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处伦敦也为德尼罗带来了一些尴尬,因为海伦娜·斯普林斯已于1984年7月迁来这座城市,嫁给了唱片公司老板安东尼·利桑德瑞罗。妮娜如今已长到两岁,仍把自己当作德尼罗的孩子。德尼罗和斯普林斯有时碰巧出现在同一家夜总会,只能装作互不相识。德尼罗还曾在艾尔顿·约翰的演唱会后台与担任伴唱的斯普林斯撞个满怀,两人只好到一家隐秘的酒吧坐上一会儿。
德尼罗固定的伴侣还是图姬·史密斯,不过两人之间显然已没有什么感情可言。史密斯在纽约有自己的寓所、自己的生意和职业。德尼罗在纽约时,她会陪着他出席一些公开活动。和黛安妮·艾伯特一样,史密斯有表演的野心,希望德尼罗能帮她。她还想要一个家,让德尼罗做孩子的父亲。然而,强烈的责任心和潜在的父子关系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小心翼翼的德尼罗不愿再背上任何包袱。
这种过分的谨慎反倒促使他更加主动地去向女人分发自己的电话号码,其中就有惠特妮·沃尔顿,一位来自南美的社会义工。过去10年里,这个神通广大的女人令众多好莱坞男星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并让他们确信自己是一个名叫米兰达的妖艳模特。沃伦·贝蒂、昆西·琼斯、比利·乔尔、巴克·亨利和德尼罗都属于被她“征服的男人”,没有人知道对方其实是在监狱里与他们电话聊天。记者布莱恩·巴洛在1999年12月号的《名利场》杂志上公开了她的秘密,她的故事后来被写成了剧本。米高梅买下了剧本,宣称要与翠贝卡电影公司合作,由德尼罗亲自执导并主演。
在伦敦期间,德尼罗见到了导演罗兰·乔菲和制片人戴维·普特南,他们正在与意大利制片人费尔南多·吉亚一起筹拍一部电影,讲述的是18世纪西班牙和葡萄牙人在南美印第安人部落所遭遇的灾难。
片名原叫《瓜拉尼》,源自于疆土争夺战中被屠杀的部落的名字。该片的源头则要追溯到60年代,当时吉亚看到了由弗雷德里克·霍奇沃德尔创作的剧本《神圣的实验》,描写基督教传教士试图让瓜拉尼人改变信仰,这些人大都赤身裸体地生活在巴拉圭与巴西边境的高原上。
瓜拉尼人将第一批传教士捆绑起来,扔进了伊瓜苏瀑布,一直把他们冲向几百米开外的帕拉那河。但是他们不排斥音乐,于是基督教会派来了不仅仅会弹几个音符的传教士,他们成功地扎下根来。不久,瓜拉尼人学会了吟唱和弹奏他们听到的音乐,并开始为欧洲的交响乐团生产乐器。
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多久。西班牙反对奴隶制,但1750年的《马德里条约》却将其所属的南美殖民地拱手让给了维护奴隶制的葡萄牙。由于得不到保护,基督教的传道计划被葡萄牙的领地所有者摧毁,印第安人重新沦为奴隶。
吉亚邀请《阿拉伯的劳伦斯》和《日瓦戈医生》的编剧罗伯特·博尔特重新创作剧本。博尔特塑造出两个代表不同立场的角色:虔诚的传教士加布里埃尔和奴隶贩子罗德里戈·门多萨,后者在一场为争夺女人而进行的决斗中杀死了亲生兄弟,为了逃避内心的谴责而向基督寻求救赎。加布里埃尔要求他正视自己的罪孽,想方设法赎罪。门多萨听从加布里埃尔的教诲,拖着装满盾牌和武器的大网爬上了瓜拉尼高原。他加入了传教士的远征行列,成为加布里埃尔的朋友和助手。当葡萄牙人开始焚毁教堂并奴役土著人时,他率领瓜拉尼人发起了反抗行动。
普特南曾在1981年制作过获得奥斯卡奖的《火的战车》,而乔菲刚刚拍完了《战火屠城》,这部描写西方记者与他柬埔寨的同行卷入波尔波特大屠杀的影片给德尼罗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当然也喜欢门多萨这个角色,正如他所扮演过的许多角色一样,这是个敢于为弱者承担责任的人物,而且需要相当大的体力投入。
普特南与德尼罗小心翼翼地彼此过招。普特南详细描述了阿根廷和巴拉圭边境恶劣的环境。这部电影不仅要在当地丛林中拍摄,而且演员必须身体力行地翻越悬崖和瀑布。对于德尼罗来说,他还必须光着脚,将重物背负上山。听说了传得满城风雨的有关德尼罗在《巴西》中连拍30条的新闻,普特南警告他不能在《传道》一片中故伎重演。
“我理解你的意思,”德尼罗说,“我不会拖影片的后腿。”普特南继续施展着他的下马威,“其实我不敢确信无疑你适合这部电影。”震惊之余,德尼罗说,“以前还从没有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戴维。我是个演员,我的感觉就是,只要我真的觉得我能演,我会适合任何电影。”最终,普特南和乔菲一致认为,德尼罗给这部影片带来的东西会多于他们失去的东西。于是,他们跟哈里·乌夫兰签了合同,德尼罗将拿到150万美元的片酬和13%的分红。作为备手,他们签下脾气粗暴的爱尔兰年轻演员利姆·尼森出演传教士约翰·菲尔汀。如果德尼罗找麻烦或拍片时受伤,普特南将用尼森取而代之。
这时,普特南还不知道尼森患有严重的消化系统疾病,并且已经动了胃切除的大手术。
德尼罗蓄起了浓密的胡须和长发,学会了骑马。他与普特南一起周游了阿根廷和哥伦比亚的卡塔吉纳市,影片的许多外景将在那里拍摄。哥伦比亚毒品泛滥,每天都会发生绑架和杀人事件。德尼罗为此雇用了全天候的贴身保镖。
德尼罗还邀请罗伯特·博尔特和妻子萨拉·迈尔斯共进午餐,讨论影片。因为中风导致半身不遂,博尔特说话很困难,这样的会面对他来说是体力上的一大考验。据博尔特的传记作家艾德里安·特纳说,“德尼罗花了整顿饭的工夫榨取罗伯特对整个故事和门多萨这个角色方方面面的想法。他就像一块海绵,打算吸收掉罗伯特脑海中所有的东西。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甚至不顾罗伯特和萨拉是他请来的客人,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付账。德尼罗的做法令萨拉整整生了一星期的气。”1985年4月,德尼罗同意在伦敦的国家电影剧院登台接受公开采访,这是《卫报》赞助的系列活动的一部分。他拒绝了对方提供的免费机票和出场费,同时也拒绝电视转播和在现场放映他的失败之作《堕入情网》的片段。他和马丁·斯科塞斯一同抵达剧院,出乎主办方意料之外的是,随行的还有斯科塞斯最喜爱的“冲撞”乐队的全体成员,主办方不得不在已经全部售出的坐席中为他们安排座位。一出旅馆,德尼罗就遭到了索要签名的影迷们的围追堵截,一个影迷还拍下了他左躲右闪的照片,德尼罗一直担心这些照片会在媒体上曝光。
采访进行得很不顺利。当被问及他的儿童时代时,德尼罗说,“这不是我能当着400号人的面说的事情。”担任主持人的影评家克里斯·奥蒂的每一个问题都被他用滴水不漏地回答和简单的拒绝一一驳回。所幸的是,斯科塞斯不时从观众席中提问,多少活跃了现场的气氛。人们本以为德尼罗只是沉默寡言,现在他们开始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可说。
德尼罗的介入使《传道》失去了原有的平衡。由于预算蹿升到2300万美元,投资人忧心忡忡,于是对乔菲、普特南和吉亚施加更大的压力,要求削减开支。杰洛米·艾恩斯同意以微薄的片酬出演加布里埃尔。在其他角色上,普特南也精打细算,启用不知名的艾丹·奎因饰演门多萨的弟弟菲利普,而他干脆把兄弟俩争夺的对象、年轻寡妇卡洛塔的角色甩给了乔菲的女友切瑞·隆吉。
梵蒂冈调查员阿尔蒂米拉诺是片中戏份排第二的角色,他的台词也写得相当精彩,包括一段文学色彩很浓的旁白。乔菲挑选了爱尔兰演员雷伊·麦卡纳利,他浓重的乡音能赋予台词一种暖昧和纵深的感觉。实际上,如果经费宽裕的话,这个角色由马龙·白兰度或安东尼·奎因来演会更加富于厚重感。
拍摄于7月开始。像以往一样,德尼罗在人物外形上下了百分之百的工夫。普特南的妻子帕特茜来现场探班,在制片人伊恩·史密斯的陪同下登上了瀑布的顶端,往下看,“一个蓬头垢面、胡须拉碴的人正在下面的岩石上光着脚跑跳”。
“天哪,那人是谁?”“罗伯特·德尼罗,”史密斯答道,“明天他将演这场戏。”看《阿拉伯的劳伦斯》和《日瓦戈医生》时最大的快感就是男人间的对话,每句话都像是钢铁之间的碰撞。但是德尼罗习惯了改词,博尔特形成套路的语言令他感到不适。在表演强度方面,他设计了挑眉毛、眼珠打转、嘟嘟囔囔和怒目而视等一些细节。多年来,他一直回避历史人物,认为自己无法驾驭非现实生活中出现的人物。这一次的破例多少令他感到无所适从,所以他尽可能地要把门多萨放进自己的表演模式中来。
当他尝试原封不动地去说博尔特的台词时,效果通常是滑稽的。正如保罗·阿塔纳西奥在《华盛顿邮报》上所写的那样,“博尔特为门多萨提供了复杂的心理描写,这个男人对天堂的渴望从未压倒过他暴力的天性,德尼罗没有把这些演出来。过去五年中,他变得离奇地迟钝,《传道》是他最阴沉、最收敛的表演。他塑造的应该是一个18世纪的人物,可是他的当代表演方式和纽约人的口音却呈现出可笑的效果。”1985年的秋天,德尼罗拍完了所有的戏,用对待特里·吉勒姆的同样的热情向普特南和乔菲道别。然而,普特南却一点儿也笑不起来。德尼罗拍片期间的开销高达8万美元,是预算的两倍半,包括往返机票、击剑辅导费、电话账单和一名理疗师的劳务费等。三周后,乌夫兰发来了催款函,普特南几乎咬着牙把钱汇了过去。
回到纽约,德尼罗发现自己又一次卷入海伦娜·斯普林斯的纠纷。1986年秋天,就在《传道》于美国上映的同时,他们俩的一个朋友转告德尼罗说斯普林斯想见他,而且还让他来看望女儿妮娜。斯普林斯来到德尼罗在霍德逊街的寓所,据她说,两人共度了一晚。第二天,德尼罗与斯普林斯一道来到《纽约,纽约》演员巴里·普瑞缪斯及其妻子朱莉的家跟妮娜见面。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多种说法。斯普林斯说德尼罗对妮娜“十分怜爱”,给她买了冰淇淋,请求斯林普斯让他与孩子多待一些时间,而且他们还能就遗产和家庭关系的事情作一些了结。
德尼罗坚持说他是“带着尴尬和不快”离开这个小女孩的,但是很好奇想看看她长得是否像他。会面之后,斯普林斯带着妮娜返回伦敦,虽然她几次三番跟德尼罗索要孩子的保育费,但她称德尼罗始终不予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