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rMann在德语中,有「那个男人、那位先生」的意思。
将Remand?N?Goldberg的名字打乱后重排出的这个词组不过是新一一厢情愿的猜测,即便一旁的快斗在他得出这个词组后很快同他达成一致意见,他也没有立即就下了「高德伯格一世=那位先生」这一定论。
两人回到工藤宅已是凌晨两点。
打开门,新一没有开灯。
他侧身让快斗先进门后自己才进入,一边换鞋,他一边询问快斗会不会累,如果还熬得住,他想把平次他们叫起,直接公布今晚的收获。
「我没问题。」快斗忍住即将出口的那个呵欠道。他本来打算在利用「潘多拉」定位到Spider之后就一直跟从的,今夜的睡眠是他早已决定放弃的东西,听到新一说要再开讨论会,便收起了睡意,「全都叫起来吗?」
新一点头,不过很快想起了什么,赶忙拉住眼见着就要行动的快斗:「除了宫野……」
「……」看新一突变的表情,快斗不禁想起小时候半夜啼哭之后把千影吵醒后自己的下场,不禁瑟缩起脖子,「我知道了。」
凌晨两点,正是睡得最香的时刻,被这么从床上拖起的几人脸上困意和怨念混杂。
不过不论多么火大,在听说找到了新的线索后,便一个个都精神了起来,去往一楼客厅的脚步也都纷纷加快。
一个个把人叫起的快斗慢悠悠落在最后,对于这群忽然间像打了鸡血一般的侦探警察们的行为,他完全不能理解。
等所有人就坐,新一差不多也已经将客厅的投影仪连接好了。他关了灯,唯一的光源从投影仪镜头洒出,画出一条扩散的光带投至前方洁白的墙面上。新一拍这张照片时没有使用闪光灯,图片很暗,被电筒光照耀后的黑曜石有部分地方反光。
「Remand?N?Goldberg?」平次念着墓碑上的名字,「这不是那家伙的父亲吗?」
「是。」新一说。
「不要告诉我你大半夜把我们叫起来就是为了让我们看几个早就看烦了的单词。」
在座也只有平次会用这种语气同新一说话,新一也不回避,点头道:「是这样没错。」
「……」
「今晚我和快斗见到了Spider,问到了一些事情。比如……」新一无视了平次投射来的眼神,「Vermouth是怎么死的,以及车祸中别克车司机的身份。」
「别克车司机的身份?」白马探对这个关键词十分敏感。他复述了一遍,然后看向了快斗,眼神似乎带着关切。
快斗说道:「是寺井爷爷。」
他就说了这么一句,便缩进沙发的角落里不再作声。新一接口,确定了快斗的说法:「是寺井黄之助。」
「他不是早就已经……」作为将寺井送入监狱的人之一,白马探有些难以置信。
新一知道对于这件事快斗不想多说,便取而代之地,将不久前自己听到的一切简单地叙述了出来。
除了Spider自己说出的,新一的叙述中还涵括进了自己的推理。几人认真听着,却在听新一说到「是大魔术师黑羽盗一协助寺井黄之助逃离监狱」时,有人「咦」了一声。
目光汇聚到出声的平次身上,他尴尬地摆摆手:「没什么,请继续。」
见几人视线移开,平次飞快地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快斗。收回视线时,他发现白马探也跟他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黑羽盗一,黑羽快斗的父亲。平次和白马探那天都在场,便都清楚地记得,Spider利用寺井害死黑羽盗一的事。
人没有死,却也不出现。在感应到自己妻儿被卷入危险之后,利用曾经下属对自己的那份愧疚为重视的人加一重保护。这样的行为或许有些卑劣,但一定有着自己的不得已。
——盗一在做着某件不能够告诉任何人的事情。
这是平次在心下得出的结论,碰巧这时,新一也提到了这点。
只不过讨论时间还没有到,这个简单的短句被一笔带过。话题很快便转到了之后的事情上。
他们在涂抹有快斗信息素的宝石盒子的带领下,一路跟着Spider来到了品川公墓,然后发现了高德伯格一世的墓碑。
那个神秘消失了九年的男人早已被时间忘却,当他再次被提起,似乎也已经没有了曾经的叱咤风云。但新一很快便让他的名字成为了谈话的焦点,只因为他调转了高德伯格一世名字字母的位置。
DerMann。
对德语有一定了解的人在看到随后投映在屏幕上的词组之后很快便有了反应。
「会是他吗?」安室透质疑道,「一个可能已经死了九年的人?」
冲矢昴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一直以来传达下来的命令都是间接的,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位先生』的真容。更何况如果是全球石油大亨,势力遍布全球的话,要在贸易同时布一条暗线做其他非法交易就能容易不少。」
「但要瞒天过海九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安室透说。为了随时保护志保,他也搬进了这幢房子。
「不,」白马探插入两人的争论中,「Spider为了寻找『潘多拉』离开了组织八年,可是谁也不能确定,他是真的离开了组织的。」
「你是说……」
「他一直在暗中代替他的父亲指派任务、运作整个组织。」白马探补完了安室透后面的话。
单看Spider的能力,他是做得到取代高德伯格一世控制整个组织的,运筹帷幄。
幻术师和魔术师一样,玩弄的都是人心。以寻找「潘多拉」为名将Camus调离,接着用「那位先生」的身份继续留在组织之中。简单的一出狸猫换太子,玩得神不知鬼不觉。
正因如此,即便Spider行事作风诡谲叛逆,时常不按套路出牌,依然没有人质疑过他对组织的忠心。他可以肆意地陪快斗玩着叛变游戏,反正不论怎么玩,他最终都不可能背叛他自己。
「被耍了啊。」平次挠着头,虽然说着气馁的话,眼神里却因这样的线索兴奋着,「这么算来他杀掉Vodka也是必然的吧,那个傻子为了庇护Gin,直接把顶头的Boss给卖了啊。」
白马探附和着:「之后的国安局应该也是因为类似的原因才……」他的话顿在口边,只因一转头他发现快斗耷拉着脑袋蜷缩在沙发角落里睡着了。
「……」
即便是已经被标记过的Omega,也能让Alpha们展现自己绅士的一面。讨论中的几人都默不作声了,彼此之间传递着眼神,询问着是否要将讨论继续。
距离快斗最近的白马探动了动身子,正想着开口说一句「我送他会房间去好了」,就见新一已经走了过来,一把将快斗捞在怀里:「你们等我一下,我送他回房就下来。」
「……」
白马探抬眼正好与新一的目光对上。他心下苦笑,因为太习惯没有信息素气味的快斗了,都忘记了他已经被标记的事实。
而现在,真正的主人,正向他昭示着自己的所有权呢。
***
一觉醒来天都亮了,快斗抬头,发现脖颈之下是绵软的枕头。
「……」
想也知道自己一定是不小心睡着了才会被送回房间的,快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打着滚觉得自己简直丢脸至极。明明之前还在心下立下熬夜通宵的豪言壮语,转头自己竟成了第一个趴下的,一想到自己就这么被送回房间途中还没有醒过来,他就只想把自己闷死在被子里了。
送他回屋的人并没有贴心地帮他换上睡衣,而是脱了他外套和外裤为他盖上了被子。但想想这一屋子的Alpha,不论被谁剥了都让快斗感觉无比的头疼。
挣扎了好一会,快斗听到了敲门声。
他看了看床头的闹钟,八点刚过。
「是谁?」
「我。」这幢房子里唯一的女声,是志保。
快斗挣扎着把自己从几乎被自己蹂躏得打结的被子里钻出,踩着室内拖鞋下床为志保开门:「抱歉……我马上就好。」
为了防止再出现被Spider抓到空子突袭的情况,阿笠博士已经回老家去了,而志保和快斗则是跟着侦探们一同进出,每天去警局报到。
重新关上门,快斗揉着头发冲进浴室里。他的身体还不算完全康复,浴室洗手台的镜子里映出他的倒影,脸色不算太差,但总归来说比几天前要好上不少了。
距离出发的八点半还有二十来分钟,想到自己昨夜淋了雨,快斗终是决定放弃早餐,冲个澡。
由于时间紧迫,他也只是随意地洗了个头再往全身打了层肥皂。待他洗漱完毕套好衣服出门,门外站着的人竟然变了。
「白马?」快斗拉在领带结上的手因惊讶而松了开来,「你在等我吗?」
「工藤帮你把早餐带到车上了,我正好有东西落下,所以回来,顺便看看你好了没有。」为了证明自己没有说谎,白马探举了举自己手上的东西,然后说道,「还有三分二十七秒,我们下去吧,我不喜欢迟到。」
「好。」快斗点头,就要钻过白马探身旁的小间隙朝楼下走。
白马探突然叫住了他:「等一下。」
「嗯?」
快斗停住,不解地看着白马探。只见白马探走上前来,扶正了他弓着的身子,让他的背抵在身后的墙上。
「怎么?」
白马探没有回答快斗,只是抬起手伸到他的颈边,慢慢地、慢慢地为他把没有拉好的领带拉好,移正了位置。
动作轻柔且暧昧,吓得快斗只想后退。可是他的身后便是坚硬的墙壁,退无可退。
「那、那个……白马,要迟到了……」
快斗轻声地提醒着白马探时间,一面缓缓地往旁边移着。
「我已经迟到了,」白马探这么说着,收回了手,转身,「每一次都迟到了。」
两人间的对话太过莫名,像是打着哑谜,却又不肯给予快斗任何的线索去猜测。
身为怪盗的他,和侦探一样,永远不缺的便是好奇心。
「你想说什么?」快斗拉住了白马探,「把话说清楚。」
白马探回过头来看他,眼里有着快斗读不懂的情绪。那眼神熟悉无比,却又悄悄然地转为了陌生,若即若离,似远似近。
「黑羽,」白马探说,「宫野告诉我说,你因为服用过量抑制剂需要标记治疗,而工藤是当时你身边唯一能够做到标记你的Alpha。」
「……」
快斗松开了拉着白马探的手。被突然问到这种问题,他难以回答。在他心里,能被新一标记,是一种无奈,也是一种幸运。他几乎已经确定自己对新一的心意,只是在得到新一肯定的答复之前,他不愿意表露更多。眼下他和新一的关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在靠拢,他曾不止一次地期待过一切结束后和新一的促膝长谈。
白马探又问:「在让你选择的时候,你……」他想问出口的话又噎在了喉间,像是一根坚硬的刺,让他有如鲠在喉的感觉。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却又想问、想知道答案。否则不会甘心。「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哪怕只有一瞬?」
「……」
快斗退后一步,重新靠回了墙上。
不需要他再说什么,白马探已然从快斗的表情里读懂了一切。
他垂头看了一眼怀表,再次转过身去:「快走吧,我们已经迟到十七秒了。」
***
七座商务车刚好坐满,由精神饱满的志保驾驶,快斗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边吃着早餐。
后排的五人显然一夜未眠,眼下挂着显而易见的淤青,却也不趁现在小憩一会,仍在讨论着凌晨时未曾商讨出的结果。
其实大致的行动方向已经有了,即顺藤摸瓜。
虽然高德伯格一世那庞大的石油贸易网已经随着他的消失而崩塌,但这并不代表着交易链的就此断裂,即使有所改变,主要的根系也不会那么容易便有所变动。因此他们只要摸清了当初高德伯格一世的贸易关系网,便能更好的下手。可这是遍及全球的贸易网络,且牵一发而动全身,想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绝非口头说说那么容易。更何况他们要调查的是九年前的东西,那些陈年的资料究竟有多少被时间掩盖,谁也不清楚。
讨论就这么陷入胶着,明明抓到了组织的七寸,却发现这条狡猾的蛇竟是四脚蛇,弱点根本不在那个位置。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之前取代组织高层那个问题之上,比起自己去做那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调查,或许混进去会更容易一些。
「昨晚我把『潘多拉』交给Spider的时候就是抱着跟踪他看看他是否会与组织其他人接触的思想,没想到他却把宝石随手丢在了墓地里。」快斗回头,加入了他们的讨论中,「不过我想到了一个人,他或许已经替我们完成了取代任务。」
「谁?」五个声音异口同声。
快斗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的父亲,黑羽盗一。
「他还活着,却完全没有跟我母亲联络。我了解他,他绝对不是一个绝情的人,那么他一定是潜伏在某处,有着不得不隐瞒自己存在的不得已。」
快斗的话也仅是猜测,无法服众。
冲矢昴质疑道:「那他为什么还会出现在监狱里并放走寺井黄之助?」
「因为……」快斗埋下头去,「因为我没有能力保护老妈……」
话尾音淹没在汽车马达的轰鸣中,听着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过感觉。
新一朝前看了一眼,开口道:「我赞同快斗的说法,盗一叔叔很可能已经混进了组织。」盗一是有希子的师父,同时还是自己父亲的好友,新一这么称呼他并无不妥,「我想他应该在很久以前就发现这个组织了,否则我想不到什么理由能让他不顾危险潜入组织去盗取C-1755。」
话虽如此,新一却也清楚,这些推理全部都是没有证据作为基奠的猜测,只需要一环扣不上,就会全盘崩塌。
车内就此陷入了沉默之中,所有人各怀心事。
这阵沉默一直延续至他们到达警视厅的地下车库。
志保停好了车,拉起了手刹,却没有解开车门上的锁。
「宫野,开门。」坐在车门边的安室透拉了拉门把,发现无法拉开。
志保回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和上次你们讨论的那个人有关。」
「谁?」安室透放下了落在门把上的手,坐回位置里。
「Otard,」志保说,「你们有谁知道他信息素的气味吗?」
与Otard接触过的冲矢昴和安室透想了想,都摇了头。
「以前还在实验室的时候,我记得他经常来向我要Alpha信息素抑制剂。一开始我挺奇怪的,后来实验室里的一位前辈告诉我说十多年来他一直都是这样,我才没有继续好奇下去。」
「为什么这时候才想起来告诉我们这些?」平次不满着,这样的线索,早该在昨天他们讨论的时候就说出来的。
志保倒是没有半点愧疚的样子,她摁下车钥匙上的解锁按钮,车门「咔哒」一声解锁。
「真是抱歉啊,」她说,「当时注意力全都在黑羽君画的涂鸦上了,毕竟我们不是侦探更不是警察啊。」
「……」
被拿来做借口的快斗有预感,下次再开讨论会,他大概不会被安排坐在志保边上了……
***
新一五人去了搜查一课,志保则钻进了法医实验室。被留下的快斗就这么一个人在调查组办公室里无所事事了一整天的时间,在临近下午五点的时候,他接到了千影的电话。
算算时差,南美洲现在还是早上,不过千影的声音不像刚睡醒的样子,反倒精神奕奕:「早啊,儿子。」
快斗扫一眼墙上的时钟:「老妈,日本时间现在已经快下午五点了。」
有些唱反调的话出口,千影的好心情倒是一点也不受影响:「那就下午好。」
「……」从自己老妈的性格推测,快斗敢肯定千影一定遇上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没有变脸。他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应该不可能在梦游的时候给千影打过电话告诉了她盗一还活着的消息,便问道,「老妈,什么事那么开心?」
「诶?那么明显吗?」千影的声音拔高了几度。
明显到只差开花和焰火的特效了好吗?快斗撇撇嘴:「也不算特别明显,我随便猜的。」
千影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只不过早上收到消息,我们的志愿者团队收到了一笔一亿三千万美金的捐款罢了。」
这个好消息和快斗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却足以影响千影的心情。
「果然是好消息呢。」快斗在听到后笑了笑。趁着千影心情够好,快斗思索着要将盗一的消息告诉她。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语言,沉声说道,「对了老妈,有件事必须要告诉你。」
「什么事?」千影问。
「那天开走车子的人是寺井爷爷。然后,」快斗顿了顿,「我见了Spider一面,他告诉我说监狱里的寺井爷爷是假的,而救他出来的人,是老爸。」
话音落后,电话里一阵沉寂。好一会儿,那被捋平的电波才重新有了起伏。
「是……真的吗?」
那喑哑的声音听得快斗心疼,他刚想给千影一个确定的答复,便听电话那头的千影飞快地说了一句:「我马上回国!」
语毕,她直接挂掉了电话。
快斗听着电话里频率飞快地「嘟嘟」了两声,移开手机时屏幕已经回到了挂着盗一照片的主页上。
丢开手机,快斗仰头倒在自己的大班椅内。皮质椅子被他的身体挤压出皮革专有的声响,他懒懒地听着,不觉有些烦躁。
在说出盗一未死的真相之前,快斗想象过千影听到盗一还活着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事实证明千影比他想象的更为淡定。没有欢呼雀跃,也没有热泪盈眶。说是老夫老妻,其实两人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过十年。
破镜重圆,听起来幸福美满,却因组织的存在而困难重重。
快斗耙着自己的头发,反省着自己的无能。
从南美回来,最快也要明天早上。但想要在千影回到国内之前把一切摆平是绝对不可能的了,快斗的指节敲着桌面,沉吟思索着自己能做些什么。
不一会儿,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食指第二个关节有些红,但不疼。
快斗从座位里站起,距离五点半还有不到半小时的时间。他倏然有了个想法,却不确定能否实施。在此之前,他想他必须跟新一谈谈。
如果可以把盗一引出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快斗笑着,父母都在看着,他得更加努力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