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惠有嘛用?还是来点儿实惠的吧。
也好。您说怎么个实惠吧?您说,我做。
中午那小子不是找你要五百吗?他可是没给你饭钱。
对对,这小子实在是可恨呢。
你就给我们五千吧,今后也不用你优惠了。
好说,好说。我这就给你们准备。
小顾说,老板足够聪明,嘴上说准备钱,实际却报了警。
小顾说到这,陈支却回来了,说,何老师让您久等了,不好意思啊!你有公务在身,这事不必客气。小顾跟何老师聊嘛啦?正说二力和他的八大金刚呢,那个涉枪的案子啊。其实那案子很小,简直不值一提。八个人涉枪,还能算小吗?后来我才明白,这案子在陈支手里,还真是个小的不能再小的案子。但案子也难说大小,即使命案,也就几分钟的事。
本来,陈支和我约好了。后来陈支没时间,我才搂草打兔子,得来了小顾说的这八大金刚。
二力这九个人都没前科,也就说不上有什么反侦查能力。但那天的左老板一报警,他们还是提前溜了。因为,中午左老板给过他们名片,二力也担心他会报案。所以,左老板离开没一会儿,二力就用手机拨打名片上的电话,没想那电话一直占线,二力就警觉了。又见左老板返回来对他们分外热情,还说员工们正在凑钱,马上就能把钱送过来。二力想,把手铐送过来还差不多。于是,二力眼神一递,又好比是刘翔的发令枪响了。几个人又来了一回离弦之箭,警车到了人却跑了,这就是立案之初。
陈支说,小坏蛋们敲诈勒索,本来不归我们,但他们都有枪,这事也就大了。我说,刚听小顾说了这段。陈支说,要不您还接着听她的吧。我还要出去一下,但中午肯定陪您吃饭。我说,我跟小顾去食堂就行,你忙你的吧。说完,陈支就走了。
这些年,有不少人问过我一个完全相同的问题:犯人是不是都很聪明?我也就案犯本身的自以为聪明而最终证明他们都是傻子的命题,在咱的警察段子里做过议论。但我却没来得及说明犯人里也确实有过不少笨贼和那些让人匪夷所思的段子。前不久我和一位电台的朋友到小顾她们分局的一个派出所采访。我这朋友写的一篇文章就叫《八个没想到》。这个段子不长,却对说明二力的所作所为有所帮助,全文如下:第一:远看两辆红夏利停在路边。车里有人却不像等人。准备下车又不见人出来。终于出来了,手里却都提着斧子。附近没工地,即便有,深夜也不便施工。但见两个人就朝着电话亭子去了。干嘛?没等民警回过神来,电话亭子就哗啦了,谁能想到?第二:毕竟是深夜,难道他们酒喝高了,拿电话亭子醒酒?民警急忙赶来,堵住了一辆车和两个人。车里也发现了有机玻璃碎片,一审,原来是专砸电话亭子的,谁能想到?第三:听说过拆迁工地上砸钢筋卖钱的,听说过专职砸墙配合装修的,还真没听说过专砸电话亭子的。一问才知道,他们是用砸下来的碎玻璃卖钱的。谁能想到?第四:碎有机玻璃能卖多少钱呢?这钱能抵得上你们汽车的油钱吗?毕竟是犯罪也有成本。这不是赔本赚吆喝吗?而他们却说,一个亭子是没多少(钱),多了才能砸出效益,砸了多少啦?接近200个了。谁能想到?第五:现场抓了一车两人,审讯又供出了另外一半。民警找到那两个小子的家,哪知道人家哥俩早就到家,洗洗先睡了,而且还睡得很踏实。喊醒了问,知道为嘛找你?答,不就是几个电话亭子吗?谁能想到?第六:四个人的团伙,总得有个首犯吧?最大的近三十岁,还有二十六岁和二十四岁的,最小的刚十七岁。如果让您猜,哪个是首犯呢?经审讯,首犯竟然是那位十七岁的小弟弟。再问小弟弟,小弟弟也说就是他,谁能想到?第七:砸了将近二百个电话亭,弄走了半卡车碎玻璃,卖了多少钱?经查,总共一千多块。干嘛了?上网了,喝酒了,抽烟了。谁能想到?第八:电话亭子的单价两千,连工带料更多。这般算来,二百个就是四十万。按这个数额定罪的话,能是三五年的官司吗?最终,他们自己也不会想到!我之所以要罗列这篇文章,就是想说明二力他们比上述的几个笨贼也高明不了多少。但毕竟是涉枪案件,陈支他们又不得不重视。小顾说,最初,还真是惊动了全局上下。为嘛?八个人,八支枪。我们辖区紧邻北京,奥运会马上就要开幕,这可不是小事。
左老板报警时,二力他们不是都跑了吗?后来可是他们自己回来投案的,而且一个也没少。
原来,小顾的同事们掌握了二力他们涉枪之后,立即上报了指挥中心。这还了得?刑警队、治安科、派出所和局里没有外出的所有局领导,可就全来了。饭馆的监控录像调出来,八个人的身材长相也就齐全了。虽然小顾他们分局所属的辖区不下一百万人口,但要找出这几个人也不是很费劲。于是,半夜里的九个家庭的大门,可就都被刑警们敲响了。但是,二力他们当天夜里都没敢回家。但他们除了带着手枪之外,不是还带着手机了吗?可以设想,九个人的手机在半夜里,几乎在同一个时间响起来。接通了一听,不是老爹就是老妈。而且,这些老爹和老妈们,都是欲言又止。电话里也都出奇地简单,在哪儿啦?怎么还不回家?家里倒是没嘛事儿,就是担心你在外边惹祸。
您看,二力他们即使再傻,也就不难明白了吧?小顾说,辖区出了大案子,我们都是全员上岗。当时的陈支就说,刑警一律便衣上门。就说是朋友找他有事,先把他们轰起来再说。家长们也不傻呀!大半夜地来了几个大老爷们儿,说不上几句话就走,不是警察还能是谁呢?我说,如果轰起来被他们作鸟兽散了怎么办?不会的。咱把外围已经控制住了,而且他们假如半夜去北京也不可能进去。北京那边咱也通报了,连照片都传过去了。
后来他们怎么投案的呢?您听我慢慢说。这要归功于我们陈支的经验。因为我们不仅是轰了一下,天快亮的时候,刑警们又来了个二次上门。二力他们的手机自然也就二次响起来了。他们几个一天喝了两顿酒,最初想打人,后来被人打,然后改敲诈,没敲成还得跑,早就是惊弓之鸟了吧?网吧里东倒西歪地正睡得香呢,家里的电话又来了,您说,他们还能沉得住气吗?所以来投案了。
看来陈支的这一招,还就是立马奏效了。
我们陈支是谁呀?别看他是技术员出身,最初是研究指纹足迹的。可他也是个心理学家,他说,几个小子年龄不大又没前科。估计是一时兴起想弄俩钱花。至于他们手里的家伙,很可能就不是真的。为嘛?黑市上的一支枪是什么价钱?他们就是想买就准能找到渠道吗?即便找到了渠道,他们手里有钱吗?但咱们必须只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后来证明,陈支的推断还就是没毛病。几个人来投案,登记照相的都是小顾。小顾说,何老师您还没看这几个人那德性呢,一个个哈欠连天的,每个人都是一脸的新绿。枪呢?枪就是洋货市场买来的仿真手枪,我拿手掂了掂,屁轻屁轻的。当然我们也不能不重视,您别看这几个小子刚刚出道,也没准就能鼓捣出惊天大案来呢!二力他们的段子说到这,基本也就算完了。但是,刑警们调查取证的时候,却发现了案外有案。简单说,二力他们最初的所谓行侠仗义,不是把那个汽车修理工全来给灭了一下吗?全来那小子也没闲着,而是自己造了一把火枪,准备找机会也灭二力一下子。然后再拿着火枪去找左老板要那五百块钱。刑警上门取证,偶然发现了火枪,顺便也把全来给带回来了。
照此看来,全来用耗子尾巴敲左老板。二力他们仗义了一回却没完,也要敲一下左老板。刑警们出手断了二力的发财梦,也断了全来的梦。所以陈支说,案子虽然不大,却是多年没见的连环敲诈。小顾说,有的案子看上去挺大的,其实并不难搞定。如果是一人作案,三五个刑警就把他办了。怕就怕这种界于犯罪和违法之间,或者是重罪与轻罪之间的麻烦事。您看这二力和全来,给我们找了多大的麻烦呀!再说那三个西装和套裙的中南海警卫团,也被刑警们找到了,不过他们都退役了。那个套裙说,几个小坏蛋就是想敲俩钱花,没想就碰上了我们。但是下回,我们一定会记着报案的。
这时,陈支又回来了,还特意找来了宝峰。陈支说,刚才小顾给您介绍的,只能是一出帽戏。这位是我们的功勋刑警李宝峰,他给您说说那个屠夫杀人的案子吧。那案子比较有意思。
小顾说,敢情我说得没意思啊!我说,你讲的足以单独成章了。谢谢啊!我又问宝峰,怎么着?咱现在开始?陈支说,您也不看看现在几点啦?我一看表,已过了正午时分。所以,再好的段子也只能听下回分解了。等你上钩说起碰瓷,是个古已有之的无赖行当。据说有狗那年开始,就有过以碰瓷为业的。比如卖古玩,故意弄个大碗摆在柜台边上,看着悬悬乎乎,要的正是这个效果。您想,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没准谁就没留神,大碗就被碰掉了,随后,大碗的主人可就不依不饶啦。说嘛呢?这是人家的祖传宝贝,你看怎么办吧?不就一个大碗吗?再说我也没留神,你说个价钱吧。
我说价钱?你敢让我说价钱?咔嚓一声,半拉大碗就把自己的半拉脑袋砸开了花,再看那血,红红绿绿地就下来了。
人们提到教训,有时会说成是血的教训,也是生命代价的意思。这哥们儿拿着半拉大碗先把自己给开了,您看了能不心里哆嗦?如果哆嗦了,他的买卖也就做成了一半,因为您已经认可了这大碗是古玩。再说又是祖辈传下来的,钱能少得了吗?弄不好,您回家卖房卖地也不算新闻。
这是个老段子,也是碰瓷的最初由来。但今天咱要说的碰瓷,却是附着在现代文明上的翻版。这个文明载体,就是外环线。
跟天津人说起外环线,没几个不知道的。但外环线在修建之前,却是市区周边的乡村。一位主持修路的领导就跟我说过,外环刚建好的时候,可是出过不少车祸,单说汽车撞死驴,三个月也足够一个加强排。为嘛?马路修得宽,汽车跑得快。别说驴,就是人最初也很难适应。所以,交通事故事也就格外地多了。但这位领导不可能想到,外环线并不是古玩市场,却也出了几个专门以碰瓷为业的坏蛋。
犬养是个坏蛋。犬养是个外号,后来我也特意见了他。问他,你怎么叫个犬养呢?犬养说,都是他们给我起的。我有大名,大名李全阳。你真不知道犬养是什么意思?怎么不知道呢?就是狗娘养的意思啊!那怎么还答应?嘿嘿,习惯啦。
后来才知道,犬养的名字虽然很难听,却是这群坏蛋的首领,而且这小子又是十分的心狠手辣。用当地的土话说,全阳那孩子不是个人脾气!三句话对不上就犯浑掏刀子。
这句话,如果用城区西部的乡音来演绎一下,您肯定会听出乐感来,甚至能直接写进歌词。而他最初的掏刀子,却是在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朋友聚会上。
下边的对话,如果您试着用乡音读一下,效果就出来了。
我喝了三杯,你们喝了多少?我们喝得也不少啊,至少得四杯!你们都四杯,那些个酒又是从哪来的呢?反正是喝进了人肚子,没喝进狗肚子吧?你敢说我是狗啊?是吗?咔咔两声,犬养的刀子就捅开了。但他没拿刀子捅别人,自己大腿上的血可就下来了。喝酒的人们抢着说,犬养你怎么这样呢?都是哥们儿弟兄怎么说急眼就急眼了呢?就算我们不对,你骂两句我们不是也得听着吗?您看,这歌词还分出了上下两段落。不信您就唱一下,张学友和孙楠,肯定就半身不遂了。当然这是说笑话。
后来,那些喝了四杯的人就送犬养去医院。医院的大夫说,这类外伤得有公安局证明,先去开证明吧。犬养问大夫,你是要证明吗?咔咔,又是两刀。血流出来才说,这个证明行吗?大夫就不敢要证明了。从那开始,犬养就成了这群坏蛋的领袖。
领袖这个名词其实也不难解析,就是领子和袖口。因为手腕和脖子这两个部位都包裹严实了,人才会显得文明。而且领袖两个位置最容易弄脏,才显出它们在整个服装体系里的重要。西方人还觉得不够,又在衬衣的衣领上缠了个领带,也在袖口多缝了几粒扣子。西装袖口的扣子有用吗?有用,就是强调袖子很重要,领带也强调了领子。犬养敢于自残,别人很难模仿。在他的团队里才显出重要,从而成了领袖。
再说碰瓷。碰瓷不是个光彩的举动,而最初的犬养,也不是生下来就会碰瓷的。这就要提到犬养的爷爷。
犬养爷爷本来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修外环线之前的许多年,犬养的爷爷就没了。但爷爷却一直教育孙子,好汉不赚有数的钱。这被年幼的犬养理解为,好汉子赚钱就应该没准数。究竟是多少?好汉不知道。所以,犬养从小就数学不及格,加减法十以内的,勉强能将就,超过二十,就得把鞋脱下来。后来也没怎么上学,不上学可以种地呀!他又不想种地。因为种地的钱有限。总得干点儿什么吧?他也不知该干什么。就这么晃里晃荡地,说话就奔了三十岁。三十岁也没说上媳妇,反而学会了自残。爹妈老实厚道,根本管不了他。
犬养的家庭背景就是这些。说到这,刑警老郭才松了口气。老郭还说,这个团伙的案子比较难缠,费了很大的力气不说,我们这些专门抓老虎的队伍,却抓了一窝耗子,极端没意思。但犬养一人就盖了两处新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