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两天不曾停歇的大雪,四处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今日早时,久违的太阳终于露出了头,仔细照耀着大地上的洁白。偌大的镖局内,廊下与甬道上的雪都已清扫干净,积雪被拍得整整齐齐地堆放在每一株树下,整个院子透着分外的整洁。
禄伯一早起来,正忙着指挥镖局的人出一趟镖,马上大雪就要封山,有功利的生意人,趁此时还要出最后一趟山货,便托了镖局的镖。
这边正忙着,有官差拿了知府的令函来,请傅家镖局出一趟“官差”。辽国应西夏的不断催促,今日,又送了长平公主踏上和亲之路,巳时(上午10点)便要路过宋的边境,为防意外发生,特请傅家镖局的人护送一程。
禄伯瞧向庭院中的日冕,现在刚过卯时(早上6点),便是说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他忙拿了令函去见傅龙城。
傅龙城也有些惊讶,明日便是大雪封山之日,辽又如何急着今日便要送耶律玉儿前去和亲。只吩咐禄伯道:“既是知府之命,傅家镖局理当遵从。便让小卿着人去吧。”
禄伯告退下去,龙城对龙晴道:“你只看着龙羽,除了练功、抄书,一步也不准出屋。”
龙晴犹豫道:“大哥,若是耶律玉儿真的和亲西夏,那玉佩难道已落入辽人手中了吗?”
傅龙城冷冷瞧了龙晴一眼道:“你又起的什么心思?那玉佩既然已经嗜血认主,便是辽人得了玉佩,非是耶律玉儿之血,也不能再与龙羽所持合而为一。如此,便是拿了也是无用。”
龙晴微垂首道:“是。”
傅龙城又道:“若是宝藏出世,自是不能落到异族手中;但如今我朝太平盛世,国库充盈,也不急着用它添美,没的还还招强敌环伺。”
龙晴心中叹息一声,自己的心思何时能瞒过大哥去。只得再应了声是,告退出去。
傅龙晴的意思是,如果要取出宝藏,非耶律玉儿不可。故此,当然不能放任耶律玉儿去和亲。傅龙城的意思是,能不能取出宝藏无所谓。所以耶律玉儿去不去和亲都不用咱们操心。
禄伯来找小卿,将大老爷的吩咐转述了。
小卿忍不住用食指轻按了下鼻子,“师父的意思,是真要护送一程了。”
禄伯道:“你且莫打什么主意,如今明面上的事,若是长平公主在宋境内真出了什么事情,傅家镖局也不用再在关外立足了。”
小卿赔笑道:“小卿怎敢有违师父之令,您老多虑。”便当着禄伯的面喊了含烟来吩咐了,让他带着月冷和玉翔前往。
三人便换了傅家镖局镖师的衣服,与等候着的官差一同回知府处听令。
知府处,雄州、霸州的督总自然也是派了兵丁与府衙的官兵合计三十人以及带队三人,外加傅家镖局的三位镖师。
一行人吃过早饭,便向着边境出发。在驿站内又侯了约四刻左右,便看见辽国和亲的队伍行进过来。
待交接完一应外交事宜,西夏迎亲的拓跋将军便要立时启程,唯恐夜长梦多。
装有长平公主的马车始终垂着厚厚的车帘,一应陪嫁随行侍女,也是各个有些粗浅武功,却各个面生。西夏的兵丁是最里一层,外层便是辽的送亲兵士,宋的军士再外一层,含烟、月冷、玉翔只催马行在最后。
约是一个时辰的行程,便会穿过宋境。这一路来,倒是分外安静太平,甚至连常见的野兔也未曾见到一只。
眼看行程就要结束。长平公主的马车终于缓缓停下。
拓跋将军询问了,又传了令,一层层传过来,却是请傅家镖局的三位镖师近前说话。
都知上一次和亲路途中,公主遇险曾得傅家镖局救助,如今对傅家镖师另眼相待,也不足为奇。
含烟等催马近前。公主并未行出车厢,只是隔了车厢请含烟不必下马,近前说话即可。
含烟骑马行近,车窗上的帘子轻轻挑起,一位盛装丽人对含烟微微一笑。
含烟看了那女子,心下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公主有何吩咐?”
盛装丽人道:“我有个好姐妹,嘴里说着要与我同往西夏,心里却是恋恋不舍关外山色。”她瞧着含烟微微笑道:“所以今日出发前,我灌醉了她,将她留在清平客栈了。”
含烟道:“哦。”
盛装丽人笑道:“只是那客栈如今人杂得很,一个酒醉女子单身在那里,怕是不太安全,还请你多为照顾。”
含烟冷冷道:“这种事情,不用你费心。”说着调转马头,径直离去。
月冷与玉翔也打马跟随,盛装丽人却对玉翔招手道:“这位小镖师,你且过来一下。”
玉翔瞧了瞧师兄背影,知道师兄应是听到她的招呼声,含烟没有转身,只是放缓了马。
玉翔便将马带过去,道:“你是喊我过来吗?”
盛装丽人笑了一下道:“小公子是傅家的人?”
玉翔点了点头。
“你可识得丁小莫公子?”
“他是我师兄。”玉翔仔细瞧了瞧这胭脂极浓的女子,大凡女子化了盛装,便是十分相像,玉翔也看不出什么,只奇怪道:“耶律公主认得我小莫师兄吗?”
盛装丽人的唇边闪过一丝落寞:“曾认识吧。”又笑了一笑:“你将这个帮我还他吧。”说着话,自窗口递出一个精致的,犹带着温暖的瓷瓶。
车队再次启程,一片苍茫中,大红的车篷很是醒目,铜铃叮当叮当地,回荡在空旷的雪野上。
午时,含烟带着月冷、玉翔回府复命。
含烟向小卿禀道:“差事已经完成,只是和亲去的公主并非耶律玉儿,而是欧阳婉儿。”
“哦。”小卿不由眉峰一扬,“这倒有趣了。”他将手中的一个素签递给含烟。
这是小卿特命去查的,据辽的细作回报,在辽祭天行礼后,由六王爷耶律翰送上和亲马车的,的确是长平公主耶律玉儿。
“命人将车队的行程细呈上来。”小卿命旁边侍立的小莫。
“是。”小莫欠身告退。
玉翔见小莫出门,便悄悄跟过去,在廊下将小莫喊住,道:“这是那位去和亲的姑娘让交给师兄的。”
小莫接过瓷瓶,正是自己当日送与化名芝麻的可可儿,也就是今日代耶律玉儿去和亲的欧阳婉儿的。
当时,自己只是一时之念,觉得一个漂亮小姑娘脸上有道刀疤,实在是种缺憾,才将这玉莲露相赠,却没想到,她竟将这瓶子珍藏至今。
想起欧阳婉儿那日离去时的孤单背影,如今又和亲去西夏,福祸未卜,一个弱女子生于乱世,无所依靠,的确堪怜。
小莫不由有些愣神,含烟已经挑了门帘出来,微斥道:“不去办事,还杵在这里干什么?”
小莫忙垂头道:“是。”急忙转身,手中的瓷瓶滑落下去,落在青砖上,“啪”地碎了。
“玉翔收拾干净。”含烟吩咐完,转身又进里去。
小莫脚下微顿,叹了口气,到底没有再回身,还是赶快去镖局的消息房里查清楚老大吩咐的事情吧,这昨日被打的伤还隐隐痛得厉害呢,别再惹着师兄了。
一刻钟后,小莫带着誉写好的资料去见小卿。小卿拿起来细看了。又问含烟道:“你可去欧阳婉儿所说的客栈看了?”
含烟应道:“是。回转途中,小弟已带着月冷和玉翔去看过。客栈老板说,今日一早,确实是有女子投店,不过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只是两人待了不到一个时辰,又结账离去了。”
“今日早上,是什么时候?”
“客栈老板说,大概是辰时三刻。”
“哦。”小卿忽然一笑:“这几位姑娘的胆子,可着实不小。”顺手将手中的资料扔给含烟。
“和亲的队伍将入宋境之前,曾在入门亭停留过一刻钟左右的时间。长平公主曾下车入林中为故国祈福。随后,车队继续前行。”小卿笑道:“应是在此地,耶律公主被换成了婉儿公主了。”
含烟略一算时辰,正是如此,欧阳婉儿那句话,除了说明庞月月未曾去西夏之外,主要还是要暗示自己,庞月月和耶律玉儿会藏身在长平客栈。可是,为何,她们又会突然离去呢?
“你再去客栈及附近仔细查访清楚,我先去禀告师父。”小卿起身往师父的院子走,正巧唐珠儿自院门外进来:“小卿哥哥……”
“忙。”小卿顺手推开唐珠儿,径直去了。
唐珠儿跺了跺脚,也扭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