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驻外记者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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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我的驻外生涯(3)

首先,和国内记者相比,驻外记者,特别是驻外电视记者需要具备“多面手”的条件:既是记者,也是编辑;既是摄像,也是翻译;既是调度,又是司机;既是公关,又是会计……

其次,和西方记者相比,中国驻外记者要具有强烈的国家荣誉感和责任感,我们是中国新闻的国家队,首先要代表并维护国家的形象和利益。对我们而言,国家利益和媒体利益是统一的;而西方记者首先是某个媒体的代表,他们要把媒体利益放在第一位,放在国家利益之前。

五十多天后,记者即赶赴印尼日惹地震灾区,对救援赈灾行动进行报道。而以上这两个观点,尤其是第二个观点,也在这次长达十天的系列报道活动中再一次得到了验证。

2006年5月31日,是中国国际救援队到达印度尼西亚爪哇岛日惹特别区地震重灾区班图尔小镇的第二天,也是中国国际救援队设在一所中学内的流动医院正式接诊的第一天。

早晨8点40分,中国驻印尼大使兰立俊特别来到中国国际救援队的驻地,和大家一起参加升国旗、唱国歌仪式。随后,兰大使被印尼Metro TV的华语记者堵住。在他接受印尼同行采访的5分钟内,我一直站在大使旁边2米远的地方如影随形地守候着。

5月29日,也就是本人从曼谷飞赴印尼的前一天,我再次与中国驻印尼大使馆新闻官谢永辉通了电话,希望30日下午能在雅加达采访到兰立俊大使。对方一小时后返回的答复是:大使事情很多,拟委托使馆其他官员接受采访。随后,由于台里多个频道对印尼地震灾区和中国国际救援队的关注不断升温,而雅加达至日惹之间的航线也已恢复,所以记者决定更改行程,在到达雅加达后直接转机去地震灾区。原以为采访中国驻印尼使馆官员的计划会就此落空,没想到刚过不到一天,兰大使就如神兵天降,不知不觉突然出现在面前。

“这个送上门来的好机会,我是绝对不能放过的。”拍摄升旗仪式时,我就一直在提醒自己。

“兰大使,我们知道在这里您代表中国政府,但这3分钟您得听我的。”印尼同行对兰大使的采访一结束,我就迎上去打招呼。因为着急,话说了一半才想起来要讲道理:“很多观众都迫切希望听到来自灾区的、权威的、有分量的声音。”说着,我就一下子抓住了大使的胳膊,生怕他会跑掉。

我还有两位专门从北京随救援队赶来开展报道的央视同行公海泉和徐向宇,此时他们一个托着小摄像机、一个举着话筒,正在旁边采访两位华人社团的负责人。我扛着大机器,一时找不到身份适合能够帮助伸把手的另一位兄弟,不得已就只能眼睛向上依靠领导了。我拉过来中国地震局副局长、中国国际救援队队长赵和平,请他帮助递话筒。

就这样,在中国国际救援队流动医院的绿色帐篷外的一片树阴下,我向兰大使提出了两个众说纷纭的关键问题。

其一,“中国政府承诺为印尼抗震救灾捐助200万美元,目前落实得如何?”

其二,“中国公民是否在5月27日爪哇岛地震中有伤亡?当地华人损失情况怎样?”

兰大使没有白让我期待一回。他的回答的确很权威、很有分量。内容如下:

之一—“本周一,也就是5月29号,我本人已经和印尼政府的主管部长接洽过,并且互换了文本。中国政府捐助的200万美元已经划拨到印尼政府专门的银行账号上。这是此次地震发生后,印尼政府接收到的第一笔捐款。中国是目前唯一一个承诺以全额现金形式给予印尼捐款的国家。”

之二——“地震发生后,我们使馆派出了先遣工作小组到灾区调查了解,寻访了各个医院和发生严重灾害的主要地点。至今没有发现有中国公民伤亡;又经过核实,确认当地有四名华人在地震中遇难。”

兰大使的回答完全可以成为两条独立的报道。其中,第一条重体现了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第二条权威,和此前网上报道的降人有10人遇难的消息在数字上有很大不同。

9时20分,我随兰立俊大使、赵和平队长等乘面包车出发,去见印尼总统苏西洛。为了拍摄方便,我坐在了最前一排司机旁边的座位上。兰大使和赵队长坐在第二排。

上车前,赵和平提醒救援队的副领队黄建发:“叫上武警总医院的主任侯世科,这次救护伤员的任务重,让他们多去几个人吧。另外,把救援队的礼品和队旗也带上。”

尽管有警车开道,但由于乡间公路狭窄,而运送伤员和物资的大卡车、皮卡车和逃离灾区的摩托车又实在太多,所以我们的车速一直很慢。路上,兰大使还向赵队长和我通报了中国捐赠的物资将在今后两天内到达的消息,并透露这些物资将分乘两架伊尔大型运输机到达梭罗机场。他特别让使馆的一位姓薛的参赞记下了我的电话号码,说在物资从国内起运前会告知相关媒体。我则建议可否在物资到达时,除了印尼官员,我驻印尼使馆人员、华人社团代表之外,也请中国国际救援队派代表去迎接,这样就把中国对印尼灾区人员的支援和物资的支援联系在一起了。而兰大使则表示,如果可能他会再次飞过来主持物资交接仪式。

当天上午,印尼总统苏西洛要视察新加坡救援队设在班图尔小镇东边的营地,并在那里接见中国国际救援队的代表。虽然出发较早,但由于路上多次出现车辆拥堵,所以等我们到达预定地点时,还是比预定时间晚了5分钟。

只见前方路上人声鼎沸,维持秩序的警察不少,围观的老百姓更多。在一位警察的指挥下,我们的车驶离公路,停在一片土场上的帐篷前。

“快点!要来不及了,印尼总统已经上车了!”有谁大声提醣着。兰大使和赵队长他们马上向公路上人最集中的地段奔过去开始,我提着摄像机在后面跟着,后来觉得不妥,就快速超过了们,冲在了最前面。

我踏上路面时,看见两排警察手拉手,正在把人群向两侧路边分隔开来。两排警察之间,一辆黑色轿车正在启动,缓缓开过来。

透过前挡风玻璃窗,我看见苏西洛总统和夫人正坐在轿车的后排。

我这是13个月以来,第三次近距离见到苏西洛总统了。2005年4月底,胡锦涛主席出席第二届亚非峰会并访问印尼时,我曾拍摄过双方会见、宴会、签约等多场活动;2005年12月中旬,在马来西亚吉隆坡举行首届东亚峰会期间,我也拍摄过苏西洛参加中国和东盟十国领导人午餐会的镜头。

我左手提着摄像机,绕过排头的警察,跑到苏西洛总统专车右前侧距离3米远的位置上,高举起右臂向他挥手示意:“China! China!Chinese team is coming!”(中国!中国!中国的队伍来了!)我马上被一名警卫伸手拦到了路边。但我这一喊之后,刚刚启动的车子居然停住了。总统夫人坐在离我更近的一侧,当时车门已关,但车窗玻璃还没有升起来。夫人半探出头在和路边的老百姓挥手。正好有两位戴头巾的穆斯林妇女借车停的一瞬间赶上前来和她握手。

“Chinese team is coming!”我又喊了一句。夫人和两位女士握手后,又向侧前方指着,示意警察她发现了熟人。这时中国驻印尼大使兰立俊便赶过去。夫人非常热情地和他打招呼,又扭过头和苏西洛说了两句什么。然后,转过头举手指着车的左前方示意兰大使转过去。而同时苏西洛在另一侧开了车门……

我心里大半块石头落了地,赶紧靠过去,用身体抵住车体,准备隔着汽车拍摄双方在地震灾区乡间公路边的一场特殊会见。而其摄影、摄像记者也马上聚过来一大群。警卫伸手阻拦他们靠近。

“赵队长,往前靠!”我站了一个有利位置,还在提醒赵队长跟性兰大使。因为在大使和他之间还插进了别的围观的人。这时兰大使已经绕过了车头,来到另一侧,苏西洛总统也出了汽车迎过来。

双方恰好在前窗与车鼻子相接的地方握住对方的手,兰大使把赵队长介绍给苏西洛。

赵队长和印尼总统握手时,特别说明这是第二次和他见面,上一次是在2005年初的班达亚齐海啸灾区。苏西洛高兴地用英语回答:“Nice t0 meet you again!’Fhank you very much!”(再次见到你很高兴,非常感谢你!)

这时,警卫过来往旁边推我,意思是与汽车保持距离。

“Chinese media!ccTV!”(中国媒体!中国中央电视台!)正如我期待的那样,听到我的解释,警卫非常给面子,他不再推搡了,还向旁边退了退。

我一直扛着摄像机,一秒不停地拍着。从苏西洛、兰立俊和赵和平三个人的小全景镜头推到苏西洛的特写,再横摇到兰立俊的特写。赵和平一直是正侧脸对着镜头,如果拍特写会不好看,我就把镜头重新拉出来取了众人交谈的场景。也想借此机会提醒赵队长侧一下头。谁知此时我的另一侧一只端小数码相机的手闯进了镜头,我不得不伸出:左手把他往旁边推开。

苏西洛一直在赞扬中国政府和中国人民的支持,他认为中国派来救援队会帮助印尼人民尽早战胜灾害。当他听说中国捐赠的物资也很快会到达时,高兴地说这会使两国人民的传统友谊得到增强。

我注意到有队员悄悄地把中国国际救援队的一面队旗塞到了赵和平的手上。就把镜头推过去,变成一只手握住一面小旗子的写。刚刚过了5秒钟,这只手就把旗子交到了印尼总统苏西洛的中。那一瞬间我把镜头拉出来,拉成众人鼓掌的场面。而苏西洛在人群中央,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双手接过旗子并把它举到比肩膀还高的位置上;而我也适时喊了一句,提醒赵队长注意侧过脸来照顾一下镜头所在的位置……

当晚和次日,印尼总统盛赞中国国际救援队的电视新闻先后在中央电视台第1套、第4套和新闻频道中滚动播出了十几次。我觉得很有成就感,心想这可是“拽着尾巴拉回来”的机会!就凭这一点,我足以成为中国救援队的一名正式成员。虽然我还没有在组织上人队,但已经在行动上入了队。

尽管这是第一次和赵队长他们合作,但我在心里一直都没有拿自己当旁观者。当时看着苏西洛的专车要开走,我确实非常着急。

因为这不仅会使中国中央电视台损失一条重要新闻,更重要的是会让中华优秀儿女的代表——中国国际救援队失去一次和友好邻邦最高领袖直接对话交流的机会。因此,我必须要冲上去。

6月3日,我随中国地震局两位专家考察另一个灾区时,再次乘车经过新加坡救援队的营地。营地有一个巨大的降落伞被撑起做了遮阳伞。我们下车拍照片时,竞遇到了新加坡国防部的一位负责联络媒体的工作人员,今年4月中旬,我在报道中央军委副主席曹刚川上将访问新加坡海军基地时,曾和她打过交道。

这位新加坡国防部的工作人员说那天她看见我在拦苏西洛总统的车了,问我为什么会那么勇敢。我从自己采访经验的角度做了这样的回答:第一,印尼人,特别是总统警卫的处事风格我见识过,他们善解人意,有事好商量。2005年4月底,胡锦涛主席在雅加达和万隆出席第二届亚非峰会后,又对印尼进行了正式访问。在总统府拍摄外景时,为了拍到马路边胡锦涛主席和夫人与苏西洛总统和夫人的巨幅画像,我不得不从总统府铁栅栏下的一个窟窿爬出去又爬进来。而几位警卫听说我是中国记者后,都表示可以理解。第二,我可以利用自己是回族、是穆斯林的优势,做一些公关和感情联络的工作。万一要是遇上了苛刻甚至带有恶意的警卫,可以说上两句阿拉伯语。即使对方很恶劣,最多也就是被推到一边了事,而不会出现被按倒在地、拳脚相加,以至于颜面扫地,有损国格和人格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