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愤怒的公牛也会笑——罗伯特·德尼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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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输给一个死人(3)

英格玛·伯格曼和贝尔纳多·贝托鲁奇都赶来看这场戏的拍摄,而最尊贵的客人则要属文森特·明尼利,他是被米高梅的公关部门专门请来捧场的。看着剧组人员在灯光照射下汗流浃背的样子,明尼利说:“你知道,这对于歌舞片来说是家常便饭。我在拍《相会在圣路易斯》时,有一场戏我们不得不关了几盏灯……”斯科塞斯记得那部电影里的每一个画面:朱迪·嘉兰和汤姆·德拉克在晚会结束后奔走于房间的各个角落,熄灭了所有的煤气灯……“这场戏你花了3天时间搭景,”明尼利说,“但只要4分钟就可以拍完。”环顾四周巨大的布景,斯科塞斯知道他要用的时间远远超过了4分钟。最后,他拍了几个星期,第一版剪出来时,这场戏居然有一小时的长度。一些充当群众演员的特邀嘉宾已无法忍受。制片人道恩·斯蒂尔是斯科塞斯初到好莱坞时的女友,她本来穿着40年代又重又长的晚裙,化着厚厚的妆,而在马不停蹄地拍了一整天的戏之后,她脱下戏装溜之大吉。

消耗如此巨大。服装设计师特奥多卡·范伦克尔说,“直到今天人们还在讲述关于《纽约,纽约》幕后的恐怖故事。我们早上7点就被叫起床,通常要等到天黑才拍第一个镜头。剧组人员像农夫一样干活……根本没人搭理他们。与此同时,马蒂和莉莎则关在她的化妆车里,据说是研究剧本吧。”铺张的现象一直延续到影片的高潮段落——“大团圆结局”——场12分钟的歌舞场面,这场戏只为说明弗朗辛得到了她第一个电影角色。

弗朗辛在这场戏中戏里扮演电影院的领座员,日复一日地看着电影,梦想着成为电影明星。当聚光灯照在她脸上时,她唱道:“大团圆结局,仿佛近在眼前,它只为明星而准备,但今晚没有明星,它只为我而上演。”一位投资人恰好出现在电影院里,她感觉自己就要美梦成真,却发现一切都是她的想象。她绝望了——直到真正的投资人走到她的面前。

斯科塞斯为这场戏搭建了一台庞大的布景,里面可以装下整座影院的观众和欢歌艳舞的合唱团女郎。他说服百老汇明星拉里·凯特饰演投资人一角,后者曾在《西区故事》中成功地扮演了托尼,这也是他在银幕上的第一个角色。这场戏的司仪则由明尼利的公公老杰克·哈利扮演。

12分钟的戏花了几星期才拍完,其间不断有旁边片场的导演过来看热闹。8月,开机已有九周时间,影片应该已完成过半。斯科塞斯却提出要再拍14个星期。

延期一部分是因为他要抽时间为一部纪录片做剪辑,该片记录了鲍勃·迪伦昔日伴奏乐队的告别演出,乐队的领头人罗比·罗布森是斯科塞斯的朋友和知己。当他剪辑《纽约,纽约》时,他还在为这部影片工作,这时影片已定名为《最后的华尔兹》。

尽管延期,斯科塞斯依然坚持要兑现先前的承诺,为剧组和朋友们放映40分钟的《纽约,纽约》。他和剪辑师欧文·莱纳昼夜奋战,赶出了庆祝二战胜利的开场戏、大团圆结局和其他几个相对传统歌舞片更显风格化的段落,包括一场夜戏,多伊尔站在上行电梯上俯瞰水手和他的女友在路灯下模仿金·凯利缓缓起舞。

被请来观摩的名流中,文森特·明尼利和乔治·顾柯狠命地鼓掌。有些人流下了眼泪。在随后的聚会上,他们纷纷涌向了熬黑了眼圈的斯科塞斯。“在这个值得尖叫的夜晚之后,”《滚石》记者写道,“斯科塞斯像主教一样接受着信徒们的膜拜。”然而,所有这些人的赞美之辞都无济于事。他们毕竟是朋友。公众却不像这么好心肠。

《纽约,纽约》所用的摄影棚曾拍出过米高梅历史上许多经典歌舞片,包括文森特·明尼利1951年的《一个美国人在巴黎》。莉莎·明尼利用的是她母亲用过的化妆间,到处都是华丽的枝形灯,红玫瑰多过了一间花房,墙上贴满了贺电、肖像照、海报,桌上摆着空酒瓶和吃剩了一半的套餐——所有一切都散发着好莱坞经典明星的气息。

相比之下,德尼罗则享受着苦行僧一般的待遇,他的隔壁是格丽泰·嘉宝昔日的化妆间。一位访客如此描绘他的房间,“整整齐齐,空空荡荡,所能见到的只有一座闹钟、一台录音机,几张摇摆乐唱片和一架正在播新闻的收音机。”墙上所有的海报和照片都被取了下来,德尼罗不想让任何图像影响到他心目中的那个人物形象——拳击手杰克·拉莫塔。他每天会花上几个小时对着镜子挥舞拳头。

旧好莱坞的影子遍地皆拾。为莉莎打理头发的西德尼·古伊拉诺夫也曾是她母亲的发型师。当巴里·普瑞缪斯需要一套适合40年代职业音乐家的服装时,服装师帮他找到一件约翰·吉尔古德穿过的戏服,片场小工和提词女郎讲的是他们为《邪恶的接触》和《宝石岭》工作时的趣闻。更令人吃惊的是,嘉兰时代留下的习惯还保存着,为了提神或助眠所用的毒品,尤其是可卡因,无处不在。

作为一个给德尼罗的小恩小惠,斯科塞斯在一场爵士俱乐部的戏里为黛安妮·艾伯特安排了一个吟唱《忍冬玫瑰》的小角色。其他的朋友和朋友的妻子也都分到了角色。嗓音沙哑的乔治·奥尔德扮演的乐队主唱弗兰基·哈蒂甚至给斯科塞斯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令人遗憾的是,剪辑师欧文·莱纳因心脏病死于1976年的圣诞节,几乎在同时,伯纳德·赫尔曼也离开了人世。

1977年1月,黛安妮生下了拉斐尔。德尼罗在洛杉矶郊区布伦特伍德购置了一处新家,有游泳池、客房、蒸汽浴室和宽大的花园,能同时看到城市和海洋的风景。

在退租贝尔航空旅馆的房子时,黛安妮的猫让德尼罗损失了一万美元,包括赔偿房东被扯坏的窗帘和带有爪印的家具等。

德尼罗很少参加洛杉矶的社交活动,这令黛安妮十分沮丧,她更向往纽约的生活。当他们必须外出时,德尼罗也是想方设法从黛安妮身边溜开,或找个机会去打电话。有一段时间他厌倦到了极点,以至于必须蜷缩在贝弗利山旅馆房间的桌子下才能入睡。

他会经常邀请一些老朋友到家里做客,这些朋友大都来自纽约,包括斯科塞斯、彼得·博伊尔、布莱恩·德帕尔玛、巴里·普瑞缪斯以及他们的妻子。“罗伯特·德尼罗主持的聚会既没有中心又没有焦点,”苏珊·布劳迪写道,“整个晚上他都在听客人交谈,点头、微笑,偶尔才会用他那嘶哑的嗓音说,‘喂,哥们儿,嘿,哥们儿,嘿,太过了。’他是个旁观者,喜欢混在很多人中间。”有人发现他的超然事外实际上另有隐情。在《纽约,纽约》中扮演艾伦·弗兰妮的凯茜·麦克吉尼斯就曾猜测说,“我觉得他把某些他认为过于古怪的想法隐藏了起来。我的意思是,他用沉默来保护自己。有些东西他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担心会出格。也许这是极端利己的态度,也许不是。”1977年3月19日,奥斯卡颁奖典礼举行。尽管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男主角(德尼罗)、最佳女配角(朱迪·福斯特)和最佳原创音乐(伯纳德·赫尔曼)的提名,《出租汽车司机》最终却一无所获。《洛基》是当晚最大的赢家,其余奖项则被《总统班底》和《光荣之路》瓜分。德尼罗本来是获奖呼声最高的一个,但他却输给了一个死人。《电视台风云》的彼得·芬奇太想拿这个奖了,从获得提名之日起,他连续接受了300多个采访,想借媒体的宣传大肆鼓吹他在该片中的表演。1月14日,他在参加完ABc《早安美国》节目的现场直播后一头倒在贝佛利山饭店的大堂里,过度疲劳使他心脏病突发。由于芬奇死在颁奖典礼前夕,这使得每位有同情心的评委都投了他的票。

如果说有什么可以降低德尼罗和斯科塞斯受打击程度的话,那就是他们正在与查托夫和温克勒合作,后者制作的《洛基》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和最佳剪辑3项大奖,他们也因此成为好莱坞最热门的制片人。而对于斯科塞斯来说,至少他目前正在拍一部新片,失去了一座奥斯卡奖又算得了什么呢?在拍完《纽约,纽约》的二战胜利日段落之后,斯科塞斯干脆把劳奇和马丁的剧本都扔到了一边。剩下的戏完全靠即兴的方式拍摄。

这个决定带来了新气象,人人都有了编新词甚至创造整场戏的权利。乔治·奥尔德声称德尼罗95%的台词都是他的发明创造——这显然是夸大其词,不过他的确提供了与真正的音乐家演对手戏时的对白。

莉莎·明尼利回忆说,“当时的拍片现场像得了魔怔一样,大家都围着一台小小的录音机说,‘这么说吧!那么说吧!’简直难以置信。回想起来,我记不清有多少台词保留了下来,但那种群情振奋的状态却令我永远难忘。这是唯一一部我能记起整个拍摄经过的电影。”因为担心有人会质疑他这么做是否职业,斯科塞斯不得不站出来说,“这部电影的剧本不是写在录音机里的。一切都是有结构的。我们只是把结构放进了录音机而已。”然而,1977年7月,朱丽娅·卡梅隆·斯科塞斯在纽约参加安迪·沃霍尔的聚会时却道破了天机。沃霍尔记得朱丽娅那天明显喝多了,她穿着蓝色高跟鞋,脚趾肿得很厉害。“朱丽娅告诉我他们在片场是怎么做的,”沃霍尔在日记中写道,“他们安排演员排练,用录音机记录下来,然后朱丽娅从里面挑出斯科塞斯满意的部分,再让演员实拍时照着演。她说他们在拍摄时不断地改变剧情。”对于某些段落,即兴发挥是有效的——诸如多伊尔去迪克·米勒扮演的俱乐部老板那里应聘,就在他以为落选而黯然离开时,莉莎开始唱“你带给我一种全新的爱”,鼓励他重新振作精神。不幸的是,多伊尔也因此缺少了变化,几乎总是在落难时得到弗朗辛的帮助,而这正是缺少线索分明的剧本所带来的后果。

在压力之下,德尼罗与斯塞西斯成为比以往更紧密的搭档。其他演员抱怨没有人能接近导演。“鲍比在片场与马蒂搂搂抱抱,”一位演员说,“马蒂则给鲍比任何想要的东西。而鲍比想要的就是不断被关注,不断谈论他所扮演的角色。”由于饰演多伊尔没有机会展示他表现愤怒的才能,德尼罗便把工夫用在了幽默方面。当一列火车没有载上他驶离大雪覆盖的车站时,他试图挡住火车,结果被缓缓推离站台。为了把弗朗辛拖进雪地里向她求婚,他砸碎了安全门的玻璃,然后躺在出租车后面,让车从他头上开过去。“当你遭遇这种行为时,”斯科塞斯说,“你无法说,‘不行,对不起,打消这个念头吧。’所以我们拍下了这个场面,我们用了主观镜头,并且剪去了鲍比把头放在车轮下的画面,因为我们关注的是滑稽的效果,你知道,滑稽就是戏剧。”然而,尽管这一手法实际上是好莱坞类型片模式的一种变形。看着德尼罗和莉莎在出租车里翻滚打闹,现场的一位工作人员还是不解地小声嘟囔:“这难道是他对好莱坞歌舞片表达的一份敬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