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部门的负责人詹姆斯-奥布里本已做好砍掉这部剧的决定。然而,当他自己在2月份丢掉工作后,继任者给了《生牛皮鞭》苟延残喘的机会。执行副总裁迈克·丹在一次高层会议上宣布,不管奥布里怎么想,cBs的大老板威廉·帕利喜欢这套节目。
当然,变化还是要有的。埃里克·弗莱明成为了牺牲者,他的牛老板吉尔·法沃尔的角色被从剧中拿掉了,为此他得到了227J’美元的补偿,但他出演一季的收入则接近100万美元。伊斯特伍德在罗马听说了罗迪顶替法沃尔牛老板角色的消息,他的反应相当冷淡:“为什么我要高兴?我过去只需要演半集的戏,现在要演一整集,而他们给我的报酬却没涨一分钱。”cBs任命了新的制片人本·布拉迪,他曾经打造过两部热门剧集《枪行天下》和《佩里·马森》。布拉迪飞往罗马与伊斯特伍德进行了为期一周的谈判,他回忆说伊斯特伍德对他的角色以及未来剧集的走向没有提出任何建议,他似乎已经对这部戏完全丧失了兴趣。
这次会谈的唯一结果就是说服伊斯特伍德回到美国,继续《生牛皮鞭》的拍摄。回来后,他才发现该剧的播出时间从周五改到了周二,原来的时间让给了“二战”剧集《战斗》,后者吸引了众多男性观众,名列尼尔森收视排行榜的第10位。
在没有了埃里克·弗莱明的情况下,《生牛皮鞭》延续了13集。整套剧的最后一集于1966年1月播出。那时候,伊斯特伍德已经完全在例行公事了。在意大利,《黄昏两镖客》取得了比第一集更大的反响,伊斯特伍德手上有了两份工作,也许现在好莱坞也在密切关注着他。
欧文·莱昂纳德通过谈判替伊斯特伍德从cBs那里争取到了11.9万美元,作为对未播出的17集的补偿。据说,在最后一集《生牛皮鞭》播完之后,威廉·帕利泪流满面,“我敢说,再没人能拍出这么好的西部剧集了。”他说。
意大利大制片人迪诺·德劳伦蒂斯派专机将伊斯特伍德接到纽约,不仅为他订下总统套房,还为他配了一辆豪华轿车,目的是想让这位明星在一部非西部片中与德劳伦蒂斯的女演员妻子西尔瓦娜·玛纳加诺演对手戏。
德劳伦蒂斯了解伊斯特伍德:他拿出2.5万美元和一辆崭新的法拉利跑车让伊斯特伍德演一个轻松拿手的角色。包括伊斯特伍德在内,没有谁能抵挡得住如此巨大的诱惑,他在2月底赶赴罗马,与在意大利人气极高的玛纳加诺会面。他们主演的这部电影名为《女巫们》,由五个相关联的段落组成,每个段落由不同的意大利导演执导。
这部戏在德劳伦蒂斯位于罗马郊外的摄影棚里拍摄。以《偷自行车的人》而成为新现实主义旗手的维托里奥·德西卡负责执导最后一个段落。这个段落名为“普通一夜”,只有19分钟的长度,表现的是伊斯特伍德陷入了乏味的婚姻,他的妻子爱花如命,整天抱怨不停。这天晚上,两人商量是否出去看《荒野大镖客》这部电影——最终伊斯特伍德选择待在家里,喝威士忌,倒头大睡。
当伊斯特伍德的角色呼呼入睡时,他的妻子开始了遐想。在幻觉中,丈夫变成了一个性感舞伴,像舞王弗雷德·阿斯泰尔一样风度翩翩。她想让丈夫陪她跳舞,但怎么也叫不醒他。她只好继续做梦,蝙蝠侠、闪电侠等连环画里的超级英雄一一出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最终,她把自己想象成了在尖叫的男人面前表演的脱衣舞娘,丈夫因为不堪羞辱而开枪自杀。
无论在现实生活中还是银幕上,伊斯特伍德都不是一个爱幻想的人,所以演出这种天马行空的戏令他感到很不自在。当该片在美国上映时,《纽约时报》也惊诧于“一向高举现实大旗的德西卡为何会变得信口开河”。
伊斯特伍德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拍完了《女巫们》。接着,他在德西卡的陪同下前往巴黎为《黄昏两镖客》作宣传,德西卡向法国媒体宣称克林特是“新加利·库柏”。《荒野大镖客》曾在法国取得了巨大成功,所以伊斯特伍德在这里已经是家喻户晓。
这是伊斯特伍德第一次来巴黎。在这里他遇到了他的狂热影迷彼埃尔·里西恩,此人将在他后来的电影生涯里扮演一个重要角色。也是在这里,他与金发的法国女星凯瑟琳·德纳芙有了一段浪漫邂逅,但出于对对方的尊重,他一直不愿公开谈论这段短暂的恋情。
伊斯特伍德只在美国待了两个月便又返回欧洲拍摄《黄金三镖客》。莱昂内和文森佐尼联手写出了剧本,伊斯特伍德依然扮演神秘陌生人;李·范克利夫饰演新的角色,一个更加冷血的赏金捕快;让他俩走到一起的是一个名叫图科的墨西哥匪首。他们三人都在寻找美国南联邦埋藏的黄金。
伊斯特伍德读完剧本后开玩笑地对莱昂内说:“在第一部电影里,我是单打独斗。第二部变成了二虎相争。现在我们又成了三人行。如果这么下去,下一部电影我会和整个美国骑兵部队一起演出。”据莱昂内说,伊斯特伍德担心他会被图科抢占风头。“就算是马龙·白兰度来演这个角色,”莱昂内安慰伊斯特伍德说,“当你不出现在银幕上时,他实际上也是在为你打工。”他们之间的谈判一度差点破裂。伊斯特伍德的私人公关鲁思·马什越俎代庖,想替伊斯特伍德签下《黄金三镖客》的演出合约。威廉·莫里斯经纪公司不理解鲁思为什么会插手。同样不解的还有欧文·莱昂纳德,他一直嫉妒私人公关在左右他的代理人。莱昂纳德想把伊斯特伍德的宣传公关业务转到另一家公司,并想从中得到一些回报。
然而,“镖客三部曲”的前两部仍未在美国发行,伊斯特伍德不想在此之前有任何闪失,他要确保第三部电影的安全性。但是,他的犹豫不决给了威廉·莫里斯公司可乘之机,他们将他的代理费提高到25万美元,外加从他主演的电影里获得10%的利润分成。为了让伊斯特伍德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交易,经纪公司也送给他一辆法拉利。除了这些小恩小惠和出演电影的片酬,伊斯特伍德还有一笔《生牛皮鞭》的稳定收入,他已经是一个很有钱的人了。
面对这一切,欧文·莱昂纳德的内心很不平衡,他开始发起反击,坚持要炒掉鲁思的公关代理。伊斯特伍德耐心地向鲁思·马什解释,当他的业务经理人为了维护像威廉·莫里斯这样的大经纪公司的利益而坚持甩掉她时,他不得不服从。
为一个明星及其银行账户开战的事情在好莱坞并不罕见。但从这件事开始,伊斯特伍德形成了他特有的模式:当人们在幕后为获得他的友谊和忠诚打得不可开交之际,他却在一旁坐山观虎斗。最终,当事态发展到需要他出面时,他总是选择有权有势的朋友,而抛弃弱势的一方。
很多年后,鲁思·马什在一个电影圈的聚会上遇到了她曾经的代理人伊斯特伍德。
“还记得我吗?”她问,“给我一个拥抱吧!”他真的拥抱了她。但是她觉得伊斯特伍德并不想记住她,或者说他极力想忘记他们一同经历的往事。
从1965年起,伊斯特伍德的公关事务便交由好莱坞大名鼎鼎的古特曼和帕姆公司代理,后来又被华纳兄弟影片公司的宣传部门接手。事实再一次证明,伊斯特伍德想和更有实力的合作者结缘。
当吉安·玛丽亚·沃隆特放弃了与塞吉奥·莱昂内第三次合作的机会后,这位导演找到了艾利·瓦拉奇,后者在群星云集的《七侠荡寇志》中抢尽风头,成为该片的一大亮点。作为百老汇一位备受尊敬的演员,瓦拉奇经常被请去拍电影,但他从未听说过莱昂内,认为意大利西部片是夏威夷比萨饼一类的不够正宗的东西。仅仅看了两分钟的《荒野大镖客》,他就起身让放映员关掉了机器。他接受了莱昂内的邀请。导演亨利·哈萨威陪同瓦拉奇去了一家专卖牛仔服装的商店,替他挑了在这部电影里穿戴的帽子、只到膝盖的护腿套裤和披风。
1966年5月中旬,该片在罗马电影城开机,开场戏是伊斯特伍德与瓦拉奇之间的对手戏——图科被神秘陌生人抓住并强行投入大牢。虽然这已是伊斯特伍德与莱昂内的第三次合作,他仍需要一名翻译在场帮助他准确领会这位意大利导演的意图。
“没有办法,因为塞吉奥一句英语也不会说,”《黄金三镖客》的摄影师图尼奥·德里·科利说,“他装作能说英语。实际上,他能读,但却不会说。有时他也会拿这件事调侃。我曾经问他,‘(.*?)你他妈的有必要知道吗?”“镖客三部曲”的前两部拍摄粗糙、色彩艳俗。德里·科利因而被请来为《黄金三镖客》掌机,他曾经与皮埃尔·帕奥洛·帕索里尼、莉娜·维特穆勒、弗朗科·泽弗雷利、罗曼·波兰斯基和路易·马勒等合作过,是享誉欧洲的顶级摄影师之一。他擅长捕捉稍纵即逝的自然光,赋予画面绘画般的精致。莱昂内希望借助他的鬼斧神工令作品有古典艺术的气质,所以他在现场经常会说:“我想要下一个镜头像弗美尔(17世纪荷兰风俗画家)的绘画,光从画面的一侧照射进来!”结束罗马的拍摄之后,剧组转战西班牙北部的伯哥斯高原,这里的阿尔梅里亚再一次被用来拍摄片中的西部场景。这些场景分为几个独立的单元:炮火下的小镇、杂乱无章的监狱营地和一片美国内战时期的战场。为了让高潮段落发生在一个令人难忘的背景之下,剧组雇佣了数百名西班牙士兵建起了一块有几千座墓碑的坟场,坟场呈圆形分布,令人联想到古代的斗兽场。莱昂内请恩尼奥·莫瑞康尼为这场伊斯特伍德、李·范克利夫和瓦拉奇三方交战的戏作曲,要弄出“死尸在墓穴里狂笑”的效果。他还安排摄影机催眠似地沿着坟场转圈,来回拍摄三人的静态特写,为观众营造一种视觉芭蕾的印象。
伊斯特伍德与瓦拉奇一道乘机抵达马德里,接着他让瓦拉奇开了几小时的车来到外景地。拍摄期间,他俩也住在一起。瓦拉奇记得伊斯特伍德提醒他在外景地等着他们的将是繁重的工作和少得可怜的享乐,但他在不太熟悉的人面前基本上寡言少语。“克林特属于沉默型的人,”瓦拉奇说,“你对他掏心掏肺,他只是微笑点头,脑子里在盘算你说的每句话。”到他们来到摄影机前走位时,莫里康尼已经把曲子谱好:与前两部电影一样,互不关联的动机彼此打断和周旋,最终汇成狂想的赋格曲。苦于找不到灵感的莱昂内干脆在拍摄现场播放起了这段刚刚写好的曲子。
每拍一个镜头之前,伊斯特伍德与瓦拉奇都要对一下台词。他们从不把莱昂内的排练当回事,伊斯特伍德也一向反感排练。他、瓦拉奇和范克利夫是仅有的三位说英语的演员。其他人演出时很少大声说话。因为这些都不是“最后的声音”,莱昂内会全部采用后期配音。有时,负责看剧本的女孩会在一旁给那些记不住台词的非职业演员大声提词。有时,某个角落里会传来剧组人员为足球比分而发生的争吵。极力集中精神的演员们不得不对他们吼叫,让他们闭嘴。
瓦拉奇很惊讶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居然也能拍出电影。作为一个多年的方法派演员,他无法想象在缺乏语言交流的情况下进行表演。而对于伊斯特伍德来说,他认为只要情绪对路,台词和人物个性的不连贯并非什么大问题。
“克林特有一种天赋,”瓦拉奇说,“他善于用心倾听。我记得和史蒂夫·麦奎因一起拍电影时,他曾经说过,'把台词甩一边。我只想作出反应。我不想表演。克林特在这方面达到了极致。他是个完美无缺的电影演员。他知道什么时候、用什么方式表演,而且从不过头。他给足时间让我刺激他,然后他才作出回应。”在拍摄现场,伊斯特伍德培养情绪的手段也很特别。他的房车里到处都是似乎与拍戏毫无关系的《时代周刊》杂志。拍摄间隙,他会抄起一根高尔夫球杆练习挥杆。当看到他放下球杆带着难得的笑容遥望远方时,瓦拉奇会对自己说:“今天将会是顺利的一天。”当然,更多的是不顺利的日子。莱昂内似乎以折磨伊斯特伍德为乐,他常常用夹着雪茄的手指指挥他的老搭档团团转,直到对方忍无可忍。“你最好这次能通过,因为我快要揍人了。”伊斯特伍德说。面对导演不断地变换镜头角度或一条接一条地拍,伊斯特伍德很少有耐心坚持下来。在导演看来,这是为了打造一部视觉杰作,但伊斯特伍德却把它看成是浪费时间和金钱。
尽管如此,整个拍摄期间伊斯特伍德相对平和,对《生牛皮鞭》之后的生活保持了乐观态度。他甚至可以很幽默地对待莱昂内让每个人筋疲力尽的做法。反复地拍某个镜头,无休止地等待某种光线,对细节的斤斤计较,这一切都会让伊斯特伍德产生亲自担任导演的冲动,起码他觉得如果自己当了导演,就再也不必忍受这些无用的琐碎了。
在美国上映时,《黄金三镖客》作了删减。用塞吉奥·莱昂内的话来说,“他们拿掉20分钟为的是让观众有时间出去买爆米花。”删减的结果是范克利夫的戏份大打折扣;虽然伊斯特伍德依然处于中心地位,但他还是少了几场戏,其中与妓女调情的一场戏只能在欧洲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