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笙姐姐，你能同我说说你同夙盈觞的故事吗？”念茶席地而坐，看着九笙手中的古琴呆呆的发愣。
听闻这话，九笙心中一惊，琴弦划伤了指尖，渗出点点殷红，却还是点了点头。或许再过十年，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人记得夙盈觞的存在。
“幼年时，我被人陷害，差点儿藏身火海死于非命。是他将我救起带回王府。”仍记得与夙盈觞的初见，那时他高高在上，俯视着自己，声音清冷而慵懒。九笙无奈的笑笑。
“后来，他将我带回王府，给了我名字，给了我身份。教我武功教我用毒。”这五年心中只有仇恨，只想将叶轻罗除之而后快，夙盈觞对他而言，不过是能让自己变强的工具，自己亦然。
“可是真正到执行任务时，他们在每一次我遇到危险是将我救下，在任何时候护我安稳，甚至于……”想到数月前他仍陪在自己身侧，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不免抽噎。
念茶安静的听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他是中原皇族，而自己不过是边陲的市井小民，而他二人的经历，自己更是望尘莫及。
“只是，终究是我背弃了他。”九笙无奈的笑笑，带着血的指尖轻轻拨弄着琴弦。
“他应该不会原谅你吧。”念茶轻声说到，不自觉的看向九笙。果不其然眼中的落寞与悲伤让她窃喜。如今夙盈觞在自己的手中不是吗？
想到这儿，嘴角扯出一抹微笑，看着远方的群山。一切终将是万物复苏的模样。待到几日后更换牧场，也可带他离开，离得远远儿的，让他忘掉这里的一切。
“姐姐可否教我音律？就这首曲子。”眼中的光亮看向九笙。
许是许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的眸子，许是有人愿意听自己讲话，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微风拂过白纱，青丝与白纱翻飞，将念茶揽入怀中，教她拨弄着琴弦。“你要不要试试唱词？”看着念茶的指尖不受控制，九笙摇摇头，痴痴一笑。
念茶撇撇嘴，点了点头。看着容易，谁知这般艰难。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九笙捻了笔，娟秀的小字和着墨香一笔一划的落在纸间。
念茶轻声念出，只觉无聊。想来也是为了应和夙盈觞的箫声，只得隐忍夸到，“果真是好词！”
九笙笑笑，拨动着琴弦，寻找着词中的曲调，终究是压抑了些。“你来试试。”
念茶点点头，应和着琴音逐字逐句的唱到。柔美干净的嗓音，倒让九笙不住称赞，只是言语中，难免不识此曲的寓意。
“甚是好听，只是……”并未说完，想来像念茶这般洒脱的女子，怎会识得思愁？
“只是怎样？”
“无妨。”九笙摆摆手，看着日暮陷入沉默。终究又是一日，心中的希望又暗淡了一分。明明春日将至，可心中自然是寒冬落日。
念茶归家时，已是日落。推门而入，只见夙盈觞伏在案间擦拭着手中的长箫。黯然失神。
“哥哥可否再奏一曲当日的曲子？”念茶搬椅子在他身侧坐下。
“你今日……又去见了她？”夙盈觞试探的问到。心中终究还是放不下，或许只有看到自己的尸体，她才会死心吧。她这一生才刚刚开始，不能为他放弃尘世的繁华。
念茶摇摇头。“姐姐今日不在，不知去了何处，像是离开了吧。”心中确实心虚，低着头，睫毛垂下。
夙盈觞点点头，不知心中是苦涩还是欣喜。抬了腕子，吹响了手中的箫，箫声悠扬，看着窗外的漆黑，眼神黯然。
却忽然听闻身边起了音调，应和着箫声，格外和谐。词中尽是相思，知己难得也并未停下，合着音律看着月光洒落。
这才抬首，正视这几日在自己身侧的念茶。眼中的干净倒像极了年幼时的九笙。“是你写的词？”
念茶点点头，仰着小脸儿，等待着夙盈觞的夸赞。
“果真好词。”扬了扬嘴角，低了头轻抚着手中的竹箫。
念茶欣喜若狂，数日来他终于肯注意自己。将手中的汤药抵在夙盈觞的嘴边。若是往日他定会扭过头去，从自己手中接过碗一饮而尽。
可今日竟笑了笑，“你叫念茶？”顺手将碗接过去，不小心碰了念茶的腕子。
念茶点点头，笑着摸了摸他触碰过的手腕。只觉着有些尴尬，也只得找些话题。
“这曲子听着，只觉着哀伤。”念茶思索着刚才的曲子，想从中挑出一两句词，也好做些交流。只是实在深奥，“玉簟”“西楼”云云儿，却忽然想到“大雁。”想来边塞多大雁这总不会出错了吧。
看着夙盈觞眼中的柔和，提了提胆量佯装说到。“这词还有不妥之处，大雁归家本就是喜事，怎就哀愁了？”说罢，摇摇脑袋，等着夙盈觞的回答。
却见夙盈觞停了手中的动作，直直的看像自己，不再言语。
“公子这是做甚？”念茶一惊，转瞬察觉出不妥。也便推脱到，自己虽说心怡于他，可这眼神未免太粗鲁着。听闻中原礼仪之邦，最重礼仪，怎可……
腕子被人扼住，从席间拎起，这才察觉夙盈觞的不对。早已没了刚才的雅致，眼神冰冷的可怕，凑近了她。
“这词，果真是你所写？”夙盈觞低声问道，嗓音中带着沙哑。
察觉到他眼中的凌厉，身子不住的颤抖着，虽是有些心虚，却还是点了点头。
“罢了。”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微笑，松了手，任凭眼前的人儿跌坐在地上。
念茶一声惊呼，看着眼前性情大变的夙盈觞，心中满是疑惑，自己可是说错了些什么。
“你可知这词的意思？古语大雁传书，云中锦书，所表相思之意。”夙盈觞叹了气，这次……是九笙所写，想来心中不免悲怆。
如今自己已是废人，如何面对九笙？也只得躲在此地苟延残喘。为答谢念茶阿爹的救命之恩，将身上的玉佩赠予，也再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可他不过是想亲眼看着九笙有个归宿罢了，谁曾想她竟为了自己留了下来。
思索间，提笔沾墨，写下一行小字。托念茶明日将自己的佩剑同这张纸放于崖边。虽不知为何，念茶点点头，将纸条收于袖中。
月色清冷，夙盈觞躺在榻上，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迟迟不能入眠。她的音容笑帽浮现在眼前。“不值得……”夙盈觞喃喃到，九笙不值得为他留下。
念茶来到崖边，冰雪逐渐消融还透露着些许的寒意。草草的将信笺放下，佩剑压在上面仓皇离去。
接着日出的由头，引了九笙前来。“姐姐，这是何物？”念茶在九笙面前小跑过去，捡起地上的长剑。“这剑好生漂亮。”
九笙心中一惊，疾步上前，从手中接过。颤抖着将它捧在怀中，是他的佩剑。这长剑与她的短刃是同一块陨铁锻造，绝不会有错。
“是他？”惊呼着，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却看见身下的羊皮小茧。“九笙亲启。”正是夙盈觞的字迹。
俯身蹲下，拂去上面的落雪，轻启开来。
“九笙，见字如面。我本不希望你看到这茧。待我醒来时，已是第六日的黑夜。却发现我的双腿再也没了知觉。丢了王府的腰牌，失了双腿形同废人。原谅我不能在元夕赴约，只愿九笙岁岁平安，年年喜乐。夙盈觞亲笔。”
待到看完时，已是泣不成声。这确是他的字迹，心中一阵郁闷之气翻涌上来，呕出鲜血，侵染了羊皮小笺。
“不可能……不可能……”九笙喃喃着，扯下眼上的白纱，俯身趴在悬崖，她不敢相信。年少时她奉为神明的夙盈觞会这般懦弱不堪。
“罢了。”扯出一抹惨淡的微笑，似乎是漂浮已久的心落了地。仰面躺在冰层上，闭上眼睛，将小笺护在怀中，“夙盈觞你混蛋。”低低的咒骂着。
终究是难掩心中的悲恸缩成一团。香囊落在雪中，花瓣从中落下，已是枯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九笙惊坐起来，翻看着手中的小羊皮。距今已是足月，怎可能只湿了一角。将信笺放至鼻尖轻嗅，微微皱眉。
念茶看着九笙的反应不禁攥紧衣袖，紧张的看着九笙的眉头微蹙。却也突然发现了她的异瞳，后退几步。
因是缚纱，又是整日泡在草药之中，嗅觉定是灵敏非常。此间墨香闻起来不像是上好的墨，同他们随身携带的不同。而且，似乎是新墨的味道！
眼中欣喜，匆忙抹干净眼角的泪水。也就是说，他还活着，他知道自己在这里，可为什么……要骗她。
看向身侧的念茶，轻咬着自己的下唇，攥紧的指尖。今日也是她引自己来这儿。
“你知道他在哪儿，对吗？”逐步逼近，盯着念茶。声音中已经有了哭腔。“你知道他在哪儿！”
念茶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明明什么都没做，她怎么能这般笃定？况且，她根本没有证据，不是吗？冷笑一声，拂去了九笙的手，“九笙姐姐，我不知道夙盈觞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