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邪倚靠在树根上,树根大若龙须,将他完全地包裹在里面,不受一点风寒。
“大人。”月天南来到易邪的身旁,他很欣喜地看着易邪道:“他又不叫了。”
易邪向上看了一眼巨树末梢挂着的李书涵,果然一动不动了,他回道:“打。”
“好嘞。”
易邪话声刚落,只见月天南手中石子飞出。若是他月天南出手,一定能将树上的人打得狂呼乱叫。
但是没有一点声音,就像石沉大海一样。
月天南的笑容僵了,他怔怔地看着树上飘荡的绳子,只有绳子。
“有人来了。”易邪站了起来,并没有和月天南一般去抬头,他的头正对着前方。
这里曾发生过战斗,使得前方变得空旷。不知什么时候,空旷地地方有了六个壮汉,身着麻衣,正向他们走来。
为首的大汉身高八丈,整个人就像一块磐石,大嘴占了国字脸的二分之一。布条将他的一只眼睛包了起来,剩下的独眼里发出十分凶狠的目光。
壮汉的身后还有一个人,双眼恶毒地盯着易邪和月天南二人,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易邪自然认得独眼壮汉,他从这群人里救出了楚月灵和微霜少女,真是冤家路窄了。
“是你?”那独眼壮汉看着易邪阴沉沉地道。
易邪没有回答独眼壮汉,转头问向月天南,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不认识。”月天南很仔细的看了看独眼壮汉,摇头道。
“你认识他吗?”易邪点了点头,又向独眼壮汉问道。
“少跟老子耍心眼!”哪知这独眼壮汉不由分说,他的脾气好像变得烦躁起来,道:“人是老子救的,你有意见?”
“大哥说要带走就好,本公子自然没有意见。”易邪付笑道。
月天南用惊愕的眼神盯着易邪,他很疑惑为什么易邪会这般窝囊。他很不甘心看着自己的仇人被别人救走,他想出手阻拦,自己一转玉灵阶的修为爆发而出,想要冲上前去。
但这样的修为是无济于事的,月天南只得咬牙切齿地盯着李书涵,愤愤地冷哼一声。
易邪好似没有听到这声不满,依旧倚在那里。
“不行!”
出声的人是李书涵,他一瘸一拐地走到独眼壮汉的身旁,看着月天南,狰狞地笑得很狂,道:“他们今天都得死!”
独眼壮汉看着易邪,易邪看着月天南。李书涵见没有人在听他说话,他先是恶毒地在背后扫了独眼壮汉一眼,咬牙道:“我把李家清灵宗的小功法给你,你把这两个人杀了。”
听到着小功法,那独眼壮汉的眼睛终于看向李书涵了,而且带着贪婪,而身后的五个壮汉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独眼壮汉。
“这李书涵下血本了。”月天南冷笑道:“居然将清灵宗的小功法传给世俗人,他可真要脸了。”
月天南却没有听到易邪的嘲弄。
小功法自然是九华清灵宗的功法,是外门弟子所学的基础功法。清灵宗作为第三大宗门,自然底蕴雄厚,哪怕是小功法也是万人垂涎三尺的功法。
清灵宗宗规第一条:不得泄露本宗功法,违者诛杀。
李书涵也是够狠。他知道自己的功法是壮汉梦寐以求之物,众人也知清灵宗规之严。所以,独眼壮汉若接功法,自然要杀了月天南和易邪。
遥想当年,一代散修至尊因泄露清灵宗宗门之事,仅仅是一个中等功法,最后落得暴死之下场。据说这至尊得知自己被追杀后,逃到青苍隐藏起来,结果第二天就被诛杀了。
独眼大汉不做声了,他是在犹豫了。小功法自然吸引了他,像他这种喜欢刀尖上舔血的人,自然不会怕清灵宗。
他现在怕的是易邪。虽然与易邪的见面是短促的,但是易邪那诡异的身法,已经让他明白易邪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易邪默不作声,月天南还在散发着自己的修为,很凶恶的盯着李书涵。
月天南快要坐不住了,他居然感觉到易邪的气息开始波动起来,那气息就像是风中的枯叶一般。他的心立马提了起来。
月天南猛然间想到易邪这些天睡觉的时间非常之多,莫不是与斩鬼刀对战时伤到了根基?
所以月天南装出这幅样子,为的就是能掩盖住气息的波动。
“哈哈哈。”那独眼壮汉愣了,突然大笑不止。他摸了摸李书涵的头,那样子就像是教诲自己的儿子一般,道:“李书涵小侄子客气了,看老子取了这两个贼种的首级。”
“呵呵。”李书涵感受着头上大手的抚摸,竟是十分谦逊,他又道:“多谢四爷了,四爷,那个人就是月天南!”
这话一出,就连独眼壮汉皆是愣了,他睁大那只眼睛,道:“那个就是月天南?”
“没错。”李书涵残忍地笑道。
壮汉又笑了,差点笑破了肚皮,好像今天的好事太多了。
“你说吧,你想怎么死。”独眼壮汉对着易邪说道。
“大哥请说,本公子该怎么死呢?”易邪笑道。
李书涵此时很爽,他鄙夷地盯着易邪,又将嘲讽的眼神看向月天南。好像在为月天南找一个胆小怕死的人而惋惜。
月天南见李书涵那一幅小人得志的样子,却也只能咬牙看着。
“你应该自杀,在自杀前将月天南带过来。”独眼壮汉很好心地道。
“唉。”易邪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大哥你自己过来吧,别带你那个大侄子,本公子动不了。”
只见易邪将背后的剑拿了出来,此剑一出,那独眼大汉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一柄绝好的剑,整个月光城已寻不出第二柄。
易邪轻抚剑身,长剑好似感觉到主人此时的心情,轻轻地颤动起来。
“本公子一生纵横,希望能死在最厉害的招式里。”易邪叹道:“可是老天让本公子碰到的都是一些碎瓜烂枣,命运弄人啊。”
这独眼壮汉心情大好,而且谁也看不出他本身也是一个喜欢艺术的疯子,亲切地笑道:“老弟说的哪里话,今儿老子就给你表演一番。”
“是吗?”易邪轻笑道:“那还请大哥用最强的招式吧,那真是本公子的荣幸了。”
“还愣着干什么?”那大汉扫了一眼背后的这群人,冷声道:“这么不识趣,来给这小兄弟送行。”
这话像是真的很不舍,可是他身上已经发出刺骨的灵气,黑色的灵气伴着煞气,很是骇人。
五个壮汉接令,齐齐爆发出同样的黑色灵气,以独眼壮汉为中心,一条六米长的黑色大龙就凝聚出来了。
凝聚出来这一刻,月天南的眼睛里已是布满血丝,易邪也是轻轻地冷笑着。
这并不是被其恐怖的气息所震慑到,是因为易邪和月天南都见过类似这样的功法。
“是你们。”月天南深深地看着那条黑色的龙,眼睛里带着悔恨。
“没错,月公子,是我们。”独眼壮汉咧嘴一笑。
而后,巨龙传来低吟,宣泄着霸道的气息,向着易邪飞扑了过去!
在巨龙形成的那一刻,月天南的灵气早已消失了,所以少了月天南的掩盖,易邪波动的气息暴露无遗。
就凭借易邪现在的状态,在所有人看来,他只有死路一条。
却见易邪轻轻地笑了,他手抚摸着手中的长剑,长剑低吟,剑身上的莲花再一次被唤醒,滴溜溜地旋转起来。
肉眼可见地这朵莲花从一个巴掌大小涨到了一人大。这朵莲花面对恶龙的袭来,毫无惧色,优雅且淡然。
整个世界变得更黑暗了,什么也看不清了,却见得一道白芒激射而出,钉在古树的树干上,嗡嗡作响。
那是一截刀尖,再看众人。只见后上的五个大汉脖子齐齐喷血,倒在地上抽搐不止。
月天南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易邪也是如此,他的心情也沉了下来了。
他的莲花是防御用的,并不能杀人,他也不能更不想杀人,可是人还是死了。
这些人如何被杀的,易邪全然看在眼里。那时。一道寒芒飞射,那寒芒飞的很慢,看似无力却挡住独眼大汉的刀,刀就是巨龙的龙骨。那寒芒击碎了长刀,而后又是飞出五道,五个壮汉皆是被封了喉。
易邪对着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的独眼壮汉,道:“想不到,大哥的实力,还不如本公子前些日子碰到的城主府里的禁卫军呢。”
“你想去哪?”
李书涵楞楞地看着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那只手骨节分明如竹节,那是易邪的手。
李书涵的反应够快,或许他是想趁机逃出独眼壮汉的魔爪,却没有想到死的是壮汉,活下来的是这个他最看不起的人。
“咻!”
易邪突然地汗毛竖起来了,那是危险的感觉。不远处的月天南只见又有一道寒芒悠哉悠哉地冲着易邪的心脏处刺了过去,易邪居然没有躲。
“噗!”
是寒芒刺入血肉之躯的声音,同时搭在李书涵身上的手也垂了下去。
“切。”随后,空气中传来一声不满的啧啧声,不知何处传来。
一切像是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又像是如隔万年,那诡异的寒芒居然有这样的势。
易邪很是震惊,不是他不躲,而是他发现他根本躲不过去。被那寒芒锁定,就动不了了,任之刺杀!
“不要动。”易邪对着月天南说道。
月天南听到易邪的呼声,真的是一动不动了。周围又陷入了沉默之中,许久也没传来任何声音。
“呼。”易邪长呼一口气,好久没有这般的接近死亡了。
好在倒下的是两个人,不仅易邪倒下了,李书涵也倒下了。易邪不能动,但不知为何李书涵却能动。
李书涵之所以动,是因为易邪神出鬼没把他吓着了,慌乱间,他竟是疯狂起来。
鬼使神差下,李书涵牵动易邪,那寒芒刺入的是易邪的左肋,李书涵的右臂。
月天南听到易邪的呼声,这才敢跟了过来,扶着易邪关心道:“大人没事吧。”
“没事。”易邪摇了摇头,但是他的状况更不好,气息起伏更为剧烈了。
他就像是打摆子一般,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易邪问道:“那独眼大汉呢?”
月天南回道:“他已经死了,就在刚才,又飞来一道寒芒,将独眼大汉杀死了。”
“你见过这样的招式吗?”易邪问道,问了之后却又笑了。
月天南摇了摇头,苦笑道:“大人你太看得起我了,但是我知道这是谁。”
易邪好奇道:“是谁?”
月天南没有回答易邪的话,将一件东西递到了易邪的手中。
易邪陷入沉默了,月天南也带着震惊的看着易邪。
那东西正是刺杀众人的寒芒,这是一柄非常之小的剑,大概也就三寸长。
小剑极为秀气,美得不像是人间可以有的;小剑也极为锋利,有一丝光芒它都能反射出来;小剑也极为骇人,上面刻着五个古篆字体:“诛神不诛人。”
“诛神剑?”易邪喃喃道,他在这一刻终于能理解斩鬼刀的心情了,无论是谁被这样的剑命中就必须要死。
“唔。”易邪已经不能思考太多了,他发出阵阵地闷哼,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汗水成河一般浸湿了他的黑袍。
“大人?”月天南见如此痛苦的易邪也开始捉急起来。
“是不是剑上有毒?”月天南问道。
易邪忍痛摇了摇头,企图站起来,可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却也不能动弹分毫。
“噗!”
易邪喷出了一口鲜血,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心头泛着强烈的恶心,感觉整个人都开始轻飘飘的。
易邪坚持住最后的意识,哆嗦着嘴唇道:“把我送到木屋,然后你有多远走多远。”
月天南当即就开始支起易邪,地上的李书涵他看也没看。
“为什么?”月天南不解道,实际上他是想让易邪保持清醒。
“我……我怕。”易邪居然开始裂开嘴笑了,笑声颤抖不止。
这笑声中带着些许怜悯与疯狂,有着说不清的邪性,使得月天南没由来的汗毛竖起来了。
“大人怕什么?”
“我……我……”易邪低下的头慢慢抬起,说道:“我怕,我会杀了你。”
月天南又一次忘记了自己在走路了,他勉强地笑道:“大人说笑了,你怎么可能会杀我。”
“呵呵。”易邪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像是在笑月天南的无知,又像是在嘲讽自己。
“谢谢你。”
“不客气。”
这里本就是距离小木屋不远,所以二人说话这短时间里,已经到了。
月天南小心翼翼地将易邪放到木屋的门口,这是易邪要求的。
易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他抬起手,手居然就像是被烧熟的烙铁一般红,他勉强道:“你快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大人,你这是……”月天南苦笑道。
“呵呵。”易邪冷冷一笑,道:“你也清楚了那批人是谁了,他们自称是月家的人,可是他们居然连月家的长子都不认识。”
“呵呵。”月天南也冷笑道:“连李家的长子都在他们面前跟孙子一般,我们月家可养不起这样的人。”
易邪撑死身子,没有再多说,竟是向月天南挥了挥手,而后全身心的开始修炼起来。月天南深深地看了易邪一眼,居然郑重地向易邪鞠了一躬。
“大人,有缘再见!”说着,便不做留恋,拂衣而去了。
待到月天南走后半个时辰,易邪身上的衣服皆是化为飞灰,他丹田处混沌一片,全身像是烙铁一般的滚烫。
“轰!”
易邪终于控制不住了,一股巨大的业火自他的身体中奔涌而出,瞬间涌没了方圆几里。
只见一条巨大的火焰浪潮推了出去,火光一片。
在观海遗址遥远的另一方,一道人影看见了这冲天的火光,却也听不见其喃喃地低语。
这人影抚摸着腿上的黑色布条,又是死死地抓紧布条,最后还是松开了。
转身再看一眼火光冲天的地方,一个飞身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与此同时,观海遗址深处。
那足以流淌江海的硕大的瀑布轰轰作响,在瀑布上,竟是有一道人影,他缓缓地向瀑布走去。隐约间雷鸣般的海水奔腾的轰鸣声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更像是一种妖兽愤怒的低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