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尝试过谎言被当场拆穿的尴尬,亦或者体会过被人误解却用言语难以解释的痛苦?我曾这么告诉自己,如果我有,那我就是个幸运儿,因为只有遭人妒才会被误解,也只有碍了人家的路人家才会被人拆穿,可是时至昨日,我都没能有机会当一回幸运儿,难免为之遗憾。
直到此时此刻,我面对两位城管的双双注目,却首次感受到将被人拆穿亦或是被人误解的危机感,一时百感交集,真不知道该喜该忧,哑口无言,只能默默回望,但他们又实在坐的太开,一东一西,我一时之间也来不及速成眼珠分离的绝世境界,只好东看看西看看,但我不得不承认,我看别云辛的时候比较多,别问我为什么,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能正视师然太久。
最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别云辛,但他看上去并不情愿,也许他终于认为比不过师然惜字如金吧。
他说:“胭脂姑娘,今日请你过来,是有一事相求。”
我眨眨眼,不自觉地站起身,对城管的请求瞬间肃然起敬:“城主别这么说,这个,若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若是我做不到的,也请不要给脸不要脸。
这后半句自然说不得。
我想别云辛是没能理解我话里的意思,他果然提出一个我虽然做得到却万分不愿意去做的请求。
他说:“在下,能不能请姑娘嫁给我。”
顿了一下,他意识到这话太唐突,又说:“哦,只是权益之计,如果姑娘害怕有损清誉,自可换个名字。”
我皱起了眉,头一次毫不掩饰我这双眉毛对于微表情的诠释,借此表达我脑中的一团乱麻。来前我就听莫珩和连伯委婉的告诉我云州城很乱,却没有说它是治安混乱还是关系很乱,更没有说它是从上到下的乱,还是从中心到四周的乱。如今眼见为实,感叹莫名,却也不得不说,云州城的乱,就是乱在这两兄弟对男女关系的处理上了,倘若我能全身而退定要将此事记录在案,印刷成册,广为传播,告诉那些求知欲望又苦于无卦可八的人们,古往今来,任何当权者都不能以双胞胎的形式出现,这是悲剧。
于是厌恶了这么许久,我终于说道:“哦,城主,您是想我成为第二个莫媛么,我看这事成不了。须知道,男欢女爱要两情相愿,若是有一方不愿,势必你追我逐,分外辛苦,若是两方都不愿,就像你和我这样,折磨别人,又恶心自己,何必呢。”我的口才一定不是第一天练出来的,这么犀利直白,实在不好意思。
别云辛愣了愣,许久不语,找到语言后说道:“胭脂姑娘,我方才说一切只是权宜之计,你也不必反应过激……等事情了解后,在下也不会多留姑娘。”
哦,言下之意就是我想高攀也没门,人家是权宜之计,我是自作多情。
别云辛清清喉咙又说:“虽然姑娘倾心于在下,但在下也实在……”
他的话被我打断:“停,城主,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别云辛说:“不是姑娘亲口对弟妹她说的么?”
所以说,女人多八卦,甭管那妞儿的性子多么孤僻。就好像合欢曾经最喜欢一本启城独家版权的八卦书册,每月一期,一期三钱,合欢一定就是一年,因为有丰厚赠品还有抽奖活动。对此我表示不能理解,直到我在合欢的逼迫下翻开一页,立刻看入了迷,终于明白为什么它可以享誉启城多年而屹立不倒,因为它真的是很八卦。我和合欢都曾预感不出一年它就会涨价,连大葱鸡蛋都不能抵御住物价的飞天,何况一本书册。果然不出一年,它涨价了。于是我们又一起预感在不久的将来,它会第二次打破固有的价格区间,因为第一次涨价后,它依然大卖,这说明区区几钱不足以阻挡群众们对于八卦的渴求,所以尝过一次甜头它必然会奋起直追。两次涨价后,它已经身价八钱,但我们依然认为涨价有理,因为这样一本有底蕴有内涵的经典书籍很值得珍藏,于是不知不觉连定了一年,每月刚收到时便一口气读完,接下来的数日便会倍感空虚,莫名期待下一个月的限量版。
其中有两则八卦我还记得很清楚,第一则是说云州城城主别云辛出外云游,在花楼强/奸头牌未遂,还不给钱,还有一则是说天启城城主莫珩的****不慎外流,其香艳程度并不亚于当年的秦小淮。
于是问题来了。无图无真相,别云辛强/奸未遂实在无迹可寻,再说头牌明码实价,也不需要被强/奸,因为若是她四处嚷嚷被人强/奸,不进群众不信,相信连嫖客们也会捧腹。独自辟了这条谣言后,我向莫珩的忠实粉丝合欢求证****一事,合欢很愤恨的告诉我她走遍了启城的大街小巷也没能买到****的印刷版,这件事一定是杜撰,另外,秦小淮是谁,连启城年纪最老的老人也说不曾听闻。
由此可见,谣言止于智者,也止于行千里者,因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可是尽管如此,这本书册一样大卖,正是因为它的内容大多不能证实,所以才耐人寻味,人们总爱雾里看花,难得糊涂,并且时刻盼望着生活得比自己好的人终日闹丑闻,而这本书册八卦的便是这些生活的太好太安逸的人,可见,编纂它的人也有一颗老百姓的心,所以往往能引起老百姓的共鸣。
话题扯远了,真的很远。
当我从别云辛爆出的内幕中清醒过来后,说道:“城主,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二夫人见我年纪大了也没找到婆家,就像城主这样,所以便有意将你、我二人撮合,我自知配不上城主,自然不敢高攀,便谎称心仪于‘她的兄长’,但也许二夫人没有听清,以为我说的兄长是你。但实际上,我也并没有心仪于莫城主,一切都只是误会。”
想了想,我觉得这番话破绽甚多,但事到如今再说什么也是枉然,我说不曾暗恋两大城管,两大城管自然不会信,连我自己也不能相信。
我微微行礼后,便要转身出门,余光且瞄见师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顺势站起了身,几缕长发轻轻掉到胸前,于是骚的我心中一痒,脚下一顿,侧目望他,只因一直沉默不语作壁上观的他也正望着我。
他对别云辛说话时,依然看着我:“云兄,不如开门见山。”
别云辛张了张嘴,好似有口难言。
我问师然:“到底什么事?”
他对我微微一笑:“诚如云兄所说,迎亲之事只是权益之计,因为一些不得意的原因,云州和明日必须联姻,最起码要让外面的人如此认为。但是小妹欣颜和云兄都无此意,我们希望能找一人代替,只是走个形式,形式一过……”
我打断他道:“咦?形式?那你们是认为我最合适么?”
别云辛说:“你对三城了解颇深,又是莫兄和弟妹的好友,也不算是外人。”
我又问:“哦,原来我这样的出身也可以将就。”
别云辛顿了一瞬,道:“这个,我们可以为你改换一个身份。”说罢便将手边小几上的书册递给我。
我翻开一看,正是一个陌生人的户籍资料,顾阑珊,年十八,明日城人,未婚。
我看向师然:“顾阑珊是谁?”
他说:“一个不存在的人,将来我会收她当义妹。”
我看着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师然也并不催促我,只是静静任我打量,同时也打量我,所以说以眼还眼那都是互相的。
直到半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我也终于整理出一番头绪,便说:“我有三个条件,如果你们不能答应,今天的事就当没说。”其实说完这句话我就后悔了,我可以当没说,他们却不能,他们之间的协议被一个不愿意合作的外人知道了,势必要灭口,因为小说都是这么写的,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例外。
这么想时,却见师然好似轻眨了一下眼:“好。”
我仿佛吃了定心丸:“第一,既然你可以认一个不存在的人当义妹,也可以收‘胭脂’当义妹,我希望我能以胭脂的身份嫁进来,等事情了结后我就是顾阑珊,胭脂不再。”
宛如清风拂过,师然笑道:“这条依你,那第二呢?”
我抿抿嘴说:“第二,你能否保我平安。”
他说:“举手之劳。”
我松了半口气:“那么第三,你能否遵照当初的约定,带我去明日城?”接着补充道:“既然顾阑珊是明日城人,就该在那里找到新的开始。”
说话间,我目光炯炯的盯住他,希望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我还来不及看到,已经听他轻轻吐出一个字:“好。”
好,多么多听得一个字。
那天晚上,当莫媛知道这个消息时,先是震惊的白了脸,接着愤怒的青了脸,最后手中的杯子摔落在地,尸骨无存,尽管她后来告诉我,那只是她一时手滑。其实这样的第一反应总是最诚实的,莫媛口上不能承认喜欢别云辛,心里也不允许自己承认,但是她的条件反射却把她出卖了,快的连她自己也没弄明白怎么会这么快,所以只好归咎于手滑。
我想,她再这样下去是很不妙的。
我说:“莫媛,我希望你能明白,这场婚姻只是一次交易,事成之后,我会离开这里,你若是愿意跟我走,我有信心治好你的病,你若不愿意……”
后面的话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启齿:你若不愿意,就是给自己找了一条死路。
我想,莫媛自然知道不愿意的后果。
果然,莫媛很决绝的告诉我:“不,我不走。”然后垂下眼,神情难辨:“我就算死,也会死在这里,不悔,不怨,这是我最后的骄傲,再不能失去了。”
莫媛说得真好,听上去很崇高,古来今往多少名流都是死于自己的骄傲。但其实在那些已经为骄傲而死的人里,一定有很多还不明白什么是他们该有的骄傲,于是在糊里糊涂的情况下就去了,但若是每个人都看得太明白也便不会为此而死,因为只有死的连自己都莫名其妙,群众才会觉得佩服,认为这就是神和人的区别。
几日后,别云辛宣告结束单身生涯的消息传遍了三国。群众里有很多云英未嫁的大姑娘表示愤慨,她们认为她们的出身不输给任何人,也认为明日城城主的义妹一定貌不惊人只是会投胎而已。但我想说,这与投胎完全无关,只是因为我一直记着合欢的遗言,她说叫我做个普通人,不要再做奴婢,可是“胭脂”打从走进启城城府便是奴婢,这就是我的终身注册商标,而师然既然能提供给我一个改头换面的机会,我也理应珍惜,可见,合欢在死前还对奴婢的翻身自救抱有强烈幻想,她不能完成的便希望我完成,幸好这样的移情作用终于有机会被成全。
再后来听说大姑娘们组织了示威游行,在城府门口叫嚣,白布标语上写着:“还我城主。”别云辛没有派兵镇压,师然解释说要不了几天她们就会散去,因为天气实在太热,姑娘们的白皮肤都变黑了。
姑娘们散去的时候,还很愤愤不平,纷纷诅咒我和别云辛不能白头偕老,主要是诅咒我早死。我非常能理解她们的心情,就像当初合欢对莫珩的执着一样,她们执着于心中的偶像,自然不会让神话破灭,但我想,要是给她们一人一次取代我的机会,她们都是乐意被诅咒的。
于是这些天,我一直没有走出城府,一来是我很怕死,二来是我以前也懒得走出去,如今便更不想走出去。
值得一提的是,师然的棋艺很好,我时常找他下五子棋,他曾委婉的对我表示其实围棋和象棋也非常有趣,而我则认为,我的五子棋不能赢他,别的也不会赢。
下了三天棋,还不见城府内张灯结彩,我提出疑问:“不是说很快要大婚么,怎么没人挂红绸?”
师然说:“云兄希望低调处理。”
我说:“哦,因为是假的,所以准备得太隆重也不好,还是把仪式留给真的那位吧。”
师然却说,别云辛的作风一向如此,他喜欢搞些神秘,越是神秘的事越要大肆渲染,越是大肆渲染的事越要高度神秘,只要一直保持神秘,敌人便不能摸透他的底细,这是兵家的战略,不是我一个小姑娘能懂的。
我皱起了眉,撂下棋子:“其实我懂,这叫障眼法。就算我不懂,你就不能多讲点,讲到我懂为止么?”
师然抬眼看我,轻笑道:“哦,那你还有什么不懂的?”
我说:“自然有很多,你愿不愿意一一解答?就好比说为什么你妹妹不愿意嫁过来,而你们又必须促成两城的联姻?”
师然想了一下说:“这个,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接着落下一子:“看,你又输了。”
自此以后,我对“又”这个字真是又爱又恨,恨是因为它是复数,是一次又一次失败的堆积,爱的是它是一次又一次诞生于我和师然之间,这真是让人难以言说的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