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贾宝玉可不管这些,在他看来,天底下没有比黛玉肯回贾家住更好的事了。因而不等那边传膳,也不顾袭人等人的百般劝阻,便径自来到槿霞阁,嘴里吵嚷着道:“林妹妹,林妹妹我要见林妹妹……”
黛玉听了,不觉蹙起双眉。晴雯见了,便道:“公主若是不想见他,我这就去将他撵了出去。”晴雯说着,便欲出去将宝玉拦在外面。黛玉想起林文芾写在纸上的那十六个字,便道:“也罢了,便让他进来罢。”晴雯春纤冰凝霜华听了,只当黛玉想借宝玉之口来教训一下王夫人,因而虽说心中不愿,却也并不说什么。晴雯听了黛玉的话后,便自领着宝玉进了槿霞阁,只领进来的时候发现宝玉的身后紧跟着袭人,晴雯脸色微变,却也并没说什么,只管把宝玉领进了槿霞阁。
宝玉见黛玉让晴雯出来接自己进去,心中甚喜,也越发觉得黛玉对自己有意,只以前那般人前人后的冷淡模样,定是因为女儿家害羞而装出来的,因而便欢天喜地地跟着晴雯进了槿霞阁。
宝玉直待自己进了槿霞阁,却发现黛玉正冷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而正在收拾东西的春纤冰凝霜华,乃至刚才领自己进来的晴雯也都脸色不悦,似是隐忍着一肚子的火气似的。因而便凑到黛玉跟前道:“好妹妹,这是怎么了?竟是和谁拌了嘴不成?”
不待黛玉开口,却见晴雯转身拿着放在桌子上的那青玉枕,只往宝玉怀中一撂,怒道:“哼!我道你们贾府还果真是‘白玉为堂金作马’的,却原来公主省亲,天大的风光体面,竟却是拿这种东西来搪塞的!”宝玉听了晴雯这般怒气冲冲的话,却是措手不及,只觉怀中一沉,却见是一个青玉枕,只他到底养在深闺,文不成武不能的,又被晴雯突然这么一下,青玉枕差点掉在地下砸个粉碎,还好旁边袭人及时帮忙扶住。
宝玉平时玩耍的东西便是极珍贵的东西也是随手乱丢,哪里就曾见过自己怀中这般粗质劣货?在他的眼里,他怀中的这青玉枕只怕比石头都不如,又听说是给黛玉使用的东西,不由得发起愣来。好一会儿才叫道:“怎么可能?像林妹妹这般清灵如仙的人,怎么能用这般物事,这不是玷辱了林妹妹嘛!太太她怎么能那般做!”原来宝玉虽懵懂无知,却也是知道王夫人素来都是喜欢宝钗多一些,而对于黛玉,是只恨不能这辈子都不见才好,因而顺带着连跟黛玉长得有三四分相像的晴雯也是极不待见的。只不过他没想到王夫人竟会将这般东西给他心里最想亲近的黛玉使用。这青玉枕的玉质比自己平日随手赏小厮的玉佩坠子的玉质尚且不如。
想了想,宝玉忽而想起前一阵子王夫人才命她跟前丫鬟金钏给自己送了一只青玉枕,却是极好的。因而便对袭人道:“我记得前一阵子太太命金钏送来的那只青玉枕却是极好的,你给找了出来给林妹妹使用罢。”袭人听了,心里颇不乐意,因而道:“二爷,那青玉枕现下里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了,若是要找,只怕天黑了也未必能寻了出来呢。”宝玉听了,又看了看黛玉那冷冰冰的脸,不觉得骂道:“你素来是最省事的,我的东西也素来都是你收着的,怎么现在竟跟我说找不着了?若你果真是这般没用的,我也不敢要你了,你只依旧服侍老祖宗去罢。我的东西日后有麝月秋纹她们收着便好。”袭人得闻此言,不由得心下大急,竟自跪下来哭道:“二爷,你可千万别把我撵回去,我这就回去找去。”
看着袭人这唱做俱佳表演,晴雯等人不由得心中冷笑。冰凝听了,不由得开口冷笑道:“不用劳烦了。宝二爷屋子里的东西,我们公主哪里受用得起呢?竟是不用劳烦宝二爷跟前副小姐了。再者说了,依着我们公主的身份,该当使用黄玉枕才是,那什么劳什子的青玉枕竟是不用拿来了,免得某些人像剜了心窝子似的,痛得慌。”袭人听了冰凝这般冷言冷语,不由得心中一窒,也就不再说话,不再哭泣了。
而宝玉并没去理会袭人,他只盯着黛玉痴痴地看着,亦未听出冰凝话语中暗藏的讽刺之意。及至听到冰凝听到什么黄玉枕时,方才回过神来,口中道:“我那个青玉枕确也是玷辱了林妹妹这般的品格,倒是我上次见到老祖宗那边有一个黄玉枕,竟是极好的。我这就给妹妹要了来给妹妹使用。”言毕,也顾不得什么了,只站起身,自往贾母的上房而去,袭人在他身后叫他,也全当没听见,只恨得袭人咬牙顿足不已。
原来宝玉要袭人去找的那个青玉枕,却是雕成了辟邪纳财的模样,而贾母那的那只黄玉枕上却是一派山水田园风光,一向对经济仕途什么的没多大兴趣的宝玉自是对那只青玉枕不大喜欢,故而才命袭人收了起来。如今听说黛玉要玉枕使用,为了讨好黛玉,宝玉自是又重新想起来了。可是听到冰凝说什么黄玉枕才配得上黛玉,便想起了在贾母那儿见到的黄玉枕,于是心下深觉只有这只黄玉枕,才配得上黛玉这种品格。故而什么都不说,便急急忙忙地往贾母房中去问贾母讨要那只黄玉枕了。
宝玉到了贾母上房,见贾母身边只有一个鸳鸯在侍候,心里更是放了心,故而一扭身子便钻进了贾母的怀中,对着贾母道:“老祖宗,我才去林妹妹那里,发现林妹妹的玉枕竟是极不好的,因而缺了个玉枕使用。孙儿上次在老祖宗这儿看到了一个黄玉枕,是极配林妹妹,老祖宗不如给了林妹妹用,可好?”贾母听宝玉说到要自己把那只黄玉枕给黛玉,心下不觉一惊,因问道:“你别唬我,你林妹妹怎么会没有好的玉枕使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