晾晒,少年放下笔,走到了小翠身旁。
“小翠姐,能不能……找你借双鞋?”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
小翠转回头,明显一愣,眉头不自觉的皱起,她可是听说过,这天下间有些心术不正的男子,会有一些特殊的癖好,比如喜好女子的贴身衣物或是鞋子,难不成眼前的少年也是?
季人离看着小翠慢慢露出鄙夷之色,连忙解释道:“小翠姐不要误会,我这两天去闫君庙的时候,看到有个人一直光着脚,怪可怜的,所以……”
小翠恍然大悟,有些难为情道:“早说呀,我还以为你……”
说罢,她毫不吝啬的在地上挑了一双,递到少年手中。
待到临近深夜,少年兴冲冲的跑到闫君庙,兴许是来的有点早,庙里还有不少人在里面祭拜,香烟缭绕,季人离就坐在外面的大树下一直等着,估摸着已经到了亥时,庙里的人们才全部离开。
季人离走上前去,抬脚跨过门槛,他先是把小翠给的鞋子放在一旁,再把里面打扫了一遍,然后背对门外,坐在门槛上,手掌托腮,看着里面的六尊石像,直到这一刻他才发觉,他心里那种心安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难道天下真有那么多巧合?”少年望着眼前的石像自言自语。
傻傻的呆坐大半个时辰,见那个妇人并未出现,他打了个哈气,起身走回秀水别院,到了院子门口才发现,那双布鞋忘在了闫君庙,但是想了想,一双鞋而已,而且又是在闫君庙,估计没人会在大神的眼皮子底下顺手牵羊。
季人离却不知道,他要等的妇人,在他离开后不久,又来到了闫君庙前面,跟之前一样,妇人依旧满脚泥泞,没有跨进庙内,只是在门口站了片刻,又准备离开,转头的瞬间,她看到了门口的那双布鞋,明显是女子样式。
妇人上前拿了起来,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又轻轻的放下,然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转身离开。
妇人一路上闲庭散步,约莫两炷香的时间,她来到秀水河边,顺势坐在河边的石阶上,将两只脚垂入冰凉的河水中,来回摇摆,不多时,脚上沾染的泥土已被洗净。
有个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站在妇人旁边,沉默不语,正是陆项。
“都办妥了?”妇人头也不回的说道。
陆项点了点头,说道:“嗯!凤惜,我已经按照你说的,飞剑传书给四柱山,估摸着这一两天就能到,然后大掌教应该会遣人过来,将娟儿接走!”
妇人点了点头,说道:“别舍不得,你也不看看咱们现在的处境,你一个道宗门徒在大越领兵坐镇一方,本就犯了法宗的大忌,娟儿留在这里,迟早要被你害了!去了四柱山,起码安全无虞!”
陆项叹了口气,说道:“夫人,你以为这大将军是我愿意当的吗?除了当年答应了皇帝郑昱,替他领兵一甲子,最重要的,是我们道宗大掌教传书与我,让我坐镇望仙关,以防西山州南部的法宗分枝与凉州苟合!”
妇人不耐烦道:“姓陆的,你们这些弯弯绕绕我不管,我只要女儿这一生都能安安稳稳!等娟儿一走,咱们就没了后顾之忧,就可以放开手来,跟那些法宗狂徒好好算算账!”
“只是,临走前你真的不跟女儿相认?”陆项有些心疼。
“哼,陆项,你真的有脸说出这样的话?”妇人突然大怒。
陆项则站在原地,一脸愧疚,说道:“凤惜,你还是不明白我当初的苦衷?当年若不是出此下策,你就要魂飞魄散,我要如何跟娟儿交代?”
妇人怒极反笑,说道:“交代?我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你给娟儿的交代?你知不知道我这八年来,女儿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见,我心里有多煎熬?”
陆项叹了口气,说道:“八年前,你是怕娟儿年纪尚小离不开你,一时间接受不了事实,可是现在娟儿已经大了,修为也不弱,而且数月前,你也已经可以幻化出血肉之躯,与常人无异,你们可以相认了!”
妇人啐了一口道:“你说的轻巧,这八年来,我让女儿一个人在秀水别院孤苦伶仃,我现在还有什么脸面去与她相认?”说罢,妇人居然低声抽泣起来。
陆项小心上前,将妇人搂在怀中,悲声说道:“可即便如此,我又怎么忍心看你魂飞魄散?当年若不是逼迫通天神君,将你的残魂封在这秀水河做了河神,我们俩可就永生永世再无想见之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