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烟虽然是拎了棍子,不过挨打的并不是随风,而是月冷。月冷受罚,向来规矩,一声不吭地硬挨,反是跪在一边的随风不停地小声抽噎着,随着含烟棍子的起落,哭得越发地委屈。
月冷脸色苍白,痛得紧咬牙关,冷汗涔涔,勉强抬头看随风一眼,目光中满是无奈:棍子又没打你身上,你哭得这么起劲干什么,不是招着师兄一会再教训你。
小卿踱步进来,略皱了眉,含烟忙停了棍子,屈膝见礼:“老大金安。”
“师兄。”月冷抽着凉气,请安。随风看见小卿,晶莹的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却强忍着没掉下来,只是看着小卿不说话,那万般委屈却又隐隐不发的模样看着就叫人心疼。
小卿已经训含烟道:“你这罚人呢,还是演戏呢?还有没有点规矩了?随风这般哭哭啼啼地你竟由着他去?”
“小弟知错。”含烟垂首。
“你也是太纵着他了。”小卿不理随风几乎泣血的表情,冷冷地道:“下次他若敢哭啼,你就给我打得他哭不出来为止。”
“是,小弟下次一定改进。”
小卿挥了挥手:“月冷先带随风下去上药。”
月冷谢了师兄宽责,过去扶起随风欠身告退,小卿命含烟起来,看了看天色,没有说话。
“师兄有事吩咐?”含烟恭敬地问。
“是有点事情让我烦闷。”小卿淡淡答道。
含烟静待下文。
“是小莫的事情。”小卿转身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示意含烟坐在他身边。
“小莫他正值年少,很多观念可能还不太成熟,如果受了不好的影响或暗示,我很担心会对他的成长不利。”
“小莫他敢?”含烟微笑道。
“敢不敢的不一定,但是会不会就有可能。”小卿不无一丝担心。
“小弟愚钝,请师兄详示。”
“是宋玉楼的事情。”小卿斟酌着措辞:“小莫处理此事上,颇有些不妥和错处。这些我也罚过了。但是近来他的言行上,让我有些许担心。”
小卿站起身来,将包裹和书信的事情简单地告诉含烟:“单不说他在事情处置上的错误,我只担心他在思想上是否会有所偏颇,当然这些不过是我的担心罢了。”小卿淡笑。
“小莫胆子不小。”含烟皱了眉:“既让师兄担心,实在该予以重责。”
小卿笑道:“我如何不想打他。”
含烟也很奇怪,为何老大这次会如此忍耐。
“说来真是……”小卿咬了咬唇,还是对含烟道:“我此行来时,太后姑奶奶有懿旨给为兄:对师弟们要以教化为主,少动家法,当重责者轻缓,当轻缓者则免。”
含烟不由大为惊讶:“太后姑奶奶如何会给师兄这样的吩咐?”
小卿淡然一笑:“总之是有这样的吩咐。”想到这里不由有些气恼,小莫就是知道此事,刚才罚他时,才敢巧言求饶,心里更是恨恨地:“燕月,你个破孩子,敢向太后告的我状是不,等有机会,看老大我如何‘疼’你。”
“以后很多事情,都需要你替为兄分忧了。”小卿笑眯眯地看含烟。
“小弟分内之事,小弟谨记。”含烟欠身受教。
“很好。”小卿满意地起身:“你现在先去替为兄好好‘教化’一下小莫。”
“是。师兄放心。小弟这就去重重教训于他。”含烟欠身欲行。
“也不可太重了。”考虑到三叔和四叔的性情,小卿叫住了含烟,“别耽误明早给三叔、四叔请安就是。”
含烟领命而去。
旁边侍立的燕雨不由替小莫师兄掬一把同情之泪:既然不耽误明日的请早,那就是至少得打得今天晚上爬不起来才是。老大,这还叫“不可太重”。如今想想,还是燕云师兄最好了,都不曾这么狠罚过自己兄弟。
“你去玉翔那,”小卿吩咐燕雨:“叫他准备下功课,晚饭后我会考校。”
燕雨退下去,小卿望望夕阳,感觉心情好了很多,踱步往月冷、随风住的屋子去。
随风趴在床上,一手却死拽着裤子,不让月冷给他上药。月冷正低声劝慰,随风蹬着腿道:“说了不上就是不上,反正也疼不死。”
小卿的脚步声让随风将最后两个字含混在嗓子中,小卿挥手让月冷免礼,“你继续。”
随风拽着裤子的手顿了一下,然后乖乖地自己褪了裤子,让月冷帮他涂药。随风的屁股上早就一片青紫,几条檩子已经隐隐透着血丝。随着月冷的动作,疼得一颤一颤,却把头埋在枕头里,不出声。
腿部有几处青紫,背部也有些错落的肿痕,虽然不多,却很宽,边缘都微微发紫。这伤痕小卿却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分明是被剑鞘打出来的。
小卿笑道:“随风你做错什么,让含烟怒得竟用自己的佩剑打你。”
随风声音仄仄地:“是随风错,随风不敢辩过。”
小卿看随风果真委屈地不轻,笑笑对月冷道:“月冷,你说。”
月冷欠身应了。小卿让月冷趴在随风旁边,一边帮月冷擦药,一边听他讲述。
今日一早,含烟带了两人出去,直奔几百里外的一座山峰,当地人称之为猎人峰。
猎人峰地势险要,山高陡峭,山内丛林密布,百兽出没,平时人迹罕至,越往深处,树高蔽日,几乎无路可寻。
当然,这道路虽然难走,却难不过含烟兄弟三人。三人很快登上峰顶。含烟在峰顶略一观望,指着左侧的一处深谷道:“放鹰图上标示的位置就在那座深谷之中。大家小心些。”说完后,纵身先行跃了下去。月冷和随风紧随其后。
兄弟三人如飞翔的雄鹰,几个起落间,已下至谷底。谷底空气到比峰顶还要清新,有溪水潺潺,野花浪漫。
含烟却有些皱眉。这谷底实在太安静了,不过偶有虫鸣,竟是连稍微大点的动物,莫说狼熊,竟是老鼠和兔子也不曾有半只出现。
月冷笑道:“这里似乎有人来清过场了。”
含烟冷哼一声,当先往旁侧的一座岩洞跃了过去,随风和月冷相对笑笑,随风吐了吐舌头,对月冷唇语道“师兄好像不太高兴,要小心啊。”
岩洞内也很干净,洞顶透下缕缕光线,洞内虽然不甚明亮,景物倒是清晰。
一个天然石柱上,一个铁函端正地摆放在上面,四个斗大的字分外清晰:绝世秘籍。
含烟负手而立,看着那个铁函,看了一会,回身纵了出去:“毁了这里。”
三人站在山腰,看着岩洞轰然巨响中,岩石纷飞坍塌,一时碎石弥漫,尘土飞扬。
“何人有这么歹毒的心思,竟然在那铁函下埋了几十公斤的炸药。”随风笑道:“幸好是咱们发现这里,若是其他人来,没准就中了圈套。”
原来真正的宝藏早已被人取走,取走宝藏之人,放了一个假的铁函,并在铁函下连有引线,只要移动铁函,就会引爆下面埋藏的炸药,将整个山洞全部炸毁。若是贪恋宝藏之人,看了“绝世秘籍”四字,贸然而动,只能是葬身于此。
放鹰图是真的,可惜却早有人捷足先登,取走宝藏,却仍将放鹰图散之武林,凡是得了此图来寻宝藏之人,都可能会遭此毒手,那取走宝藏之人,心地实在歹毒。
“难道,这会是金戈洗月轩的落阳所为?”随风猜测道,随即又否定道:“可是,那位落轩主似乎不是那么阴险歹毒的人啊。”
三人走下猎人峰,取了道边栓的马匹,返回镖局。行至半路,正值晌午,含烟和月冷在树荫下坐了,放了马去吃草,又命随风去山泉取水。
随风拿了水袋,转过一处山坳,正在溪边取水,会觉身后有响动,回头看时,却是环儿一身黑色劲装,俏生生地站在那里,水汪汪地眼睛看着随风。
“环儿,你怎么在这里?”随风有些惊讶。
环儿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随风。”环儿扑到随风身上,泪落如珠。
随风身躯微僵,却未推开环儿,只是扶住了环儿的胳膊:“怎么了?你不是和秦家堡的那个秦什么在一起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环儿收了收眼泪,摇头道:“他……已经死了。”
“死了?怎么会?”
“我杀了他。”环儿的母亲黑媚儿幽灵般出现在两人跟前。
“秦家堡的人,也想取我彩衣宫的人,他也配。”黑媚儿阴沉沉地道。
“你这小子,老身倒是看着不错。让你考虑入赘我彩衣宫的事情,你可考虑清楚了?”黑媚儿逼视着随风。
“娘,您让环儿慢慢劝他。”环儿忙拦到随风身前。低声对随风道:“你快走。”
“劝什么劝?”黑媚儿怒道:“你还不快去抓住他,让他领着咱们去寻紫貂宝藏。不用再和他罗嗦了。”
“前辈还想要紫貂宝藏吗?”含烟带着月冷走了过来。目光扫过随风,森凉的寒意让随风不寒而栗。
“原来我好女婿的师兄也在这里,那真是太巧了。”黑媚儿咯咯笑道。
“何人是前辈的女婿?”含烟看着黑媚儿,冷冷地问。
冷淡的声音竟让黑媚儿再也无法笑得出声,她却不肯服输,手一指随风道:“自然是他。他曾私会环儿,两人定了终身。怎么,你是他的师兄,却不知道此事吗?”
“娘,您别乱说。”环儿忙去拉黑媚儿:“随风他根本没有答应娶女儿。”
“你这死丫头。”黑媚儿一个耳光打在环儿脸上:“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还有脸说。”
“啪”地一声脆响,随风被含烟一个耳光打倒在地。含烟负手而立,脸色平和,仿佛不曾动过手一般。随风却是半边脸都肿了,却忙爬起来,垂手站到含烟身后,脸上火辣辣地痛,却一声也不不敢吭。
“前辈,令爱既然说清楚了,前辈日后也不要误会,免得对令爱的名节有损。舍弟不周之处,晚辈自会教训。”
黑媚儿看了看面前的三个英俊少年,终于没有必胜的把握,冷哼了一声,纵身跃走。
含烟当然不会阻拦。
环儿看着随风欲言又止。却又不愿意就这样离去。
随风刚想说话,忽然腿上一痛,已被含烟一脚踢倒在地。
含烟也不说话,抡起手中的剑,带着剑鞘噼里啪啦地往随风身上打去。
环儿满面通红,又求情不得,终于掩面而去。
随风被师兄打得有些发懵,待醒悟过来,环儿已经没了踪影。
含烟停了手,上马先行。月冷这才过去扶起随风,随风又委屈又痛又害怕,也不敢多说,眼看师兄盛怒而去,只得忍了疼痛上马,跟着师兄一起返回镖局。
回到镖局刚下了马,含烟已经过来踢打着随风进了跨院,命燕雨去拿藤棍了。
随风咬了牙跪在那里,心里也是难受,月冷看随风的模样,不由有些担心,随风要是不认错,敢和含烟师兄硬抗,那真是找死了。慌忙拦到随风身前,抢先认错:“是月冷的错,月冷擅自允许随风去见环儿。”遂把自己和随风曾到秦家堡的地牢里探视过环儿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但是随风绝对未曾和黑环儿有私定终身的事情。”月冷连忙保证。话音未落,藤棍已经如预料中砸了下来。但是月冷却没预料到会这么疼。十几下打下来,他几乎跪不住了。随风看月冷因为自己受责,眼泪再忍不住,一个劲地掉下来。好在这时候,小卿来了。
听着月冷讲述,随风越发委屈起来,眼泪开始掉在枕头上。
这边小卿给月冷上好了药,又净了手,命下人换上新水来。小卿绞了毛巾,给随风擦脸,随风躲着不让擦。小卿将毛巾递给月冷,却笑随风道:“看你这委屈的。含烟还打错了你们不成。敢背着师兄乱作主意,就该挨打。”
月冷趴在床上道:“是,师兄教训的是。”
随风哽咽道:“是,当师弟的就该挨打。”想起这些日子,自己被含烟师兄几次教训,尤其还是当着环儿的面被打,忽然伤心得无以复加,放声大哭起来。
小卿让他哭了一阵,才在旁劝慰道:“虽然你是该打,不过含烟罚得也重了一些。”见随风哭声渐小,又低声道:“含烟也是,就是你再该罚,也不该在外人面前打你,你总也不是小孩子了。”
“师兄。”听了老大的话,随风终于收了哭声:“师兄,含烟师兄欺负我。老大给我做主。”
小卿给随风擦了脸,道:“嗯,一会我罚他。”
随风有些高兴,随即又有些担心:“老大要怎么罚含烟师兄?”
“一会拿棍子打他。”小卿说的轻描淡写,又去绞了毛巾,给随风擦手。
“啊……”随风有些发呆。
“师兄,其实,其实含烟师兄也没错。”随风一边温顺地由着小卿给他擦手,一边小心翼翼地道。说完,又看月冷,让月冷说话。月冷假装没看见,趴着专心地品味疼痛。
“师兄。”随风没法子,只好对小卿道:“是随风的错,随风不听含烟师兄的吩咐,该罚。随风不用老大给我做主了。”
“不用我给你做主了?”小卿笑着给随风盖了被子。
“当然不是。”随风急忙道:“老大能不能和含烟师兄说说,以后罚我时,轻一些打啊。”
“行。”小卿笑道:“你们两个好好先趴着,一会记着吃晚饭。对了,不用等含烟了,他今晚上会到我房里用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