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儿,你醒了?”
九笙做了个梦,很长的一个梦,梦中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只是不知要嫁给何人;忽的又是金戈铁马,征战沙场。最后陷入一片黑暗,只记得黑暗中有人握住了自己的腕子,指尖微凉却将自己引入光亮……
江影看着眼前惊醒的人儿,替她拭去了头上的细汗。“我命人备着吃食,你且歇着。”
待江影离去,九笙这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榻前是雕花的玉屏,案上是湿了水的何莲,似是刚刚采下;小炉里的香应是江影配制,是她喜欢的味道,恰似流水袅袅升起,化作薄雾消散在厅中。
“怎的就下床了?”
听见江影的嗔怒,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已光脚踩在地上,身上的衣衫也从一身玄衣,换作烟灰色落地长裙,格外舒适。
“江影!你这老头子!”九笙眉头紧促嗔怒道,虽是同他相处五年,可毕竟是女儿身。
“不是我,是丫头帮你换上的。”察觉身侧压抑气氛,江影赶忙解释到,顺势将九笙扶上软榻。
缓和了神色,忽是想到什么急急的摸着衣袖。
“你且把粥喝了,三日滴水未进虚弱的紧。短刃在你的枕下,不必惊慌。”说罢,接过丫鬟手里的清粥,舀了一勺,轻拂一口气送至九笙嘴边。
“那虫蛊已查明,确是夙翼所为,叶轻罗……不过是个养蛊的血引子。也不知夙翼有何阴谋,既然这重身份能保护你,我便同他请了旨,带你来我府上。我替你助他便是。”江影不紧不慢的说着,将勺放置碗中,递了过去。用帕子点了点九笙的薄唇。
“所以,你依然是叶音尘,承煜国将军府的义女。”替她压实了被角这才出去。
九笙躺在榻上,父亲已平安无事,叶轻罗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自己也恢复了叶音尘的身份,本该是件喜事。可闭上眼,脑海中竟是五年前夙盈觞低低伏在耳边的言语,是他夜夜惊醒的梦魇,是那日夜幕中他环上腰侧的温柔……
如今将军府将军同夫人外出,唯有江影一人打理府中上下,日日送来胭脂粉黛素衣罗衫。
只是一日,江影疾步推门而入,“我怕是得离开一段日子,夙盈觞那里遇到了一些麻烦。”
“何事?”叶音尘心头一惊,手中的筝发出沉闷的声响,回响在大殿中。
“夙翼他恐是要弑君杀父,谋权篡位。”声音不大,却格外的清晰。
若是如此,夙盈觞便是夙翼上位之路最大的绊脚石。人尽皆知,皇上宠爱夙盈觞,几欲传位于他,只是毕竟不是嫡子的身份。
若夙翼兵权在握得势朝中,夙盈觞纵使有天大的本是也只能为人鱼肉。
“我去助他。”叶音尘摸了枕下的短刃,既然当初救自己于水火,怎能让他一人抗下这一切,他不过也是个十几岁的少年。
“你在我府上呆着,休要莽撞。夙翼本就是欲用毒蛊加害于皇上,我等虽知晓详情却苦于没有证据。”江影扶音尘坐下。
“笙儿放心,我明日请旨为皇上诊脉,护他周全,待到夙盈觞羽翼丰满能保你平安无恙,我再放你出去。”未待音尘开口,封了她的武功,关门离去。
江影自知,封了她的武功,寻常法子解不得。临行前交代了下人好生照顾。同夙盈觞商议后只身前来面圣。
若她想报恩,自己替她报恩,若她想护夙盈觞周全,帮她也罢。
“臣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受父亲委托前来为陛下排忧解难。”空荡荡的寝宫格外寂静,昏暗的烛光,似鬼影摇摇曳曳,映衬在墙上。卷帘的太监仿佛没有气息的存在,屏息凝神。
皇后坐在床榻,端着一碗汤药,一勺接一勺的送进皇帝嘴里。
此时举国上下最威严的男人,倚着金丝软枕,吃力的呼吸着。半生的威严在这一刻用最后的气息压抑着朝中上下暗自躁动的势力。
看了一眼身侧的皇后,摆摆手示意她下去。放了药盅作了揖,起身退下。
凤冠微动,侧身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江影,“若有时间,帮本宫也把把脉可好。”
江影埋低了头,在皇后走后微微起身。
“这药中可有异样?”皇帝眯眼看向了药盅。近年来药草从未断过,只是今日,皇后竟日日煎药陪伴身侧,难免不让人生疑。
江影取了银针,从药盅中挑出残渣,细细的嗅着,借着烛光辨查。
尽是些补药,药性也不相克。难道夙翼真的无任何举动?
正欲回旨,猛然看向了皇帝枕边的玉如意,甚是漂亮,少见的温润。
察觉到江影的目光,皇帝随手拿起“这本是皇儿送来,天气炎热放置手边降暑用的。倒也是用心了。”
“回陛下,此玉用不得。”原是如此,江影这才明白,果真天衣无缝。
皇帝仔细的端详,却并未发现不妥之处,通体晶莹,是块干净的好料子,棱角温润想来是上好的工匠精雕玉琢,摸起来又通体温润,冰凉,倒也不刺骨。
“玉本是好玉,只是陛下可曾留意,玉柄隐隐约约有一丝血色?”江影用指尖划过,察觉着玉柄的纹理。
“听闻玉本养人,时日长了自会有这些东西。”皇帝不以为意,捻了捻胡须。
“可这玉是被药盅浸泡过的,足足四十九日,取出时一般无二,时日长了,药性便显露了出来。”江影紧锁眉头,如此周密的布局,若不是夙盈觞提醒,恐怕自己也注意不到。
“大胆!”床榻上的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寝宫。
“朕为何信你?分明是你污蔑枕的皇儿。”许是怒气冲至肺腑,竟咳出一口鲜血。
“陛下。”江影一阵,却还是上前,替皇上把了脉。长此以往下去,不出一月……
江影抬头望向皇帝,皇帝顺势抓住了他的手,将他嘴边的话压了下去,斜眼瞥了帘侧的太监。
果不其然,那小太监暗中审视着一切。
难道,江影抬头,看向皇帝眸子,眼中早已没了威严而是一处荒凉。
接收到江影的目光,皇帝点点头。用力将他推开。“这些混账话荒缪至极,休要再提。你且退下,为了两国的邦交,你日日把脉便可。”
江影会意,起身退下,不曾想这寝殿之内竟也全是夙翼的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