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长缨闻言一惊,随即大怒,其余长老迅速冲过来,将李仙崖围在圈中。共有五柄长剑分部在不同方位指着李仙崖的要害处,周围冰冷充斥着杀意的目光几乎想将李仙崖刺穿。
四长老葛长礼的话没有错,李仙崖的确是在有意观察葛长缨的剑招,并且暗记于心。这倒并不是他有多瞧得起巴山剑法,只是他在出谷之前曾听师父说过,巴山剑法自有它的独到之处,不过这不足与改变它覆灭的命运。言下之意,是师父对本派绝学的骄傲。
李仙崖和师父一样,同样是对鬼谷上乘剑术——飘零剑法拥有绝对的信心与依赖,在他眼中,鬼谷飘零剑,是这个世界最强的剑术,是值得天下剑客顶礼膜拜的。冷眼看天下,唯我鬼谷,纵横无双。
但是当他到达巴山地界,不仅耳濡目染了巴山剑派的跋扈与独大,更是听闻了巴山剑法如神般的吹捧。李仙崖不禁心中暗想,这个坐拥巴山近三百年的门派,究竟有着多强的绝学?
少年人好奇的天性,使他有意不出剑,只守不攻,引得葛长缨将他巴山剑法的绝学淋漓尽致地展示在李仙崖眼前。
葛长礼的话语使在场所有的巴山剑派弟子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不出剑,竟是有心学剑。
顿时人群中,一个响亮的声音喊道:“怎么?鬼谷派的大弟子,居然要偷学我巴山剑法,你羞不羞?”
紧接就是附和的声音,“就是就是,既然你那么想学,何不跪拜在我巴山剑派的门下?”
“……”
江湖上,偷师学技最为不齿,巴山剑派弟子当然记在心中。但他们不知道的是,第二次下山的李仙崖可从未得师父教诲过。李仙崖自幼随师父研习鬼谷剑术,鬼谷向来隐世不出,师父又向来自负,自是对天下各派都不屑一顾。
李仙崖一双疑惑的眼神,默默看着脚下,他不知道他该不该羞愧,但是在那么多的讨伐声中,他隐隐有些悔意。
葛长缨见李仙崖走神,趁他不备,向包围李仙崖的三长老等人使了个眼色,四名长老眼神会意,以迅雷之势同时提剑刺向李仙崖。
只见李仙崖猛地抬头,目光如剑,直视葛长缨,在左侧的敌人攻到的时刻,李仙崖侧身避开,同时右手剑鞘末端迅速捣向另一名长老的小腹,那名长老一口鲜血喷出,立刻倒在地上痉挛着。
李仙崖右手的剑鞘迅速换到左手,飞快转身,对着刚要偷袭他背后的敌人当头一击。顷刻之间,已有两名对手倒地。
“好身法!”,葛长缨称赞一声,剑锋再次指向了李仙崖的咽喉,同时葛长镇等人的剑风已经封住了李仙崖所有的退路,“只可惜到此为止了。”
就在葛长缨等人的三柄长剑即将贯穿李仙崖的那一刻,一股黑色的内力从李仙崖体内奔出,伴随着的,是风,八面而来的疾风,紧接着就是一声猛兽的怒嚎,从李仙崖的剑鞘中发出,直面李仙崖的葛长缨大惊,手中长剑几乎定格,而攻向李仙崖身侧的葛长镇的剑,几乎是贴着李仙崖身边划过。
风还未停歇,剑庐周围苍青高大的古松树此刻竟在风中摇曳,巴山剑派弟子惊恐地僵在原地,他们眼中,拔出剑的李仙崖迎风而立,右手长剑直指最后那名长老的面门,那长老手中的剑距李仙崖尚有三寸,但是李仙崖的长剑几乎已经触及他的鼻梁,汗水涔涔地从他的额头留下。
李仙崖手中的,是一柄七尺有余,通体暗黑的古剑,长剑自握柄处,一条乌黑色的蟠龙缠绕着,一直延伸至剑刃处,倒像是皇宫内庄严豪华的蟠龙石柱,两只恣意张扬的龙爪各衔了一颗黑色龙珠汇成了剑格的形状。饶是葛长缨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特诡异的长剑。
缓过神的葛长缨缓缓问道:“此剑何名?”
“龙吟”李仙崖淡淡地说道。
葛长缨顿时恍如晴天霹雳般伫立不动,龙吟,这个名字已经沉寂了几百年,和它一起沉寂世间的,还有另外几个剑名。
相传阳朝开国皇帝,魏阳明为征伐四方诸侯,广招天下剑客,又请铸剑师公羊子倾毕生之力,铸得七把名剑。
狂瀑、骤雨、虎啸、龙吟、月辉、风雷、御魂。
传闻公羊子在铸成最后一把“御魂”之时,气血攻心而死,断气前,曾告诫弟子转告魏阳明,御魂乃凶剑,是不详之物,必须封在他公羊子的棺椁之中,凭借公羊子的魂魄镇压。
公羊子死后,魏阳明很是痛惜,他遵循了公羊子的遗嘱,将镇魂剑与公羊子的尸身一同下葬,并将其余六把剑赠与他最忠心的六名当世一流剑客,后来魏阳明统一中陆,建立阳帝国,便册封他们为“御前剑卫”,时刻陪在阳帝左右。于是,御前剑卫便成了历任阳帝的随身护卫,直接听命于阳帝本人。
可是御前剑卫的时代没能持续太久,阳朝开国两百年后,魏阳明的曾孙,永王魏皓轩起兵造反,以奇兵攻破阳都,杀死了他的皇兄阳恒帝,自立为帝。为巩固皇权,魏皓轩对前朝势力进行了彻底的清算,同时废除了魏阳明留下的“御前剑卫”组织,而阳恒帝的御前剑卫早在阳都皇城被叛军攻破当日便以身殉职,可他们的剑却遗失在火光连天的皇宫中。
拜剑山庄庄主淳于朔邀请各方贤才群策齐力,畅谈天下名剑,费时一月有余,将各种名剑的品级进行排名,制成“剑谱”。并在江湖中流传。公羊子的六把名剑,也被收录在剑谱之中。
龙吟剑,剑谱排行第九,相传此剑出鞘之时,犹有龙吟之声相随,故称“龙吟”。
葛长缨面如土灰地盯着李仙崖手中的龙吟剑,良久才开口道:“这就是公羊子大师留下的龙吟剑?此剑失传已久,想不到竟在贵派手中。如此说来,鬼谷的来历,可是显得愈加有趣了。”
李仙崖慢慢放下手中龙吟剑,被他剑锋所指的那名巴山剑派长老总算松了一口气,他身子一软,几乎要站立不住。葛长缨愤愤地看在眼里,但看眼下处境,貌似颜面显得苍白无力,眼前的青年,可是放言要灭他巴山剑派满门的。
可是,他只有一个人,还只是个尚未加冠的青年。葛长缨看了看倒在地上已无力反抗的长老,他们都是巴山剑派的好手,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声,此刻昏厥德昏厥,伤势略轻些的,正从地上一步步地往后缩。当着巴山剑派所有弟子的面,竟做得如此窝囊。
葛长缨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窝火,他长剑一挥,大声喝道。
“巴山剑派弟子听令!”
众弟子一怔,也跟着举起长剑。众弟子眼中充斥着怒火,他们所在的巴山剑派,在巴陵郡境内向来都是仰着头走路,何时有过这等耻辱?
“杀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誓死守护我巴山剑派。”
“遵命!”巴山弟子潮水般向李仙崖袭来,李仙崖没有动,他静静地等待着,但巴山剑派弟子们并没有他预想的那样一拥而上,而是分成好几支动作娴熟地来回移动,里三层外三层,将其围得水泄不通。
巴山剑阵,为巴山剑派开宗祖师葛天干所创,气势磅礴,乱中有序,一旦成型,被围困的敌人将插翅难逃。
葛长缨冷冷地看着剑阵中心,那个黑衣青年剑客挥舞着长剑招架着众人的攻击,最内圈的巴山弟子一个个地倒下,他们的剑却始终没能沾到李仙崖的衣襟。但李仙崖却再也没有之前的从容潇洒,他处在巴山剑阵中心,四面八方全是敌人的剑锋,稍有不慎,便有乱剑穿身之祸。
“掌门。”葛长缨身后,一个无比熟悉又值得信任的声音响起。
葛长缨转身,迎上了他的堂弟,内门四长老葛长礼充满迟疑的目光。
“老四,今日,我巴山剑派可谓是到了生死存亡之的时刻。”
葛长礼点头称是,“也是江湖腥风血雨之时。”
“你可曾听说过鬼谷?”
葛长礼点点头,“略有耳闻,我原本以为那是个江湖传闻。”
“看来它并不是。”葛长缨望着巴山剑阵最内圈已经死伤殆尽的弟子,深深哀叹道:“我们会输吗?”
“这些年,我们从未输过,今夜亦然!”
“老四,有时候还真挺羡慕你的,你无儿无女,也无牵无挂。”
“掌门,可是在挂念岚儿?”
“这孩子,自幼失去了爹娘,一个人孤身在外,真不让人省心啊!”
“如果岚儿此刻正在巴山上,掌门你可更是操碎了心了。”
“是啊,我打小就让他远离门派的纠纷,就是怕他有一天,会重蹈他爹娘的覆辙。一辈子平平安安地活着,也是挺好的,至于下地狱这种事,就让我们这些该死的老骨头来吧!
说谈间,又是一名巴山剑派弟子被砍中胸膛,剧痛导致的哀嚎顿时盖过了正在苦苦维持剑阵的巴山弟子。
葛长缨见状,神色凄惨地向前走去,长剑再次缓慢出鞘,只是再也没有了之前不卑不亢的气势。
“掌门!”葛长礼在身后大声呼道。
葛长缨止步,“老四,带着剑谱下山,汇集不在巴山的弟子,离开巴陵!”
语毕,腾空而起,挥剑冲进剑阵。
葛长礼一怔,转头看向身边一方供桌上的残破的剑谱,用颤巍着的双手拿起。巴山剑谱,由巴山开派祖师葛天干亲笔所著,上面记载着巴山剑派剑术的精髓,历经三百年的岁月侵蚀,已变得焦黄黯淡。
“剑庐将倾,吾将不存。”葛长礼眼角含泪,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剑谱走向瘫倒在地的香炉,借着烛火点燃了剑谱。
“四长老!你这是何意?”
葛长礼身后一名外门长老大声呼道。
葛长礼抬头望着内堂墙壁上悬挂的斑驳不堪的巴山秋景图唉声叹道:“巴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