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士钊曾为陈独秀的密友,20世纪初,两人携手合办过《国民日报》,在日本办过《甲寅》杂志。陈不止一次对人说:“从事政治活动,我与章士钊属于黄金搭档!”后来章就任段祺瑞政府的司法总长和教育总长,参与“三·一八”案,对学生进行血腥镇压。惨案发生后,时在上海的陈来到亚东图书馆,气恼地自言自语:“秋桐啊,你怎么如此堕落,竟然向学生开枪。我俩从小一道革命,你现在怎么这样的糊涂,我和你绝交。”他把写好的绝交信交汪原放快速寄出,信中写道:“你与残暴为伍,我与你绝交!”陈独秀性格奇特,为人豪爽,直言不讳,说话往往不留情面,与人争执也不知缓和,即使对待朋友也是如此,因而常常得罪人。与陈很亲密的苏曼殊称陈为“畏友陈仲子”。陈的另一至交章士钊谓陈为遍天下之交游中最难交者之人之首。
20世纪30年代初,陈独秀在在上海被捕,被判刑13年,后减为8年。来狱中看望陈的人很多。胡适和他政见不一,时有争论,但感情深厚,多次从北京来,送来衣食和书籍。一次,胡路过南京,来信告诉陈:“不及看望。”陈大发脾气,大有绝交的样子。后来胡关怀甚多,陈又非常内疚。李大钊被害后,灵柩停放在北京宣武门外妙光阁浙寺内,历时六年,无法安葬。1933年4月初,已经病危的李妻赵纫兰带着女儿来到北平,请北大代办安葬。蒋梦麟校长很快就答应了此事,并与胡适、沈尹默、周作人、傅斯年、刘半农、钱玄同、马裕葆、马衡、沈兼士、何基鸿、王烈、樊际昌等13名北大教授自愿发起公葬,每人捐20元。北大教授李四光等人捐10元,马寅初等人捐20元,梁漱溟等人捐50元,外地有鲁迅捐50元。刘半农专为李撰写碑文,赞李“温良长厚,处己以约,接物以诚,为学不疲,诲人不倦。”公葬之际,北大学生献挽联:“南陈①已囚,空教前贤笑后死;北李如在,哪用吾辈哭先生?”在共同编辑《新青年》杂志的过程中,周作人与李大钊结下了深厚情谊。那时周作人在北大当教授,常在老北大红楼讲课以后,拐去校图书馆主任室与李大钊聊天。李被张作霖军政府杀害后,周极为悲愤,写下《偶感》、《日本人的好意》等文章,称李是“以身殉主义”。此后,周对李的其他家属也照顾甚多。周在有生之年,还为李大钊文稿的保存、整理和出版倾注了极大的心血。
胡适成名后,每日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后因求见的入太多,胡适便宣布了“胡适之礼拜”制度:“每星期日上午九点至十二点,为公开见客时间,无论什么客来都见。”后来每个星期天都来人不断,上午时间不够,又延长至下午,通常一天有五十多位客人,成为名副其实的“礼拜日”。
如此盛况一直持续到“七七”事变,胡适离开北京为止。
胡适在小说考证领域的“抛砖”工作,引来了无数“美玉”,任北大图书馆主任时的李大钊他曾不无得意地说:‘‘我考《红楼梦》,得顾颉刚与俞平伯;考《西游记》,得董作宾;考《水浒传》,得李玄伯;考《镜花缘》,得孙佳讯。”五四时期,胡适积极提倡白话文,与主张文言文的章士钊多有争论。但这并不影响两人的正常交往。1925年2月,胡、章二人在一宴席上碰面,席间交谈甚多。饭后章拉胡到附近一家照相馆拍了一张合照。
相片洗印出来后,从来不作白话文的章随照题了一首白话诗给胡:任《晨钟报》总编的李大钊与编辑部同仁在北京中山公园合影你姓胡,我姓章;你讲什么新文学;我开口还是我的老腔。
你不攻来我不驳,双双并坐,各有各的心肠。
将来三五十年后,这个相片好作文学纪念看,哈,哈,我写白话歪词送把你,总算是老章投了降。
以示和好之意。并附上一封信,内云:“适之吾兄左右:相片四张奉上,账已算过,请勿烦心。唯其中二人合拍一张,弟有题词。兄阅之后毋捧腹。
兄如作一旧体诗相酬,则真赏脸之至也。’’胡收到后即作一旧体诗“七绝,,奉答:但开风气不为师,龚生此言吾最喜。
同是曾开风气人,愿长相亲不相鄙。
章、胡二人虽然并未因此而放弃自己的观点,但两人分别作为新派和旧派的领军人物,竟然有如此唱和之作,确实让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寄给在北平的一个朋友藏晖先生①昨夜做一梦,梦见苦雨庵中吃茶的老僧②,忽然放下茶盅出门去,飘然一仗天南行。
天南万里岂不太辛苦?只为智者识得重与轻。
醒来我自披衣开窗坐,谁人知我此时一点相思情!一九三八·八·四于伦敦周接到信后,也作了一首白话诗答胡,以明心迹。周诗共有16行:老僧假装好吃苦茶,实在的情形还是苦雨,近来屋漏地上又浸水,结果只好改号苦住。
晚间拼好蒲团想睡觉,忽然接到一封远方的信,海天万里八行诗,多谢藏晖居士的问讯。
我谢谢你很厚的情意,可惜我行脚却不能做到,并不是出了家特地忙,因为庵里住的好些老小。
我还只能关门敲木鱼念经,出门托钵募化些米面,老僧始终是个老僧,希望将来见得居士的面。
周在诗中向胡倾诉自己的苦衷,解释不能南下是因为有家庭拖累。
但他也申明自己留在北平也只是“关门敲木鱼念经”,不会出问题。但后来随着时势的变化,周未能坚持自己的立场,相继担任了“伪北大”图书馆馆长、伪华北教育总署督办等职务,成为令国人不齿的汉奸,辜负了以胡为代表的北大同仁的殷切期望。
1931年秋天,而立之岁的罗尔纲在先师胡适家里做文字事情,受到胡适无微不至的关怀,爱护与体贴罗尔纲如同侄子一般。胡适先生给罗尔纲写有一封信:“尔纲弟,我看了你的长信我很高兴。你觉得家乡环境不适宜做研究,我也赞成你出来住几年。你若肯留在我家中我十分欢迎。但我不能不向你提出几个条件:第一,你不可再向家中取钱来供你费用。第二,我每月送你40圆零用,你不可再辩。第三,你何时再来,我寄100圆给你做旅费,你不可辞。你这一年来为我做的工作,我的感谢,自不用我细说。我只能说,你的工作没有一件不是超过我的期望的。”千家驹在北大经济系上学时,发表了一篇题为《抵制日货之史的考察和中国的工业化问题》的文章。胡适看到以后,大为赞赏,就向人打听千家驹是谁的笔名。知情人告诉胡这不是笔名,他本姓千。胡又问千家驹在哪儿工作。对方回答说,千是个北大学生,大学还没毕业。胡大为惊讶,认为一个大学生能写出如此高水平的文章,实在了不起。后来经吴晗引荐,千与胡见面。闲谈中,胡问千毕业后准备去哪里工作,千答工作还没有着落。胡便自告奋勇,介绍千去陶孟和主持的社会调查所工作。后来又经胡的大力推介,千又到北大担任讲师。千对胡的知遇之恩一直不忘。20世纪50年代,国内掀起声势浩大的批胡运动。千此时虽担任很多重要职务,但却不出来随声附和:“如果把胡臭骂一通,又难免言不由衷。所以只有效金人之三缄其口,因此在数百万字批胡论文中,你们找不到我的片言只字。”梁漱溟在香港办《光明报》时,自任社长,萨空了任经理。梁给自己定的工资是月薪100元,给萨定的却是200元。原因是他生活节俭,独自在港,花销小;而萨全家在港,负担重。后来梁并又把自己100元工资的一半补贴给了萨。
下英雄独使君”,傅则赞陈在汉学上素养不下清代钱大昕。在西南联大时,二人同住一楼,陈住三楼,傅住一楼。每次警报一响,其他人都“闻机而动,入土为安”,往楼下防空洞跑。而傅却直上三楼,把患眼疾的陈搀扶下楼,一起躲入防空洞。
傅斯年在认识丁文江之前,痛恨其政治立场,甚至当着胡适大骂丁文江,说:“我若见了丁文江,一定要杀了他!”后来胡适介绍两人认识,他们却迅速成为莫逆之交。丁文江在长沙病危,正是傅斯年第一个从北京赶去看护。
1922年,俞平伯出版其《红楼梦辨》一书,在此书的引论中,俞特别提及好友顾颉刚对此书的贡献,并对此感念不已。他说:“我在那年①四月间给颉刚一信,开始作讨论文字。从四月到七月这个夏季,我们俩的来往信札不断,是兴会最好的时候。颉刚启发我的地方极多,这是不用说的了。这书有一半材料,大半是从那些信稿中采来的。换句话说,这不是我一人做的,是我和颉刚两人合做的。我给颉刚的信,都承他为我保存,使我草这书的时候,可以参看。他又在这书印行以前,且在万忙之际,分出工夫来作了一篇恳切的序。我对于颉刚,似乎不得仅仅说声感谢。因为说了感谢,心中的情感就被文字限制住了,使我感到一种彷徨着的不安。
颉刚兄!你许我不说什么吗?我蠢极了,说不出什么来!”有人比较顾颉刚与陈垣教导学生之不同说,顾颉刚对后生,经常是“你这篇文章好,我给你发表。”陈垣教学生则是:“你不要胡乱写啊,小时候乱作,老了要后悔的。不能乱写文章啊!”一日,彤云飞雪,漫天皆白,天气甚冷。郁达夫来到“窄而霉小斋”访沈从文。沈正在穿着夹衣,身裹棉被,伏案写作;风雪入户,环堵萧然。
两人促膝而谈,谈毕,郁知沈尚未吃饭,便邀沈同往饭馆用餐。餐毕,郁付完钱后,将剩余的钱全部送给沈;又拿下自己围巾,为沈披于肩上。两人道别后,沈回得房中,不禁潸然泣下。
1946年,汪曾祺到上海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职业,情绪异常悲观,竟然有自杀的冲动。其师沈从文知道后,一改往日平和的态度,写信把汪大骂了一顿,说:“为了一时的困难,就这样哭哭啼啼的,甚至想到要自杀,真是没出息!你手中有一枝笔,怕什么!”沈还在信中提到了他当年初到北京时的情形,并以此来勉励正处于困境中的汪。
徐志摩与陆小曼的结合,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徐的老师梁启超就是其中一位。1926年8月14日,徐与陆在北海公园举行订婚仪式,10月3日正式结婚,婚礼由胡适主持,梁启超碍不过胡适的面子,万般不情愿地做了证婚入。梁在陈述征婚词时,对徐和陆引经据典地大训大骂:“徐志摩,你这个人性情浮躁,所以在学问方面没有成就,你这个人用情不专,以致离婚再娶……以后务要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徐志摩、陆小曼,你们听着!你们都是离过婚,又重结婚的,都是过来人了!这全是由于用情不专,以后要痛自悔悟……希望你们不要再一次成为过来人。我作为你徐志摩的先生——假如你还认我作先生的话——又作为今于这场婚礼的证婚人,我送你们一句话,祝你们这次是最后的一次结婚!……”在场的人都觉得梁说话未免有些过火。徐志摩听得面红耳赤,十分尴尬,只好忍着惭怍,亲自向前,向老师服罪,说:“请老师不要再讲下去了,顾全弟子一点面子吧。”梁听了这话,大概也自觉讲得过于不堪,也就此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