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中,我鼻端传来一阵隐约的花香,似乎是月季花的香气。
我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躺在一座宽敞明亮的石屋中,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丝质长裙,腰间还系着一朵美丽的蝴蝶结,头发迤逦如云,四散在枕畔。
床榻系碧玉所制,淡紫的纱帘如烟雾围绕,眼前是一幅象牙雕屏,上面雕刻工笔描绘的“杏花锦鸡图”。墙角还放置着几颗璀璨的夜明珠,将石屋照得亮如白昼。四面轩窗及地,透过薄薄的半透明窗帘,隐约可见石屋处于一座大大的花园中。
我摇了摇头,我是谁?
为什么我会在这个奇怪的、看似古代的地方?我为什么觉得这是古代?与古代相对应的,是什么代?
我努力地想,拼命地想,偏偏一无所获。
突然之间我的头开始变得很疼,疼得似乎要裂开,脑子里空空荡荡,连一丝一毫的记忆痕迹都找不到。
我坐起身,举手抱头,大声尖叫,仿佛只有这叫声能够驱散我心中的迷茫和惊恐。
这叫喊声惊动了淡紫纱幔外的人,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几名妙龄少女匆匆进入,看见我从碧玉床上坐起,竟然一个个都怔怔看着我,其中一名身着桃红色对襟长裙的少女首先回过神来,面带惊喜之色,一边向石屋外迅速跑出,一边大叫道:“娘娘醒来了!快去禀报皇上!”
她身后的几名少女和她的装束相似,看向我的眼神中带着激动和欢喜。我脑子里浮现一串串词汇,娘娘,皇上,明朝,宫女……还有什么呢?还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头疼更剧烈,渐渐向全身蔓延,深入我的骨髓和血液,让我忍不住再次发出一声尖叫,或许房间外的空气会好一些,不让我这么痛苦难受,我跳下床榻,向屋外走去,那些少女急忙垂头,闪身避让开一条道,然后紧紧跟随在我身后。
走到石屋外,天空高挂着一轮圆满的明月,一个大花园呈现在我眼前。
花园中种植着颜色各异、千姿百态的月季花,红的艳丽、白的纯洁、黄的热烈如火,粉红的娇柔如兰。皎洁的清辉洒落在月季花上,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令人眩惑的光芒,随着夜风摇曳,如同美丽的少女翩翩起舞。
我随手去采摘一朵含苞欲放的粉红色花朵,却不小心被叶梗上突出的小刺扎了一下,一朵小小的血珠从伤口处渗出。
我下意识将手指放到唇边,忽然感觉一阵淡淡的青草味道随风飘来,一双强有力的手紧握住我的手,传入耳中的是一个淳厚的声音:“我的蕊蕊,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还没有来得及看清楚他的模样,猝不及防之下,被他紧紧揽入怀中,伴随着磁性的低沉嗓音:“手指哪里伤着了?快让我看看!”
我惊惶失措地看向他,映入我眼帘的是一张俊朗的男子面容。
他气质高贵威严,五官英挺秀逸,嘴唇棱角分明,眉目间带着愧疚和关切的神色,那双淡紫色的眼眸幽远而深邃,隐约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脑子里又浮现几个形容词,“帅”、“酷”……却记不起他是谁。
他发现了我手指上的伤口,一只手环住我的纤腰,另一只手将我的手指轻柔掰开,仔细察看伤口,回头对小内侍说道:“拿药膏来。”
我想缩回手,却被他牢牢抓住。
他幽深的紫眸闪过一道心疼的光芒,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以后要谨慎一些,这园子里的花儿都是为你栽种的,你要摘多少都可以,只是不能再让自己流血了。”
我手指顶端小小的伤口几乎隐没不见,他亲手为我敷上清凉的药膏,专注的神情和自然流露的关切之意让我浑身不自在,倒吸了一口气。
他涂完了药膏,抬头问道:“不疼吧?”
我一抬眼睫,恰巧迎上他那双令人迷眩的幽深紫瞳,刹那间,一种奇异的感觉满溢心头,微微羞红了脸,将手抽回来,说道:“不疼。”
他将剩余的药膏递给小内侍,低声道:“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花儿?我来摘给你。”
我迟疑着看向刚刚攀折未成的那朵粉红色月季,他顺着我的眼神看去,轻轻摘下一朵粉红色的月季花放在我掌心,说道:“只要你喜欢,就是天上的月亮,我也给你摘下来。”
天上的月亮?
我仰头看了看天空,我印象中的月亮和我们所在的地球一样巨大,而且距离我们十分遥远,普通人根本不可能将它“摘”下来,这个男子口气颇为豪迈,透着深深的自信,仿佛具有征服一切的力量。
我摇了摇头,对他说:“你知道天上月亮离我们有多远吗?如果没有航天飞机,你根本去不了那里。而且就算你能去,它那么大,你怎么摘?”
他听我说完这些话,表情带着些许迷惑,问道:“你所说的这些,我从来都没听工匠提起过。月亮有多大?航天飞机是什么东西?难道它可以在天空中自由飞行吗?”
眼前的他似乎对天文知识并不了解,我想了想对他说:“我们所在的地方是地球,象一个圆圆的球形,地球的另一半还有陆地和大海,月亮和地球一样很大,但是上面没有人类生存。航天飞机是可以在空中飞翔的机器,它像鸟儿一样有两只大翅膀,外壳是铁做的,里面空间很大,可以坐很多人,飞起来速度很快,比马车快一百倍……”
他似懂非懂倾听我说话,仿佛对我所说的一切无比好奇,点头微笑道:“看来你梦中得知了不少事情,我会让工部召集一些能工巧匠尝试着制作航天飞机。如果真的如你所说,郑和上次去的西洋还远远不到天涯尽头,他如果一直沿着大海航行下去,即使不回头返航,也同样能够回到中国来?”
郑和下西洋?
我脑海中闪出一丝恍惚的印象,如果郑和是眼前这个明朝皇帝的臣子,那么他就是……是谁?
那个名字呼之欲出,却偏偏想不起来。
他见我怔怔凝望着他,紫眸中幻化出万种柔情,垂头亲我的脸颊,亲昵说道:“睡了一觉醒来,你不认识我了吗?”
我见他对我如此亲密,急忙后退一步躲闪着他,壮着胆子试探问他道:“难道我认识你吗?”
他身躯猛然一震,眸中倏地掠过一丝狐疑,却依然带着缕缕体贴和关怀,对我轻轻说:“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我用力摇了摇头,借以驱散头脑中的些许疼痛感觉。
他用一手托住我的脑后,声音略带颤抖说:“那么,你听说过这些名字吗……唐蕊?朱棣?燧儿?……顾翌凡?”
当他念到“顾翌凡”这个名字时,他特别关注着我的眼睛。我莫名其妙地坦然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我念这些陌生人的名字,不断摇头。他看到我毫无伪装的表情,仿佛被巨雷击中,扶住我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紫眸幽幽看向我,泪水溢出眼眶。
我万万没想到面前这个男子会对我哭,一下手足无措,说道:“你别这样啊……”
他听到这句话,紫眸中的伤痛之色更重,凝视着我说:“对不起,蕊蕊,我没有保护好你,我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茫然说道:“我不记得了……我不知道我是谁……”
他猛烈亲吻着我的头发和脸颊,说道:“我的宝贝蕊蕊,是我的错,我本不该带你前去苗疆,你不慎中了他们的蛊惑人心之术……我虽然杀了他们,却耽误了救你的时间,让你昏睡了整整四年……”
我寻找着脑海中残留的记忆,却完全找不到他所说的那些事情的痕迹,对他轻声道:“真的吗?我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
他眼角泪痕渐褪,说道:“没有关系,我会让你慢慢想起我们的一切。记住,我叫朱棣,是你的夫君,我会爱你、保护你一辈子,千万别再忘了。”
“夫君”?我似乎明白这个名词的含义,我联想起了“结婚”、“恋爱”……等等词汇,他暧昧的语气让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点点头,问他:“我的名字叫蕊蕊?”
他凝望了我片刻,似乎在犹豫斟酌,低声说道:“唐蕊是你的一个名字,你还有一个名字叫权……燕燕,朝鲜来的燕燕,我把我的王号赐给你,我们以后一定不会再分离了。”
“权燕燕”,仿佛有一个类似这个发音的名字,让我感觉很熟悉,“燕燕”这两个字还让我想起了几句话,我试着念出来:“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
他紧紧拥住我,声音中带着难言的痛楚,说道:“是的,‘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实劳我心’!我为你担了半辈子的心,我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们!”
他温暖的胸膛让我混乱的思绪镇静下来,他身上幽幽青草的味道感觉很熟悉、很亲切,可我对他依然毫无印象。
花园尽头处,似乎有人轻轻走来,他穿着一身绛色袍子,戴着官冕,向朱棣躬身禀道:“奴才郑和,前来向皇上请安。”
朱棣放开我的手,转向他说道:“三保,你过来。”
郑和站立在我们面前,看见我时眼神中带着惊喜,急忙叩首道:“奴才参见贤妃娘娘!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娘娘终于醒转了!”
我见他这样大礼参拜我,说道:“你起来吧!”
郑和起身道:“谢娘娘。”
朱棣紫眸中带着愁绪,看了我一眼,对郑和说道:“三保,先不要忙着恭贺朕,告诉你找来的那位西洋天师,娘娘虽然醒来,却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让他一定要设法治愈娘娘,朕一定不会亏待他,只要他能够办好这件事情,他需要任何赏赐,朕都会给他。”
郑和忙道:“奴才遵旨!汤若拉曾对奴才说过,娘娘昏睡过久可能会有此种短暂失忆现象产生。他刚刚出宫去了,奴才立刻去宣他过来。”
一阵阵晚风吹来,我轻轻颤抖了一下,身上的衣裙太过单薄,有些微冷。
朱棣回头示意,带着我向花园另一侧宫殿内掠去,说道:“准备赐浴。”
他将我放在一间水气袅袅的宫殿内,出殿而去,温柔说道:“让她们伺候你沐浴,我在外面等着你。”
两名少女走进来,说道:“奴婢荷儿、莲儿参见娘娘,恭请娘娘沐浴更衣。”
莲儿将数片月季花瓣抛入水中,淡淡的熏香让人身心舒畅,我仿佛很久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舒适的感觉,温润的水流按摩着我的肌肤,让我的头疼减轻了许多。
荷儿替我擦拭着身上的水珠,一边说道:“奴婢又可以伺候娘娘了,当年娘娘从苗疆回来就昏睡不醒,皇上整个人就像疯了一样,幸亏郑公公想起了一个救治娘娘的法子。”
她们帮我慢慢梳理头发,挽起一个小髻,还告诉了我一些过去的事情。
现在是永乐四年的八月中旬,这里是明朝的京城金陵皇宫,朱棣是明朝的皇帝,我们所在的宫殿叫“谨身殿”,我是他的一名朝鲜妃子,四年前我去苗疆时不幸生了一场大病,一直昏迷不醒。
我看了看镜中自己的面容,脑海中一些事情若隐若现,却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我看着窗台出神,远处有一所宫阙,皇宫中安宁寂静,那宫阙中隐隐传来女子和孩童的嬉笑玩闹之声。
我忍不住问她道:“那边是谁?”
莲儿说:“那是皇后娘娘的坤宁宫。”
听到这句话,我心底油然而生一种不舒服的感觉,问道:“除了皇后,他还娶了谁?”
莲儿说:“六宫妃嫔都是皇上的人。后宫里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贵妃娘娘、吕婕妤、任昭容、李美人、崔美人,但是就数皇后、贤妃、贵妃三位娘娘最为尊贵了。”
我坐在妆台前,任由她们帮我收拾打扮,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情绪。
“结婚”在我印象中似乎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宫中妃嫔,像昭仪、婕妤、美人等等不下百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和我们两人住在一起?如果我以前爱朱棣,我怎么能够忍受和这么多人一起分享他的生活?我绝不会容忍和别人分享我的丈夫,难道朱棣一直在骗我?
莲儿帮我整理完毕后,轻轻说道:“娘娘想吃点什么东西吗?御膳房预备有各色甜点、汤羹,奴婢这就去取。”
我摇头道:“我不吃,你们都下去吧,我要见皇上。”
殿内的淡紫轻纱被轻轻掀起,朱棣换上了一身白色常服走近我,紫眸中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个古代的环境对我来说是全然陌生的,我不记得自己的姓名来历,不记得关于明朝的一切,但是我还有独立思考的能力。虽然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却总是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危险的气息,见他身着单衣距离我越来越近,心中紧张不安,向后瑟缩躲闪。
他轻轻叹息道:“以前你总是要我抱你哄你睡觉,看来你是真的全忘了。”
我被他的话吓了一跳,“抱我哄我睡觉”?我会要他对我做这么……的事情?我实在想不起该怎么形容,拼命地想,脑子又开始剧痛,不断摇头。
他拥住我,温热的胸膛紧贴我的身体,低叹道:“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你能醒过来就是奇迹了。如果能够彻底忘记过去,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从头开始,更快乐、更开心地在一起,好不好?”
我的心怦怦跳动,脑海中若隐若现一些模糊的情景,抬头问:“你能告诉我以前的一些事情吗?”
他俯身在我的唇上啄了一下,手指轻柔划过我的鼻尖,嘴角带着一丝诡秘的笑痕,说道:“以前的你,和现在一样调皮可爱……”
我听他给我讲述着一段段亲密的往事,心中想起荷儿的话,忍不住问他道:“你以前很喜欢我吗?”
他亲吻着我的颈项,说道:“小傻瓜,还用得着问这个?我对你,可不只是喜欢……”
我心头倏地掠过一阵恍惚的感觉,含糊说道:“真的吗?”
他定定凝视着我,捧起我的脸贴近他,两人的唇瓣近在咫尺之间,我想后退时,他垂首将温热湿滑的唇覆在我的唇上,诱哄着我张开嘴接受他,温柔缠绵的热吻让我的脸颊瞬间发烫,仿佛荒原中点燃了一簇星星之火,我急忙挣扎着推开他。
无论我们曾经是什么关系,眼前的他对我而言却只是一个陌生人,我没办法接受他如此亲近我。
他感觉到了我的反抗之意,抚摸着我晕红的脸颊说:“你还是那么甜,我好想你,今天晚上和我一起歇息吧……”
我急忙退后一步,拼命摇头:“不可以!”
他见我这副如惊弓之鸟的怯样,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怕成这个样子,看来你是真的全忘了!”
我挣扎着说:“你不是还有许多妃子吗?你为什么不去找她们?”
他皱了皱眉,仍然温柔说道:“我为什么要去找她们?我并不喜欢和她们在一起。”
我却不肯放过他,继续追问道:“你既然不喜欢和她们在一起,为什么还要娶她们?”
他明朗的脸色略带尴尬,沉稳的神色有了一丝丝慌乱,片刻又恢复了严肃和庄重道:“我是皇帝,后宫一个嫔妃都没有,不合祖制规矩,她们在宫中除了地位更尊贵,其他的一切都和普通侍女一样,我也从来没有多看她们一眼。”
我噘嘴说:“祖制规矩是皇帝定的吧?你既然是皇帝,你也可以改啊!”
他将我抱起,亲亲我的脸颊,说道:“父皇定的祖制,我不能改,自古以来历代帝王,谁的后宫只有太监没宫女的?你不要和我为这个吵闹,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
我说:“可她们确实不是宫女啊!”
他握住我的手,带笑的俊容中带着调侃的意味,轻快说道:“好,我改我改。我答应你,一定尽力改正。”
我说:“你怎么做到?难道和她们离婚吗?”
他眸中带着疑惑:“离婚?你说的是‘休弃’吗?难道这也是你们家乡的方言?”
我听了他的话,更加糊涂,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微笑道:“我不能休弃她们,我在北京再建一个皇宫,只带你一个人过去,好不好?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看向眼前这个男人,论身份地位,明朝不会有人比他更高;论外貌仪态,他全身都散发着成熟男人的魅力和风度,绝对拥有让所有女子倾心的优势,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好?我心中微微一动,不觉问道:“你真的那么在意我的心情吗?你真的愿意为我放弃后宫成百上千的美人吗?”
他亲了我一下,说道:“只要你喜欢,我愿意放弃很多东西……当年我改‘永清’年号为‘永乐’,就是要天下百姓富足康乐,还要让我的燕燕永远开心快乐,你安心睡吧。”
我听见他的话,心中觉得温暖安宁,试着将手指轻放在他的掌心之内,裹好锦被躺在他身侧,慢慢合上眼帘。
次日清晨,我梳洗完毕后走到花园中,站在花圃前欣赏那些五彩缤纷的月季花,荷儿告诉我朱棣没有做皇帝的时候一直住在气候寒冷的北京,因为娇嫩的鲜花都不耐北京严寒,惟有月季花四季常春,所以他最喜欢月季花。
我突然听见一阵清脆的笑声,莲儿抬头一看,大惊失色,叫道:“赵王殿下!”
高高的宫墙头骑坐着一个神气活现的小小男孩,头戴着小金冠,脑侧飘缀着两条丝带,穿着合身的九色华服,五官酷似朱棣,一双淡紫色的眸子滴溜溜直转,好奇打量着墙内的情形。
他拍了拍手,转头对墙外叫道:“黄俨!父皇在后院种了好多好多花!你上来看!”
墙外一名内侍叫苦不迭,喊道:“小殿下,小祖宗,奴才求您快下来吧!那墙高,不是玩的地方,皇上即刻就下朝回来了,奴才还想留着这条命伺候您几年呐,求您可怜可怜奴才吧……”
原来这个小男孩是朱棣的儿子,我看到这个小男孩时,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冲动,想和他说话,甚至想摸摸他的小手。
我走到墙头下,微笑仰视着他说:“你是怎么上去的?那么高,很危险的,快下来吧!”
他看看我,得意地说:“我骑在黄俨肩膀上,黄俨骑在赵富的肩膀上……够高了,我就上来啦!”
他似乎突然间注意到了我,问道:“你是谁?是谨身殿的宫女吗?”
我觉得他聪明可爱,摇头说:“我不是宫女,是你父皇的妃子。”
他吐吐舌头,向我扮了个鬼脸。
荷儿和莲儿拿来几个厚厚的褥子,央求道:“赵王殿下,皇上就快要散朝了,跳下来吧,奴婢接着您!”
小赵王摇头晃脑,偏偏不肯下来。
墙外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说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叫黄俨的内侍如获救星一般,忙道:“奴才叩见汉王殿下!赵王殿下吩咐奴才叠罗汉,奴才不敢有违,结果……奴才该死,汉王殿下武功盖世,求殿下救奴才一命!”
那男子哈哈笑道:“笨奴才,你们总有一天要掉脑袋!本王今天就帮你一次吧!”
他话音才落,墙头出现了一个淡青色的身影,那青衣男子掠起将小赵王抱入怀中,吓得他大叫:“二哥!放开我!二哥!”
我忍不住喊道:“别吓着小孩子啊!”
他怀抱着小赵王,在墙头稳稳立住,向我直视而来,我一直仰望着小赵王,恰好与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汉王的年纪很轻,似乎不到二十岁,他一双闪灿着幽光的眸子移视到我身上时,微微露出讶异之色,不过一瞬间,他又带着小赵王从墙头轻轻跃了下去。小赵王叫他“二哥”,按排行他似乎应该是二皇子。
朱棣气质成熟,年纪似乎不过三十开外,与汉王二人看上去并不像父子,更像是亲兄弟。
我看着他们离去,心中怅然若失,不由自主问荷儿道:“小赵王真可爱,他是皇后的孩子吗?”
荷儿迟疑了一下,才轻声答道:“不是。太子、汉王、永安公主、永平公主都是皇后娘娘所出,四皇子赵王和安成公主是贵妃娘娘所出。”
我接着问道:“皇上膝下有很多皇子公主吗?”
荷儿摇头道:“不多,就只有这几位。三皇子早年殁了,咸宁和常宁二位公主是皇上赐封收养的,不是皇上的亲生女儿。皇上政事繁忙,一直都独住在谨身殿,很少去后宫,这几年宫中娘娘都没有生育过皇嗣。”
看来朱棣的孩子都是皇后和贵妃所生,我黯然道:“可惜我没有孩子。”
荷儿开始支支吾吾:“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很早就嫁给皇上了,所以子嗣多些,皇上最喜欢的是贤妃娘娘您……”
朱棣下朝之时,一名身着西洋服色、戴着眼镜的外国人和他一起来到谨身殿,向我行礼道:“臣汤若拉参见贤妃娘娘。”
我上下打量着他,他胸前挂着一个银色的十字架,手中还掂着一个圆圆的水晶球。
朱棣向他说道:“西洋催眠术与中国苗疆巫术确实有相通之处,娘娘能够醒来,你功不可没,想要什么封赏尽管对朕说出来。朕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她会丧失以前的记忆?可有助她恢复记忆的方法?”
汤若拉看了看我,躬身用汉语答道:“记忆是存留在脑海中的意想,当日娘娘中了巫术,耽误的时间太久,一些记忆片断保存时间有限就会消失。如果遇到触动记忆的导火线,例如小时候长大过的地方,或许可能会想起来。”
朱棣紫眸中透出一丝希望,看着我沉吟道:“小时候长大过的地方……那就是蜀中了。”
我不知所以,说道:“蜀中?我到底来自朝鲜还是那里?”
他携起我的手,说道:“你来自蜀中。”
汤若拉跪地说道:“如果回到故地,臣有八分把握,少则半载,多则两年,一定能够救治娘娘。”
他微露欣喜之色,说道:“好,朕会将她送回蜀中唐家堡去。你尽快治好她,朕会重重封赏你的!”
汤若拉道:“请皇上放心,臣一定尽力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