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生产假如是这样子的,我认为其实知识——这也不是我讲,好像沃勒斯坦也这么说,就是说知识生产的重心已经转到社会空间里面。到底要怎么去想象一些新的可能性,就是说有一些小的机构,有一些小的团体可以在社会空间里面出现,可以很敏锐地回应到很多真实状况的变化,而不是恋情于大学。目前我觉得精神状态、心情状态是那样子的,可是假如,就是说假如是这样,也就没什么好悲哀的了。也就是我不觉得,好像在商品化过程里面就丧失了什么,一般知识分子在场的或许就投入,我觉得那是大家,跟我没什么关系,反而要看到自己结构性的一些变化。
对我来讲,关键问题在这个地方,所以璩美凤因祸得福,璩美凤本来就是政治明星。从某一个观点看,我觉得,在台湾,我们很多人原来是为璩美凤叫屈了,讲老实话是这样,她最起码糊里糊涂,那个光盘被卖得满天飞跟她没什么关系。这个还在其次,反而把她透过那件事件彻底摧毁,我觉得对这样子的一个女性,其实不太公平,她有她的自主性,有她的能动性,可是用社会的某一种暴力去驱逐这样的一种人的存在空间,我也不觉得是对的。可是对不对,错不错是另外一回事,就是你讲的没错,我觉得那个东西反映的那个社会,已经变成另外的一种状态,然后她在那个重新调适的过程里,当然要在那个既有的逻辑里面,她要能抓回来什么东西,也就变成她开始卖她的书啊,那个是整个政治套路逻辑里面的一个环节。可是,为什么当初这个东西能够变成一个事件,也就是政治跟消费交错的产物?这整个故事一直在那个圈圈里面打转,那这样子我觉得才能够解释她为什么受到重视。而且你讲的还更有趣了,她到东南亚,到新加坡拍。新加坡是一个非常有政治禁忌的地方,可是很多的东西可以用商业来出场,这个其实也暗示了新加坡。我当初看到,我觉得非常惊讶,也暗示了那个社会大概也在变化吧,大概就是这样的一种讯息。
您刚才讲第一个问题,牵涉到所谓结构性的特征,那个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讲清楚的。我一直认为,这个东西跟其他的社会空间、其他的社会构造,有互动的关系。你当然可以有很多的指标可以谈,可是我觉得,不能简单地回答说它具有什么样的特征。
最起码,你要讲特征的话,我一直讲,这是一个结构性的条件存在,当它深化到这个社会结构的过程里面,会影响到别的寄存的历史空间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它存在的一种深化的力量,在那个条件下,其他的这些特征可以无限制地去列举。
孙歌:
我先借用一下最后的那位同学关于悲哀的问题开一个头,就是我觉得真正的悲哀可能不在于你是买光碟还是其他,对我来说,还是买我的书。我觉得两样都可以买,两样也都可以不买,或者要是选择的话,我还是推荐你买光碟,因为它可能会给你一些愉快。但是,我觉得真正的悲哀可能是面对复杂的现实,没有思考的热情而去依靠一些现成的理论的结论,或者是依靠一些虚假的道德热情。我觉得这可能才是真正的悲哀,至少对我而言,这是真正的悲哀。
刚才那位朋友的问题呢,我是这么想的,我们怎么看今天当代消费社会正在形成,包括我们中国大陆?我相信,现在在传媒的舆论导向之下,我们也有我们的意义上的消费社会的逻辑,而这个逻辑迟早要影响到我们的政治空间,这将是一个形态不同的,但是在各个区域都有共通性的基本的问题。但是具体而言,我对台湾的这个事件没有办法评论,但是我觉得,和我刚才讲的那样的一些状况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就是我们通常是在传统政治学的意义上,把政治理解为所谓的大政治。就是说,由政权机构使用政治的逻辑,它和现实的日常生活保持距离,生产出来的那样的一整套的运作体系,包括它对具体事件的判断,也包括,里面掺杂了比如说国家的暴力,或者说各种各样的行政手段的介入。我们通常把它理解为和我们的现实生活不发生直接关系的大政治。
所以在60年代初,1960年日本发生安保运动之后,在当年,著名的日本政治思想史学者丸山真男,在东京大学开了他唯一的一次政治学课程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很著名的定义。其实,这不是他的创造,他是从西方政治学里面借来的,他说,我们现在面对的真正的危险是社会的政治淡漠,普通的社会人没有政治兴趣。但实际上,这是传统意义上的政治学的定义。那么在今天,我们面对的可能不是大政治和日常政治的分离,而是大政治和日常政治以非常复杂的方式发生纠缠之后,产生出新的政治逻辑,在这个政治逻辑当中,每一个消费者都以他自己的方式来参与和消费政治。
其实,我们应该关心的一个基本的问题是,今天的社会里边的政治究竟是什么形态?我得强调一点,我并不认为今天不存在大政治,像日本这样的政治化已崩溃的社会仍然存在大政治。今天的大政治和日常生活的政治,政治理念和具体运作、运动当中的政治的决断,它们之间的关联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陈教授的报告里边提出的一个很重要的维度,就是当消费社会这样的思考被引入分析的领域时,这样的一个结构性的变化,可能会出现新的关于政治学的思考和定义。这是我的回应。
族群跟消费绝对有关联
提问一:
现在有一种提法叫做注意力经济,就是说,现在的经济实际上引入了一种注意力。
注意力就是,它不存在一个好与坏的问题,只要你关注了,只要你去看,它的过程就已经完成了。面对这样一种情况,就是大众媒体就形成一种无名的权威,它就会在无形当中渗入方方面面,主宰着公众的思想和消费方式,形成这样一种方式是不是由于消费者们还不够成熟?另外一个原因是不是由于知识分子或者说社会的主导者们,没有给他们提供一种真正的可供消费的东西?比如说学校里的课程不好,孩子们就会去打游戏机,实际上光反对是没有太多的用处的,最重要的是你要去替代它。
提问二:
新竹清华大学和北京清华大学,在当前国际教育竞争的情况下,这两所大学是否会被合并,形成一个比较大的清华大学?
提问三:
我觉得,北京现在正在慢慢形成消费社会。在这个背景下,族群跟消费有没有关联,而消费与民族主义又有什么关联?
李楯:
这样吧,先请陈光兴教授对前面这些问题做一些回答。黄平教授是非常支持我们这个学术报告的,他是一个非常忙的人,有人说他是高耗能人物,整天在天上飞来飞去,因为他不止关注着中国的问题,还关注着世界的问题,他与世界银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有很多合作项目。在学术上和在推进社会的实际演进上,都是有很多贡献的。
陈光兴:
有些我没办法回答的问题,也许黄平会回答。第一个,媒体问题或者是你讲的注意力经济,把这些东西诉诸于媒体,就是有一种讲法叫做媒体决定论。这个我没有办法接受,媒体是一个界面,当然有人在操作,有人想要操控。但是,故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就是说,媒体也反映了某一种我称之为主流的文化状态吧。所以多多少少,媒体也跟着群众走,它也带动,所以它是一个交叉的复杂关系,不太能够说它到底有多大的力量。我觉得它有力量,但是它真的主导所有的东西吗?我觉得,也不是那么简单的状态,所以到底是不是能够提供其他的消费,我倒是觉得,有识之士应该都去搞这个——我称之为另类文化工业,或者说,你要介入到文化生产过程里面。这样,你自己想象的一些东西也许可以流露,可是媒体里面的人不仅仅只有你是高手,所以,这不是你自己可以掌控的。可是,多多少少你可以有一些介入。
关于北京消费社会形成的问题,我觉得对我来讲,迟早会有些用处的,所以,非常感谢提问的听众。其他,我没什么问题可以回答,就是包括族群问题呀等等,族群跟消费绝对有关联,特别在韩国的展现非常非常清楚。包括我刚才举的例子,它的汽车消费跟它的民族主义的认同是有关系的,可是这些东西都不是那么直接联系的,在某一些地方不是直通的,在某一些状态下会出现,在某些状况里面又不会。也就是说,你同时也吃馒头,同时你也喝可口可乐,到底看怎么摆这些问题。
比较有趣的是两个清华大学有没有可能合成一个更大的大学,这个也许要请李强来回答。事实上,我来这里,其实是两个清华合作的结果,就是说有一个合作关系,人员可以互换嘛。其他的也都可以合作,也许清华是有条件的,可是这个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这不是我们这种层级的人可以讲的话,或者说你有那个想象都没什么太大的意义,学校的领导去想这些问题就会比较有可能,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谢谢!
结语
黄平:
今天稍微平息点儿吧,也不用怎么谢了。就是从光兴教授到我们的评论以及各位提的问题已经看得出来,这个报告真正的意义之一,就在于各抒己见,大家说的不完全一样,关注的东西很相近,或者有相似,有交叉,但是个人的切入点、关注点或者是经验层面有所不同,比如说孙歌可能对日本的层面比较熟,光兴当然是对台北很熟了,而其他学者对中国农村比较熟。
一开始我讲的韦伯、桑巴特,其实是个例子,我的意思就是说,一个西瓜怎么切或者说这一刀切下去可能很深刻,很了不起,很干脆,但是别人仍然还可以那样切。
光兴今天所讲的,我觉得很受启发,像回到包括所谓道德批判或者是失落的知识分子等,我觉得道德批判也都是虚幻的。当然,很多是虚幻的,但是也有一些真的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和眼见社会中的不公正的产生的那种道德冲动,但是最后,你还得有一个分析。从这个意义上说,你金庸可以很热闹,但是学者如果选择了作分析,你就不会和金庸比,觉得我怎么还没他热闹?但是你把金庸现象作为一个现象来分析,就会觉得很有趣。
因此回到一个比较大的问题,就是光兴今天提到了的我们的眼光。一开始,他上来说,过去老是提欧美,以它们为参照系,其实这个跟我们今天很相似。我觉得中国就是两个极端,一个就是老是以欧美或者成功的例子为参照系,一个就是就中国谈中国,永远也谈不起来,就像每个中国人都是中国某一个问题的专家,然后一演讲就是介绍中国情况,可能这两个极端都不行。光兴这些年做在地的雅迹经验和理论的梳理非常重要,这能够打开眼界,不只是看见某一种层面,突破以往的经验,比如说成功经验的屏障,这样能够扩充我们的想象力。
最后,回到北京的消费层面,也还是各抒己见。但是至少,光兴没有来得及回应咱们说的问题,我是觉得可能不是一个简单的线性关系。就是说,东京在30年代,台北在70年代末,北京在90年代末,出现进入的问题。这背后还有一些结构性的东西和具体的、在地的经验的东西。两个东西都在起作用,而关于这个结构性的作用,光兴用了一个词儿,即所谓千刀,这一刀,那一刀,你用很多刀可以切,包括马克思那一刀,其实和韦伯那一刀,也可能是各有所长。
如果我们还承认有社会总体性,那么,这个总体性的分析怎么和经验伦理结合,这可能是需要我们思考的。我们关心什么,刚才提到的虽然是消费,但是,是计划的消费,还是什么市场的消费等等,这就打破了两极化的归类,这就有了很多中间地带以及中间的可能。这包括光兴提到的新加坡,为什么人家新加坡能接受璩美凤那样一个人。这是学者和学生们都要认真思考的。谢谢!
李楯:
我觉得,作为学者,一方面像今天这样,不管是报告人还是评论人,面对着社会,面对着这么多人,说出自己的主张,说出自己思考的问题,是很重要的。同时,他们更重要的工作是扎扎实实做自己的研究,坐冷板凳。比如就像上次我们这个报告请了北京大学、中国人民大学、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教授来作评论,表现出一种充分的合作景象,在这个时候,我说清华在人文社会科学方面,起步是比较晚的。正是在这种情况下,清华在这方面的研究,要在比较长的时间里做扎扎实实的工作,有些人甚至可能不想在这里出面,比如我找了半天,沈原教授他是在这儿的,我想叫他出来说话,但是,我不知道他现在又跑到哪儿去了。
我们清华的工作是开放型的,这种开放强调各方面的合作,不止是各学科,比如社会学、经济学、法学、政治学和人文学科方面的文化的、历史的研究合作,而且是各个部门,比如说我们的一些老朋友经常和我们有各种各样的合作。正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不在于说两个清华合并起来多好,如果那样说,你要搞一个最大的学校,不如把中国所有的大学合并起来叫中国大学。那样一来,个儿最大,但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李强:
不用多讲了。首先,我对今天陈光兴能够到这里作演讲表示感谢。同时,我也对陈兴教授、孙歌教授、黄平教授他们今天能够给予评论表示感谢。因为我们知道,实际上对消费主义,他们几个都是非常博学的学者。
我想在此感谢一下这个项目的主持人李楯教授,还有周孝正教授,他今天没有在,他在的时候可能会更有意思一些。同样,我们也感谢国家图书馆及其信息中心的程真主任,还有潘思岩副主任。
好,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