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e-
两串脚步声，一个沉稳有力，带着固定的节奏；另一个却给人一种轻浮之感。快斗屏住呼吸仔细听着，很快便判断出了脚步声的主人。
不可能是天阁内的安保人员，因为他们穿的是统一的军用靴子而非这种轻质皮鞋。还好也不是新一或者白马探，因为他们今天出现在快斗面前时穿着的都是方便行动的运动鞋。
很明显的，较为沉稳的那串脚步声来自寺井。虽然快斗没有听过寺井穿着皮鞋在实木地板上踏过的声音，但他记得寺井走路的步速与频率。那么那串带着轻浮的脚步，毋庸置疑，便是发自Spider了。
听脚步声，他们正不紧不慢地从展厅外经过，却和最初的快斗有着一样的想法，丝毫没有拐进展厅内的打算。
趁着他们还没有进入展厅，快斗继续向前爬行，在狭小的夹层中寻找着「潘多拉」的存在。
终于，在他爬至西边角落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铁盒。
全封闭的金属制品能够隔绝放射性粒子，不用想，这大概就是快斗所要找的东西了。
他兴奋地伸出手去，却在刚刚触碰到铁盒的瞬间听到了几不可闻的「咔哒」一声轻响。
——有机关！
意识到这一点的快斗迅速躲闪。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要闪避可能出现的机关便再无法顾及形象问题了。快斗翻身在夹层中滚了一圈，耳边「嗖」一声，有东西贴着他的脸颊擦过，摩出针扎似的痛楚。
机关仅有这么一枚，触发速度还不快。以可能到这里取走这个盒子的人选来看，这个机关大概并不打算伤人。
快斗稳住心跳，用衣袖去擦拭自己的脸颊。衣袖刚一触上伤口，刺痛就顺着伤口传入，快斗这才想到自己在这满是灰尘的地方滚了一圈，身上附着着一层的灰，包括他用来擦拭伤口的衣袖。
「……」真是失策啊。快斗龇牙咧嘴地拍拍衣袖，再次伸手去抓那个铁盒。
这一回，铁盒乖乖地落入了快斗的手心里。纯金属的物体带来沉重的触感，快斗紧紧将它攥在手中，让手慢慢变成与之相同的温度。
目标到手了。
快斗反身往回爬去。
他转身，视线堪堪对上钉在他身边的一支竹箭。
这就是刚刚伤到他的东西，通体乌黑，若不是荧光棒浅浅的光照出其上纵向的条纹，快斗恐怕都无法看出它的材质。他将竹箭拔下，感觉它的重量异常的轻。他调转至箭尾，果然，它是中空的。黑洞洞的一个小孔让快斗忍不住想要破开它，一窥包裹在其中的东西。
快斗取出随身的小刀，从箭尾正中切入，随之刀口一偏，竹箭顺着纹路左右裂开。
一个被卷成条状的纸卷从中落出。快斗赶忙将之捡起，探着荧光棒照上。
「她怎么还没有来？」
「不应该才对。」
在快斗被竹箭和铁盒吸引去注意力的时候，没想到Spider和寺井已经进入了第四展厅。听到两人的交谈声，快斗立即停下了动作，一动也不敢动，竖起耳朵认真听起他们的对话。
-Two-
「我给她下了催眠暗示，让她在这个时候来到天阁，交出宝石。」
说话的是Spider，他的声音仍是那样刻意压低着的，带了点邪气的魅惑，还有森冷的冰凉。快斗只要听到就觉得毛骨悚然，在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之后，连心跳都差点就此停息。
他所提到的「她」无疑是指黑羽千影。
Spider的催眠暗示是一种极强的的心理暗示，它可以引诱被下达暗示的人不自觉地去完成暗示要求。这便很好地解释了为何千影会来到北海道，还带着那套防护服。催眠暗示最恐怖在于它所造成的一切后果都是不着痕迹的，所有的事情表面上看着都是如此的顺理成章。快斗怎么也没想到，这种只在书本上看到过的东西，竟然被Spider掌握着。
他不禁庆幸自己给千影下了足够的镇静催眠药剂，否则千影大概会挣脱药物的掌控，直接来到这里。
只听寺井质疑道：「不会是失败了吧？以千影的意志力，上次你试图从她口中套出『潘多拉』的位置不就没能成功吗？」
这一句视乎戳中了Spider的痛处，Spider沉默了一会，纠正寺井道：「只是没有弄到具体的位置而已。至少已经套出了宝石在这里的讯息不是吗？天阁只有那么大，我不相信将它整个翻遍还能找不到。」
「你是时间够吗？」
「只要我想，总会够的。以及我知道你在不满什么，你的迫切我明白。但是Snake，你真的那么想要那块宝石吗？」
Snake！
快斗被Spider对寺井的称呼所震惊。
原来寺井就是Snake吗！他的确曾觉得Snake的身形十分的熟悉，却不想竟然会是寺井。
快斗感到一股深深的寒意将他浑身都冻僵了。他以为自己在从千影口中得知寺井就是害死盗一的人时算是受到了这辈子对打的打击，却不想在亲耳听到这些宛如承认身份的对话后会更加的难受。那些所谓的信任，所谓的依赖，那些曾经交付至寺井身上的感情，真的都破碎了。
寺井和Spider的对话仍在继续。
「我的确想要。」寺井说道，「并且我一定要得到。」
Spider轻笑：「因为它能让人永生的传说吗？你不觉得它是一个可笑的故事吗？」
「Spider，你之前的反应不是这样的。」
「哦？会吗？」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寺井沉声问道。
「哎呀呀，Snake，你的疑心病又犯了。杀掉黑羽盗一和催眠黑羽千影的时候你不是把想问的都问了吗，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你知道的只会比我多不是吗？」
听到「杀掉黑羽盗一和催眠黑羽千影的时候」这句，快斗手中不觉一个用力，本就被他劈成两半的竹箭应声断裂，发出极为轻微的「啪嚓」一声。
尽管声音微不可闻，但仍被下方的人听到了。
「什么声音？」Spider的声音难得地上扬，接着便是几声脚步声，大概是他们四下搜索的动静。
展厅就这么大，一眼就能看尽，没有任何能够躲人的地方。寺井朝展厅外走去，走廊空荡荡的，更不可能躲人。
两人都不敢开灯，便都不可能在黑暗里发现过高的屋顶上有一个仅够一人穿过的小洞口。
「没有人，是不是听错了？」寺井问Spider。
Spider道：「我不会听错，一定是有东西断裂的声音，而且被弄断的东西有一定的直径，绝对不可能是猫鼠一类的小动物所为。」
「可是到处都没有人。」
「所以他一定藏在了我们想不到的位置。比如……」Spider如他的代号一般，就是一直狡猾的蜘蛛，「在我们的头顶上。」
趴在夹层间的快斗心蓦然一紧，他攥紧拳头，不让自己发出半分的声响。他甚至感觉到了有危险的气息靠近，将他像个猎物般裹紧。
下面传来手电筒打开的声音，却在这时，又有两道脚步声传进了快斗的耳朵里……
这次是谁呢？
-Three-
「有人来了，两个Alpha。」
Spider轻声提醒寺井。这两道脚步声并未刻意隐藏，更不带隐藏的，是来自那两个人身上的气味。
淡淡的Alpha气味，昭示着他们的身份。Spider也是Alpha，自然一下就闻得到，但寺井只是一个Beta，在得到Spider提醒后，立刻警惕了起来，关闭了手电筒。
「会是谁？」寺井问。
「白马家的跟屁虫吧，」Spider说，毕竟在两人没有刻意释放信息素的情况下，他无法根据气味来辨别对方的身份，「可为什么是两个人？」
「会不会是天阁的保安？」
「不可能，今晚值班的保安全部都是Beta，有的还被我洗脑过，不会来这里。就算真的有漏网之鱼，按照保安的值勤路线，这个点他们不可能到这里来。」
「监控呢？」寺井说，「之前你在监控系统中动过手脚，却没有预料到今天会下雪吧。如果他们发现了什么，直接报警也是可能的。」
Spider没有回话，寺井像是抓到了他的疏漏，跟进了一步，继续说道：「两个Alpha，不好对付啊。」
「还好吧。」Spider说，「不是很要紧的人的话，杀掉也无所谓吧。」
这句话伴着枪上保险栓的声音一同想起，在近乎悄然无声的夜里清晰得好似白纸上一块化不去的黑斑。
快斗侧耳倾听着，在脚步声的掩护下，一边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朝着外面爬去。他计算着外面两个Alpha的步速移动，算准了要在双方遇上交锋时从洞口爬出。
他和Spider一样都能够闻到气味，也从值班表上了解到了今夜值班的保安全部都是Beta。Spider猜测来人可能是白马探，快斗便不妨更大胆地去猜想，这两个人或许会是新一和平次。
还是来了吗？
快斗有些内疚。在听到Spider拉响手枪保险栓的时候，他更加紧张了。
是因为他不负责任的话把新一牵扯进来的，即便他已经阻止过新一，即便新一是不请自来。可惜要保证自己的移动不压过脚步声，他的速度不能再快了。以这个速度算下去，他大概会慢上那么一点。
下方的响动已然消失，显然是寺井和Spider都已找好地方时刻准备埋伏进来的二人。而外面的脚步声在这时也明显小了下去，就像Spider能够闻到他们的气味一样，他们也能嗅到来自Spider的危险气息。
双方就像约好了一般，同时沉寂了下去。
下方的人的警惕，直接导致了快斗被迫停止了继续向前的移动。
小心啊……这里有两个人。
快斗在心下希望正在朝四号展厅走来的人能够更加警惕一些，更着急自己此时动弹不得的处境。这处该死的狭缝简直就像是他一层禁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自己该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构架起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再一一排除可能性较低的推测。
倏然，灵光一闪！
快斗不再小心翼翼，直接加快了速度，朝着洞口外爬去。
加速后他的肘关节毫不掩饰地与身下的木板碰撞着，「咚咚」声响起，简直就是在向下方的人昭告着自己的位置。
我在这里。
你要怎么办呢？
当来到出口边缘处的时候，快斗停了下来。在那么空旷的房间里，听声辩位十分容易，快斗即使暴露了踪迹，却也没有把自己暴露在对手的枪口之下的打算。
弄出这样的动静，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现在才是给Spider和寺井真正考验的时候。
——外面是两个连身份都还未弄清的Alpha，而身后的头顶上，又有人在潜伏着。
腹背受敌，恰恰讽刺了Spider几分钟前的如意算盘。的确，光凭气味是无法判断对手人数的，因为Beta可没有信息素这种东西。他刚想利用寺井将外头两人一军，头顶上就有人反将他一军。
一时间，所有人的动作就此停下，空气里凝滞着暖气散尽后冰雪的气息。
这是一场心理战，却只考验被夹在中间的寺井与Spider。似乎不论他先朝哪个方向动手，位于他们背面的一方都会伺机行动。
但他仍是握着优势的，因为他拥有足以决定一切胜负的武器。
豺狼虎豹，决不会因为有一方站在「正义」那一头，便出现一边倒的现象。
-Four-
前面？还是后面？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寺井和Spider的决定。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号展厅内外安静得连跟针落地的声音都能清晰可闻。
再继续拖延下去，就要到下一次保安巡逻的时间点了。
快斗生怕Spider打的便是这个算盘。
保安的介入首当其冲影响的便是位于四号展厅外的两个Alpha，两人一旦与保安对上，便无暇回身顾及寺井和Spider，这个时候，被夹击的人反倒是门外的人，纵然快斗从洞口钻出去的速度再如何迅速，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的。
想明白了这一点，快斗毫不犹豫地又靠近了出口几分。他以极为细微的动作挪动着，调转自己的身子，先将双腿架至洞口两侧，方便他出去时是双脚先着地。
再看看时间，他们仅剩下十分钟不到就会迎来多达三人的保安队伍。
好不容易获得的优势，快斗可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地拱手让人。
正当他试图再制造一些声响引起寺井和Spider的注意时，下方的人倒是先有了动作。
「快斗少爷。」
苍老中带着一丝沙哑的感觉，打破这片沉寂的，竟然是寺井。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他叫出了快斗的名字。
快斗少爷……
简直不能更讽刺的称呼。
已经探出一条腿准备跳下去的快斗几乎想马上就冲下去拎起寺井的领子就着他的脸揍上一拳。
当初那个总是毕恭毕敬跟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打点好一切的寺井爷爷早就消失了，剩下的，是害死了盗一，还想要对千影动手的Snake。
「你在上面对吗？」没有任何人回应，寺井接着问道。带着深深的恶意。
这是一个语言陷阱，首先要困住的，是寺井最为熟悉的快斗。他大概已经从Spider那里听说了快斗体内信息素释放异常的情况，才会就此断定藏匿在头顶的人便是快斗。不仅如此，靠暴露自己来为他人作掩护这种蠢事，曾经在那趟险些失事的航班上快斗就干过一次，不难猜测这一回依然是他。
被摸透行动方式可不是什么好事，快斗苦笑着，头脑却反倒更加冷静，不再一头热地想要往外冲去了。
他自然清楚寺井叫出他名字更深一层的目的，便是暴露他的身份给展厅外的人听。Spider曾推论外面两人中有一个是白马探，快斗则认为外面的人是新一。纵然不是他们两人之中的任何一个，拥有「快斗」这个与「怪盗」谐音名字的人，放眼全日本也大概只有他一个了。
如果外面的人真的是白马探或新一，他在听到寺井如此亲切地叫出快斗名字时第一反应会是什么？展厅内只有Spider一人能够散发Alpha的气味，快斗和寺井都能够很好地藏匿。现在寺井开口了，再加上快斗，很容易对外面的人造成展厅内只有寺井和快斗两个人的误导。
如果外面的人不是他们……
不！快斗已经来不及思考另一种可能性了。
外面的两个人之中一定有一个是他们中的一个！
快斗听到外面的人动了的声音，他们明明已经距离展厅大门很近了，却想这么冒然闯入。
别进来啊疯子！
Alpha都这么疯吗！
快斗顾不上思考，拼着最快地速度喊出声：「不要上当——」希望能够阻止门外的人，一边就要从出口跃出。
「砰——」
枪响。
快斗的左腿炸开一朵血花，剧痛毫不客气地从他脚底钻入，吞噬了整条痛觉神经。
外面的两人根本不是傻瓜，他们突然的动作不过只是迷惑性的一晃。
最先沉不住气的竟是快斗自己，若非他往外时带了那么一分的犹豫，否则开花的就是他的脑袋。
此时他重新躲回了夹层中，喘息着咬牙隐忍着疼痛。
到最后，他还是改不掉自己自作多情的坏毛病。
还好，虽然他暴露了，却也同时向外面的人发出了一个新的讯息——里面有两个相互敌对的势力。
以及，双方彼此之间，那看起来复杂无比的，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