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一清一身玄色长袍,乌黑的发丝在身后随意披洒却并不束起,眉眼飞扬中有些傲然的意味,在西缇这片土地上,除了西门暮云,她冷一清还真没佩服过什么人,所以,对眼前的颜菱,她也丝毫未放在心上。
一本名册摊开在颜菱眼前,她微微倾身,只见左边的页面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柳思涛,二月初三,败于醉仙楼二层主冷一清。
颜菱冷冷一笑,这才抬头细细打量起这冷一清来,细长的眉眼中有着精光与睿气,却并不懂得收敛,飞扬外放中便给人无形的压力,好霸道,好狂妄的女子,看来很少有人打败过她而登上三楼的地界,但凡事都有第一次,今天她就来挫一挫这冷一清的锐气。
冷一清眸中的轻视与傲然仿若燃烧着的火花,在空中便点燃了战斗的火线,即使清冷如无霜,看向她的目光也不由地揉进了冷箭,却碍着颜菱在前没有发作。
倒是紫逸长袖一甩,眸光微闪,娇笑着扭身上前,修长的手指一翻,便将那本名册给合了去,只见他嘴角嘲弄地勾起,漫不经心地笑道:“哟,今儿个还没比呢,就有人知道谁输谁败了,说不定呀……”他一手捂唇呵呵笑着,眼睛眨巴了几下,一指点向冷一清,“今天要在这里留名的人就是你自己!”
“你……无知小儿。”
冷一清眸中已有愠色,扫了紫逸一眼后便不屑地将目光转向了别处,风尘男子,井底之蛙,她可以不予计较。
倒是紫逸恼了,冷一清那一眼所包含的轻视便让他心中怒火升腾,他一掌拍在桌上,喝道:“颜菱,只要今天你比得过这女人,我就一个月不来烦你!”
“呵呵,这可是你说的,成交!”
颜菱笑着上前,与紫逸摊开的手掌在空中相击,一个月的时间,一边工作,一边娱乐,没有紫逸这个超级大灯泡在,她与叶清雨的进展绝对可观。
临时的协议就此达成,却只有当事人明白其中的意思,而余下的几人只得面面相觑。
“冷一清,请吧!”
将叶清雨几人安顿好,颜菱衣摆一撩便坐在了冷一清的对面。
“哼!”
冷一清冷哼一声,道:“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颜菱双手一摆,面色冷然,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今天她兴致高,这冷一清只管放马过来。
见对方如此,冷一清眸中神色转冷,抬首便拉开了战场:“酒气冲天,飞鸟闻香化凤。”
“金樽落水,游鱼得味成龙。”
颜菱懒懒一瞥,随口便对出了下联,这冷一清所出对联是比楼下的小二姐高上一筹,不过也难不倒她,没有丝毫停顿,冷一清的上联便又出口:“断桥桥不断。”
这是连环联,是一种制联方法,又叫顶针格、联珠法,联中音节或句子首尾相连,前后承接,产生上递下接的效果,好像串珠子一样,读来饶有趣味,但对上却有一定的难度。
颜菱眸光微转,只是一顿,便接了上去,“残雪雪未残。”
冷一清气势逼人:“水上冻冰冰积雪,雪上加霜。”
颜菱稳坐不乱:“空中腾雾雾成云,云开见日。”
冷一清放在桌下的手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情绪也有些激动了起来,“天心阁,阁落鸽,鸽飞阁未飞。”
颜菱嘴角微翘,随手接过无霜递来的茶水,轻抿一口,不急不慢地回道:“水陆洲,洲停舟,舟走洲不走。”
比试到此已经进入了白热化的阶段,就连在二楼分散坐着的客人也围拢了过来,更别说一楼的众看客伸长了脖子想探个究竟,场内一片清冷,唯有颜菱清冷悦耳的声音与冷一清渐渐有些急躁的嗓音此起彼伏。
此刻,冷一清的脸色已经由白转红,按捺不住地拍案而起:“桑养蚕,蚕结茧,茧抽丝,丝成锦绣。”
看着冷一清略显焦灼的样子,颜菱从容一笑,“草藏兔,兔生毫,毫扎笔,笔写文章。”
冷一清眉头紧蹙,这个颜菱比她想像中要强很多,在她接手醉仙楼层主的这几年中还未有人能通过她的把关,为此她颇有几分自得,可今天,是不是真像那紫衣男子所说,一切就要从此改写?
一想到这个可能,冷一清的心中骤然生出几分惧意,她不想败,她也不能败!
“山童采栗用筐接,劈栗扑簏。”
此联一出,细密的汗液已缓缓从冷一清的额角顺着低落,她也顾不得有生人在场,扯了扯领口露出一截颈项,似乎这样她才能喘得过气。
这副上联可是她最后的绝杀招,“劈栗扑簏”乃是象声词,与“噼里啪啦”相应,至今她还未轻易拿出与人相对,就是留着以备后患,没想到今天被颜菱逼得使了出来,她心中的恼意可想而知。
可即使是这样,她的心里为什么还是没有底呢?
颜菱粲然一笑,明明是温暖宜人的笑容,却让冷一清背脊倏地发凉,只见她食指轻扣桌面,缓缓说道:“劈栗扑簏,这是个象声词嘛,有点难度……”
此言一出,冷一清原本焦灼的神色立时缓和了几分,期望着这一直被对方压着走的形势能就此扭转,让她的颜面上也好看几分。
可这份喜悦并没有维持多久便被颜菱一语打破,“野老买菱将担倒,倾菱空笼。”
“倾菱空笼”也是象声词,对应“罄咛轰隆”。
“轰”!
冷一清脑袋里瞬时炸响,冷汗如雨暴一般倾倒而出,浸透了她的衣衫,她不可置信地怔在当场,紧缩的瞳孔里闪过复杂多变的神色,惊愕、震惊、恐慌、羞愤,种种表情交织在一起,扭曲了她那张原本平凡的面孔,恍然之间几近疯魔。
“啊……不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会输!永远不会!”
冷一清疯狂地晃动着脑袋,凌乱的发丝在空中纠结、拉扯,舞动的双手随意一拍,强劲的气流便将面前的方桌生生震碎,连带着那本胜负花名册也被劲气绞成了纸屑,飘飘洒洒地散在空中,如同下了一场纸雨。
而颜菱早已经护着叶清雨退后几步,冷眼看着这已然疯魔的女人。
“哎,承受力实在太差了……”
紫逸叹息地摇了摇头,并没有已方得胜后一洗耻辱的喜悦,他竟然会为了这样一个女人生生输掉一个月不亲近颜菱的机会,实在是太亏了。
“冷层主的事各位勿管,请直接登上三楼。”
一道清雅悦耳的声音自三楼响起,带着几分笑意,几分散慢,如春日轻摆的柳枝,在众人的心湖中缓缓地荡漾开来。
一抬眼,便看见一角青色的衣袍,随着来人的走动如波纹一般翻动,整个颀长的身影便已伫立于三楼梯口,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众人。
颜菱只觉一阵清风扑面而来,温润清朗的气息让人顿生好感,没想到三层的楼主竟然是位温柔如玉的佳公子。
直到四人坐定在三楼的客间,颜菱看着那笑得一脸温润的男子,仍然未回过神来,不是说他长得有多俊俏,只是那宜人的气度在不自不觉间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这便是现代攻关中常说的亲和力。
“颜小姐及各位公子好,在下李延年,有礼了。”
青衣的公子只是微微一笑点头,便赢来众多好感,即使清冷如叶清雨也不免颔首相和,足见此人魅力。
“李公子不必多礼,还请赐教。”
颜菱客气地拱手回应,已经过了两关,再过一关他们便能登上顶楼了,如无意外,那时正值华灯初上,想必醉仙楼上又是另一番美景。
“赐教不敢当,”李延年笑着摆了摆手,随即眉头微皱,带着些许遗憾叹道:“在下一直酷爱诗词,每每读到佳句便爱不释手,回味再三,今日见证了小姐的才思,实在令延年感叹,所以,延年有个小小心愿,还望小姐能成全。”
“小小心愿?”
颜菱秀眉微挑,看来李延年的这个心愿也不是那么容易达成的,越是温和的人说不定越是刁钻,这关不好过。
“你且说来听听。”
不过既然来到了三楼,这关是一定要闯的,不然眼看胜利已经遥遥在望,此时放弃岂不可惜。
“好说好说。”
李延年抿唇一笑,眉眼弯成了月牙的弧度,“当年云中才子秦子炎曾作一佳对,此对经反复推敲竟然有五种不同的读法,一时间震惊文坛,流传盛广……延年不才,想向小姐求取一对,此对需有十种不同的读法,如若小姐能了此心愿,延年当感激不尽。”
“什么,一对要十种读法……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紫逸拍桌而起,怒视着笑得一脸无害的李延年,此刻,这笑容看来竟是那么地刺眼,让他有种想上前撕裂这张笑脸的冲动。
李延年,典型的扮猪吃老虎,就连当年冠绝文坛的秦子炎也只能作出五种读法的对联,那么多年过去了,无人能出其右,要颜菱怎么作出十种读法的对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