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图解曾国藩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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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用人篇(1)

致诸弟·调彭雪琴来江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刘朝相来营,得植弟手书,具审一切。

内湖水师自六月十五日开仗后,至今平安。本拟令李次青带平江勇渡鄱湖之东,与水师会攻湖口,奈自六月底至今,十日大风,不克东渡。初四日风力稍息,平勇登舟,甫经解缆,狂飙大作,旋即折回,弁勇衣被帐棚,寸缕皆湿。天意茫茫,正未可知,不知湖口之贼,运数不宜遽灭乎?抑此勇渡湖,宜致败挫,故特阻其行,以保全此军乎?现拟俟月半后,请塔军渡湖会剿。

罗山进攻义宁,闻初四日可至界上,初五六日当可开仗。湖南三面用兵,骆中丞请罗山带兵回湘,业经入奏。如义宁能攻破,恐罗山须回湖南保全桑梓①,则此间又少一支劲旅矣。内湖水师,船炮俱精,特少得力营官,现调彭雪琴来江,当有起色。

盐务充饷,是一大好事,惟浙中官、商多思专利。邵位西来江会议,已有头绪,不知渠回浙后,彼中在事人能允行否?舍此一筹,则饷源已竭,实有坐困之势。

东安土匪,不知近日何如?若不犯邵阳界,则吾邑尚可不至震惊。

带兵之事,千难万难。澄弟带勇至衡阳,温弟带勇至新桥,幸托平安,嗣后总以不带勇为妙。吾阅历二年,知此中构怨之事造孽之端,不一而足,恨不得与诸弟当面一一缕述之也。诸弟在家侍奉父亲,和睦族党,尽其力之所能为,至于练团带勇却不宜。澄弟在外已久,谅知吾言之具有苦衷也。

宽二弟去年下世,未寄奠分②,至今歉然于心。兹付回银二十两,为宽二奠金,望送交任尊叔夫妇手收。植弟前信言身体不健,吾谓读书不求强记,此亦养身之道。凡求强记者,尚有好名之心横亘于方寸,故愈不能记;若全无名心,记亦可,不记亦可,此心宽然无累③,反觉安舒,或反能记一二处亦未可知,此余阅历语也,植弟试一体验行之。

余不一一,即问近安。(咸丰五年七月初八日)

【注释】

①桑梓:此处指故乡。 ②奠分:即奠仪。 ③宽然无累:形容心情宽松没有负担。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

刘朝相来营,接到植弟手书,得知一切。

内湖水师从六月十五日开仗后,到现在一直平安。本准备命令李次青带平江兵,渡鄱阳湖东边,与水师会攻湖口。无奈从六月底到现在,刮了十天大风,不能东渡。初四风力略为小点,平江兵上船,刚解了缆绳准备出发,突然狂风大刮,只得马上靠岸。兵士们的衣服被褥和帐篷,全部都湿了。老天爷的意思,真是茫茫不可知,不知是不是湖口上的敌人,运数还没有到马上被歼灭的地步?或者是为了阻止平汉兵东渡遭致失败,以保全这支部队吗?现在打算等半个月后,请塔军渡湖会剿。

罗山进攻义宁,听说初四可停在界上,初五、六应该可以开战。湖南三面用兵,骆中丞请罗山带兵回湖南,已经入奏朝廷了。如义宁能冲破,恐怕罗山要回湖南,保全家乡,那这边又少了一支善战的部队了。内湖水师,船好炮精,只少得力的营官,现在调彭雪琴来,应当有起色。

盐税用来充军饷,是一件大好事。只是浙中官商,都想着牟取利益。邵位西到江来会议,已有头绪,不知他回浙后,他们里面任事的人能不能答应实行?除了这个办法,则军饷来源已经枯竭,实在有被困的形势。

东安土匪,不知近来如何?如不犯邵阳地界。那么我们家乡还不至于受到波及。

带兵的事,千难万难。澄弟带兵到衡阳,温弟带兵到新桥,还好都很平安,以后还是不带兵最好。我经历了两年,知道这里面得罪人的事情,造孽的事情,不一而足,恨不得与弟弟们一桩一桩详细介绍呢。弟弟们在家,侍奉父亲,与族党和睦相处,尽力而为。至于办团练带兵这些事,不宜去参与。澄弟在外已久,想必懂得我说这句话的苦衷。

宽二弟去年死去,没有寄奠仪,至今还有歉疚。现付回二十两银子,作宽二弟的奠礼,希望送交任尊叔夫妇手收。植弟前次信中说身体不好,我说读书不要求强记,这也是养身之道。凡是想强记的人,还有一种好名的压力在他脑子里,所以越不能记。如果没有好名的心,记也可,不记也可,心里便轻松没有思想包袱,反而觉得安静舒畅,或者反而能记一点,也不知道。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植弟可以试着体验一番。

其余不一一写了,即问近好。(咸丰五年七月初八日)

致九弟·催周凤山速来

【原文】

沅甫九弟足下:

十七日李观察处递到家信,系沅甫弟在省城所发者。黄南兄劝捐募勇,规复吉安,此豪杰之举也。南路又出此一支劲兵,则贼势必不能支。

金田老贼,癸、甲两年北犯者,既已只轮不返;而曾天养、罗大纲之流,亦颇遭诛殛①;现存悍贼惟石达开、韦俊、陈玉成数人,奔命于各处,实有日就衰落之势。所患江西民风柔弱,见各属并陷,遂靡然以为天倾地柝,不复作反正之想,不待其迫胁以从,而甘心蓄发助战,希图充当军师旅帅,以讹索其乡人,掳掠郡县村镇,以各肥其私橐②,是以每战动盈数万人,我军为之震骇。若果能数道出师,擒斩以千万计,始则江西从逆之民有悔心,继则广东新附之贼生疑贰,而江西之局势必转,粤贼之衰象亦愈见矣。

南兄能于吉安一路出师,合瑞、袁已列为三路,是此间官绅士民所祷祀以求者也,即日当先行具奏。沅弟能随南翁以出料理戎事,亦足增长识力。南翁能以赤手空拳干大事而不甚著声色,弟当留心仿而效之。夏憩兄前亦欲办援江之师,不知可与南兄同办一路否?渠系簪缨巨室,民望所归,又奉特旨援江,自不能不速图集事。惟与南兄共办一支,则众执易举;若另筹一路,则独力难成。沅弟若见憩翁,或先将鄙意道及,余续有信奉达也。

周凤山现在省城,余飞札调之来江;盖欲令渠统一军,峙衡统一军,一扎老营,一作游兵。不知渠已接札否?望沅弟催之速来。其现在袁州之伍化蚊、黄三清,本系渠部典,可令渠带来也。(咸丰六年九月十七日)

【注释】

①诛殛:致命打击的意思。 ②橐:一种口袋。

【译文】

沅甫九弟:

十七日从李观察那儿接到家信,是沅弟在省城发的。黄南兄劝捐募兵,计划收复吉安,这是豪杰的举动。南路又多一支强悍的军队,那敌人肯定不能抵挡。

金田老贼,癸、甲两年北犯的那一股,既然已经一只船也没有返回,而曾天养、罗大纲之流,也连连遭到致命打击。现在的敌军,只有石达开、韦俊、陈玉成几个,奔命在各地,实在有一天天衰落的势头。所引以为患的是江西民众极易动摇,看见所在的一些地方陷于敌手,便以为是天翻地覆,不再有反正的思想,不等敌军的胁迫,便甘心去助敌人,并想弄个军长、师长、旅长、元帅当当,以便去讹诈勒索乡下人,抢劫郡县村镇,填满他们的腰包。所以每打一仗动辄以万人计算,我军很是震惊。如果能够几路发兵,擒斩达千万的人,江西依附敌人的民众就能开始有所悔悟,继而广东新依附的敌人也表现出悔悟,那么江西的局势一定可扭转,则广东衰落的势头也更加明显可见了。

南兄能够在吉安一路出师,与瑞、袁已经列为三路,是这里官长绅士民众所祈求的,当天便先向上奏报。沅弟能随南翁一起出兵料理军事,也可以增长见识。南翁能够赤手空拳干大事,而不太露声息,弟弟应当留心学习仿效。夏憩兄前不久也想办理援助长江的军事,不知可不可以和南兄一起办?他是军事世家,又在民众中有威望,又奉旨援助长江,自然不能不马上商议召集的事。只是与南兄共办一支,则各路人马容易齐心举事,如果另外筹办一支,那就力量单薄难于成事。沅弟如见憩翁,或可把我的意见告诉他,我接着有信寄给他。

周凤山现在省城,我用飞札把他调来长江,因想要他统领一支部队,峙衡统领一支部队,一部分扎在老营,一部分打游击。不知他已接到札子没有?希望沅弟催他快来。现在袁州的伍化蛟、黄三清,本来是他的部下,可命令他一起带来。(咸丰六年九月十七日)

致九弟·交人料理文案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一月初二日,春二、甲四归,接廿四夜来书,具悉一切。弟营中事机尚顺,家中大小欣慰。

帅逸斋之叔号小舟者,于初二日来,携有张六琴太守书缄,具告逸斋死事之惨。余具奠金五十两交小舟,为渠赴江西之旅资,又作书寄雪琴,嘱其备战船至广信,迎护逸斋之眷口由浙来江。又备舟至省城,迎护逸斋与其侄之灵柩,于南康会齐,同出湖口,由湖口段窑至黄梅帅宅,不过数十里耳。前此仙舟先生墓门被贼掘毁,余曾寄书润之中丞,莲舫员外,筹银三四百两为修葺之资。此次小舟归里,可一并妥为安厝。少有余资,即以赡济逸斋之眷口,然亦极薄,难以自存矣。

东乡败挫之后,李镇军、周副将均退守武阳渡,闻耆中丞缄致长沙,请夏憩亭募勇数千赴江应援,不知确否?

自洪、杨内乱以来,贼中大纲①紊乱,石达开下顾金陵,上顾安庆,未必能再至江西。即使果来赴援,亦不过多裹乌合之卒,悍贼实已无几。我军但稍能立脚,不特吉安力能胜之,即临江萧军亦自可胜之也。

胡蔚之将以初十日回省,家中以后不请书启朋友。韩升告假回家,余文案尚繁,不可无一人料理,望弟饬王福于腊月初回家交代后,即令韩升回省度岁。韩于正初赴吉营,计弟处有四十日无人经管文案,即交彭椿年一手料理,决无疏失。韩升与王福二人皆精细勤敏,无所轩轾②。凌荫庭于日内赴雪琴处,若弟处再须好手,亦可令凌赴吉也。(咸丰七年十一月初五日)

【注释】

①大纲:即军中作战方针,指导思想。 ②轩轾:轻重。不分彼此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

十一月初二,春二、甲四回来,我接到二十四日晚上的来信,知道一切。弟弟军营里的事情还顺遂,家中大小都高兴。

帅逸斋的叔叔叫小舟的,在初二来了,带了张六琴太守的信,详告逸斋死难的惨况。我备了五十两奠金交给小舟,作为他去江西的路费,又写了信给雪琴,嘱咐他准备战船到广信,迎接护送逸斋的家眷从浙江来江西。又准备船只到省城,迎接护送逸斋和他侄儿的棺木,在南康会齐之后一起出湖口,由湖口段窑到黄梅帅宅,不过几十里。前不久仙舟先生的坟墓被敌人掘毁,我曾经写信给润之中丞、莲舫员外,筹集了三四百两银子作为修葺的资金。这次小舟回家,可一起妥善安葬。如略有余钱,便用于周济逸斋的家眷,但也很少,难以养活这一家子。

东乡失败之后,李镇军、周副将都退守武阳渡,听说耆中丞写信到长沙,请夏憩亭招募士兵几千,到江西增援,不知道情况是否确实?

自从洪、杨内乱以来,敌军的指导思想紊乱,石达开下顾金陵,上顾安庆,未必能再到江西。即使真的来救援,也不过是些乌合之众。厉害的敌人实在没有多少。我军只要能够稍微立住脚,不但吉安能打胜仗,就是临江萧军也可打胜仗。

胡蔚之将在初十回省,家中以后不必写信告诉朋友。韩升告假回家,我这里文案还很繁重,不可以没有一个人料理,希望弟弟令王福在腊月初回家交代后,就叫韩升回省过年。韩在正月初到吉安营中,预计弟弟那儿有四十天没有人经管文案,可交彭椿年一手料理,决不会有疏忽错失。韩升与王福两个,都办事精细勤敏,没有轻重之分。凌荫庭近日去雪琴那儿,如弟弟那里再需好手,也可命令凌去吉安。(咸丰七年十一月初五日)

致九弟·求人自辅时时不可忘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四月初五日得一等归,接弟信,得悉一切。

兄回忆往事,时形悔艾,想六弟必备述之。弟所劝譬之语,深中机要,“素位而行”一章,比亦常以自警。只以阴分素亏,血不养肝,即一无所思,已觉心慌肠空,如极饿思食之状,再加以憧扰之思,益觉心无主宰,征悸不安。

今年有得意之事两端。一则弟在吉安,声名极好,两省大府及各营员弁、江省绅民交口称颂,不绝于吾之耳;各处寄弟书,及弟与各处禀牍信缄,俱详实妥善,犁然有当①,不绝于吾之目。一则家中所请郑、葛二师,品学俱优,勤严并著。郑师终日端坐,有威可畏,文有根柢②,而又曲合时趋,讲书极明正义,而又易于听受。葛师志趣方正,学规谨严,小儿等畏之如神明,此二者,皆余所深慰。虽愁闷之际,足以自宽解者也。

第声闻之美,可恃而不可恃。见昔在京中颇著清望,近在军营,亦获虚誉,善始者不必善终,行百里者半九十里,誉望一损,远近兹疑。弟目下名望正隆,务宜力持不懈,有始有卒。

治军之道,总以能战为第一义。倘围攻半岁,一旦被贼冲突,不克抵御,或致小挫,则令望隳③于一朝。故探骊之法,以善战为得珠,能爱民为第二义,能和协上下官绅为第三义。愿吾弟兢兢业业,日慎一日,到底不懈,则不特为兄补救前非,亦可为吾父增光于泉壤矣。

精神愈用而愈出,不可因身体素弱,过于保惜;智慧愈苦而愈明,不可因境遇偶拂,遽尔摧沮。此次军务,如杨、彭、二李、次青辈,皆系磨炼出来,即润翁、罗翁,亦大有长进,几于一日千里。独余素有微抱,此次殊乏长进。弟当趁此增番见识,力求长进也。

求人自辅,时时不可忘此意。人才至难,往时在余幕府者,余亦平等相看,不甚钦敬,洎今思之,何可多得?弟常常以求才为急,其阘冗者,虽至亲密友,不宜久留,恐贤者不愿共事一方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