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琥珀却是匆匆走了进来,口中笑着对宝钗道:“宝姑娘,可收拾好了么?前面老太太、太太都等着宝姑娘去东府里听戏呢。”宝钗素来知道琥珀是贾母身边除鸳鸯以外第一得用的丫鬟,如今贾母派琥珀来催,定是因为前面偏等自己一人,故而心中不满。因此宝钗忙笑道:“适才梳妆花了些功夫,让老太太久等真是不好意,咱们这便去罢。”宝钗生怕贾母对自己迟到的原因从而对自己的印象更加坏,所以一语言罢,便急匆匆地领着莺儿出了梨香院,并没有看到琥珀在后面脸上一闪而过的戏谑的笑容,宛若那寻到了猎物一般的意味深长。
宝钗领着莺儿到了前面,给贾母、王夫人请了安后,因笑道:“宝钗因梳洗耽误了些时候,还望老太太莫怪。”贾母看了一眼宝钗的妆扮,口中笑道:“宝丫头今儿的妆扮倒是极鲜亮的。”凤姐在一旁听了,亦笑道:“老祖宗说的是呢,宝妹妹素来都是极出挑的,只是往日也不怎么注重打扮,这一打扮呀,比我们这些烧糊了的卷子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咱们家通共也只林妹妹能比得上宝妹妹罢了。”凤姐这话却是说的极巧的,一方面既赞扬了宝钗的美貌,另一方面又暗讽宝钗不过是一客人,却喧宾夺主,打扮得比这府中的姑娘还要出挑,真真是让人气又气不得,恼又恼不得,只把脸羞得通红在一旁不敢多加言语。
贾母听了,因笑道:“你这猴儿精的,宝丫头算来也是你表妹,我赞她一声,你怎么反倒吃起醋来?宝丫头也不过是因为她哥哥喜事将近了,所以才注重些打扮罢了,你倒是能编派出这么一通话来,真真你这张嘴,要不得。”宝钗见贾母为自己解围,心中不觉讶异,偷眼去看贾母神色,却见其一如平常一般说笑逗趣,并无半点异样,遂也就渐渐把心中的疑惑给消释了。
凤姐听贾母这般说,因假意哭道:“我就知道老祖宗素来都是喜爱漂亮女孩子,我如今已经是昨日黄花,老祖宗哪里还看得上眼的?罢了,罢了,我瞧着我还是赶紧到珍大哥府里讨两口酒喝才是正经。”贾母听了,因推鸳鸯道:“鸳鸯,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给拧凤丫头的嘴,竟连我也一起编派起来了。”
鸳鸯听了,因笑道:“老太太要奴婢拧琏二奶奶的嘴,奴婢可是不敢,今儿个林少爷要去东府里做客,琏二奶奶也是要去听戏的,老太太若是让奴婢拧了琏二奶奶的嘴,琏二奶奶今儿个可还要不要见人呢。”凤姐听了鸳鸯的话,因笑道:“阿弥陀佛,我就知道姐姐是最疼我的,我这里多谢姐姐,赶明儿个我定为姐姐寻个好姐夫的!”鸳鸯听了,不觉脸一红,因道:“这也是当奶奶的人说出来的话儿?可是饶你不得呢。”言罢,便作势要拧凤姐的嘴,凤姐忙道:“好姐姐,饶了我这遭儿罢,下次再也不敢了。”
贾母听了,因止住鸳鸯道:“好了,你也别闹她了,正如你说的,若今儿果真拧了她的嘴,她可还怎么见人呢。”言罢,又叹道:“说来,琼玉那孩子到现在我都还没见过呢,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京的。玉儿那丫头如今跟我也不亲了,这两年派人去接她,她却总是推三阻四的,便是跟四贝勒定了亲事,也没有派人来通知一声。也连带着琼玉这孩子也远着这府中,便是如今来了也是去东府里。”
凤姐鸳鸯闻言,正待出声安慰,这时贾母身边的一个丫鬟名唤玻璃的进来道:“老太太,珍大爷打发人来说,林少爷快要到了,请老太太并太太姑娘们快些儿过去呢。”贾母听了,忙道:“快,快走,我要去瞧瞧我那外孙子。”众人闻言,忙命人抬了一顶软轿过来,将贾母扶上软轿,自往宁国府而去。
贾母等人到宁国府时,正巧儿与琼玉打了个照面。众人见了琼玉的长相,一时间竟是呆住了,直叹老天偏爱,钟灵毓秀皆出自林家,妙玉与黛玉这对姐妹已经是夺尽天下秀色,偏这琼玉也是生得与众不同,竟不知道用何种言语表达,只让人觉得任何诸如俊美、风度翩翩、气质非凡等词汇在他的身上都是显得那般晦涩。
的确,琼玉如今的长相便是连刚回京不久的黛玉都吓了一跳,直拉着琼玉左看右看之后,方怔怔地问琼玉道:“你真的是我的弟弟琼玉吗?怎么才两年不见,我竟是不认得了,简直是越来越祸水了!”琼玉听自家姐姐像欣赏古董一般的看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后,竟得出了“祸水”这一结论,只觉得苦笑不已,这又不是他自己选择的,说实话,他也不想长成这样子,每每自己出门,便觉得周遭的视线很是热烈,而那些个少女竟都纷纷向自己投掷香囊绢帕,直闹得自己头痛不已。
宝玉怔怔地看了琼玉好半晌,方开口问道:“你便是林表弟吗?果真是个难得的。”言罢,又仔细地端详着琼玉的模样,但见琼玉身材颀长,比之自己竟高了一个头还不止,面容宛若是由一整块美玉雕刻而成,五官都点缀的恰到好处,一身月白色镶黄色锦袍,更加将琼玉衬得宛若琼林玉树一般,举手投足之间更增添了几分贵族之气,却又透着几分犹如闲云野鹤般的淡然,微微一笑间,却是日月失色,天地黯然,仿若只剩下他才是这世上唯一的风景。
琼玉见宝玉打量自己的眼神中竟带着几分痴迷,心中自是恼怒不已,因暗道:“常听姐姐说这荣国府的宝二哥是有些个好男风的,没想到却是如此不堪!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轻薄于我,若是不给他些颜色瞧瞧,我便不是林琼玉!”念及此,琼玉的脸上如罩冰霜,便是一旁端茶摆点心的小丫头子们都感觉到突然有一股冷风直飕飕地往脖子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