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相对论之父和新思维首倡爱因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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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避难普林斯顿提出政治新思维(10)

他们谈话的内容主要是关于科学史,但也涉及哲学本身的问题。爱因斯坦讲到他的立场与马赫的立场之间的根本对立,还较详细地叙述了他在维也纳同马赫的会晤以及他们之问发生的主要是关于分子和原子存在的争论。还提到后来的一代物理学家的哲学爱好。爱因斯坦说:“他们是坏的哲学家”,并援引“逻辑实证沦”为例。爱因斯坦认为,“逻辑实证论”和正统的马赫主义之间差别的性质,就像实证论的各个流派之间的其他差别的性质一样是不重要的。

谈话中,他注意的重点是牛顿的创作问题,并特别谈到了科学创作方面的历史直觉。在他看来,有一种内在的或直觉的历史,还有一种外部的或者有文献证明的历史,后者比较客观,但前者要有趣得多。

爱因斯坦还企图揭示一系列促使牛顿从穿过虚空的超距作用概念得出以太概念的逻辑的、无意识的、纯心理的动机,以说明历史直觉的意义。他说连他本人也常常不能说明他是怎样得出这个或那个概念的,也许历史学家能比科学家本人更好地解释清楚科学家的思想进程。

爱因斯坦还和科恩谈了促进科学发展的动力问题,他认为恰恰不是解答,而是问题,冲突、争论、矛盾把科学史变成思想戏剧的东西。他认为某些基本问题可能会永远纠缠着我们,一些似乎解决了的问题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又会从新的角度重新提出来,问题的这种保留和再现——尽管在这个时代有了解答——证明解答有近似的、暂时的、相对的性质。它给世界图像带来了正面的、历史不变的内容,却并不取消问题,而是使它深化,使它现代化,使它再现于科学中。

因此,要判断科学思想的运动,不仅必须知道它已经达到何种观点,它对它面临的问题作了何种解答,而且要知道它的速度、它的梯度是怎样的,而这就不仅与答案有关,而且也与新的问题、与老的问题的变化与深化、与传给未来并继续存活的一切东西有关,因为科学已经获得的答案、观点将会过时。科学的这种发展,不仅是外在因素作用下的运动,而且在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内因,由于内部的冲突。

爱因斯坦看出牛顿是17世纪的思想家,正面的解答属于17世纪,也属于以后的两个世纪。未解决的问题、17世纪的矛盾和问题也属于未来的世纪。它们使爱因斯坦产生了一种不朽的思想。值得注意的是,爱因斯坦并未读过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对科学发展原因的解释,与他们是十分接近的。

自1916年那场大病之后,爱因斯坦一直有胃痉挛、头晕、恶心和呕吐等毛病,但他有做不完的工作,始终就像一支两头点燃的蜡烛,从不知道什么叫保重自己。1945年和1948年又因发现主动脉上有瘤,连续做了两次手术,从此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长了。然而对此心里越清楚,他工作就越拼命。他要为人类做尽可能多的事,他希望再多做些工作,在呼吁世界永久和平方面能够奏效。他当然也希望在统一场论的研究上能取得比较满意的结果。

他76岁生日过后不久,1955年4月13日,爱因斯坦右腹部感到阵阵剧痛,胆囊发炎,还有别的一些症状。为了不使家人为他痛苦,他咬紧牙关,强忍着疼痛,硬是一声也不吭。第二天,心脏外科专家格兰医生从纽约赶来了。病人很虚弱,动手术很危险,但不开刀更危险,所以经权衡利弊,医生还是建议动手术。爱因斯坦听后脸上现出一丝疲倦的微笑,摇摇头说:“不用了。”

人生最后的一件大事就要来临了,他已作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没有什么可怕的,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他不怕死,他这一生,凡是能做到的,他都努力去做了。

4月16日,病情进一步恶化。杜卡斯又匆匆跑去请医生。医生要爱因斯坦住院,但他只管摇头,执意不肯。但几年前的一件事使医生有了主意。

有一次,他给爱因斯坦治病,给他配了几种药片、一瓶药水,要他服用。爱因斯坦顺从地吞下药片、药水,叹了口气说:“你觉得好点了吗?”似乎吃药完全是为了医生。医生由此看出了这位伟大的思想家和科学家身上的同样伟大的人道主义精神——即生命的意义就在于设身处地替人着想,忧他人之忧,乐他人之乐。

医生说:“教授先生,你看杜卡斯小姐,她实在顶不住了,我看她也要病了。”

这一招果然奏效。爱因斯坦看了一眼杜卡斯——他的忠实的助手,把自己的全部都献给了他所从事的事业的人,自1928年爱因斯坦生病以来,杜卡斯就一直跟着他。她是秘书,后来又兼管家。他有病时也全靠她护理。她年龄也已不轻,她确实疲惫不堪,快顶不住了。

爱因斯坦住进了普林斯顿一家医院。但他一到医院就打电话回家,要人把他的眼镜、自来水笔、一封没有写完的信和一道未做完的计算送到医院来。老人在病床上欠了欠垂危的身体,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拿起笔,可是笔尖尚未碰到纸,就感到天昏地暗,一阵头晕目眩。他侧过身去,静了静。这时,他的宽大的、布满深深皱纹的前额上又渗出了汗珠。那支用了几十年的钢笔从不听使唤的手中滑落了!他为这个世界做得太多了!他太累了!“上帝”也不忍心让他再干了!

第二天是星期日,爱因斯坦感到好些了。在加利福尼亚当工程师的大儿子汉斯·阿尔伯特特地坐飞机来看了他。他的好朋友、经济学家那坦教授和高等研究所里几位亲近的同事都来看他。他和朋友们谈话,照旧那样从容不迫,幽默深刻。他看到一位朋友愁容满面,还安慰起这位朋友来:“别难过,人总有一天要死的。”

他谈到了自己身后的事,再三叮嘱,切不可把梅塞街112号变为人们“朝圣”的纪念馆,他的高等研究所的办公室一定要让给别人使用,把他的骨灰撒在大地上。他希望除了他的科学理想与社会理想,他的其他的一切都随他一起死去。他也谈到了科学。在谈到美国公民权遭到践踏和世界和平前景暗淡时,他的脸上满是忧伤。他请他的老朋友那坦教授当他的遗嘱执行人。他把手稿赠给艾伦·杜卡斯,房产留给玛尔戈,把他心爱的提琴给孙儿伯纳德·爱因斯坦。

晚上,他让杜卡斯回去休息了。玛尔戈当时也在闹病,正好与他住在同一家医院。她坐着轮椅请人推着去看了他。玛尔戈看到他由于痛苦而变了形的脸感到非常难受,伤心地落了泪。

他亲切地对她说:“我这里没有事了,你好好地去睡吧!”后来,她在回忆爱因斯坦临终时的情景说:“他是那样静静地,还略带幽默的口吻谈论医生,像是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自然事件一样等待着他的末日。他正像他的一生那样无所畏惧,面对死神的来临仍是那么泰然自若。他既不感到悲伤,也不感到遗憾,从从容容地离别了人间。”①

深夜,值班护士突然听到了他的急促的呼吸声,赶忙跑到他床头,听到他在讲话,但听不清讲些什么,他说的是德语。不久,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那是1955年美国时间4月18日1时25分。

当日16时,只有12个最亲近的人跟在灵柩后面,把他的遗体送到了离城有几里地的火葬场。没有花圈,没有乐队,没有演说,没有任何宗教仪式,只是当这位伟人的遗体送入火中之前,沉默才中断了一下。人们扶着棺盖,缓慢地背诵了歌德对席勒亡灵说的那几句话:

①[法]赫尔内克:《爱因斯坦传》,科学普及出版社1979年版,第95页。

……这一切,

他在黑夜的沉寂中,

用感人的力量创造的一切,

他并未带入坟墓——

他把灵魂的热力献给了人间。

他像明亮的彗星一般,

从星丛间飞向我们之后,

他又把光芒四射的,

他自己的火花送入了永恒。

那天傍晚,当政府官员和大批记者赶到时,只看到了他那即将撒向大地的骨灰。

巨星陨落了。噩耗迅速传遍全球:

当代伟大的物理学家爱因斯坦逝世,终年76岁。

许多国家的报纸,在头版登出了大幅讣告和悼文。各国学术刊物出版纪念爱因斯坦的专号。到处是镶着黑框的爱因斯坦像,到处痛悼“世界失去了最伟大的科学家”,“人类失去了最伟大的儿子”;到处是颂词:“爱因斯坦开创了物理学的新纪元”,“爱因斯坦改变了人类对世界和宇宙的认识”。

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总理周恩来正在印度尼西亚的万隆参加第一次亚非会议。会议举行了特别的追悼爱因斯坦的仪式,周恩来总理代表中国人民致了悼词。中国科学院的院刊《科学通报》在该月发表了爱因斯坦的中国学生、中国物理学会会长周培源教授撰写的纪念文章。

唁电和唁函像雪片一样从世界各地飞向普林斯顿。这些唁电和唁函,有的来自学术团体,也有的来自国家元首和政府首脑,有来自著名科学家,也有来自普通老百姓,甚至是未成年的学生。人们怀念他,因为他改变了人类对宇宙的认识,拓宽了科学造福于人类的领域;人们怀念他,因为他反对暴力,争取和平、民主,为人类进步进行了不屈不挠的斗争;人们怀念他,是因为他给人类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留下了无比崇高的做人的道德风范。

只有把全部身心奉献给自己的事业的人才有希望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师,因为大师的高超才华需要一个人的全部心血。

爱因斯坦就是这样一个把全部身心都奉献给了自己的事业的超级大师。他的挚友、伟大的物理学家朗之万曾这样评论爱因斯坦①:

在我们这一时代的物理学史中,爱因斯坦将位于最前列。他现在是,将来也还是人类宇宙中有头等光辉的一颗巨星。很难说他究竟是同牛顿一样伟大,还是比牛顿更伟大;不过,可以肯定地说,他的伟大是可以同牛顿相比拟的。按照我的见解,他也许比牛顿更伟大,因为他对于科学的贡献,更加深刻地进入了人类思想基本概念的结构中。

过去,人们为了向贝克表示敬意,准备出一本纪念他的文集,请爱因斯坦为之撰写文章,爱因斯坦答应给他们一些提炼出来的小药片(精辟的格言),同时他还给贝克本人写了这样一段颂词②:在你的一生中你总是助人为乐,从无恐惧,从无抱怨和仇恨。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成为我们悉心效仿的楷模;只有在这种人身上,人类才能在由自己一手造成的痛苦灾难之中找到安慰。

①秦关根:《爱因斯坦传》,中国青年出版社1979年版,第310页。

②[美]杜卡斯、霍夫曼编:《爱因斯坦谈人生》,世界知识出版社1984年版,第99页。

1936年11月30日,他在祝布兰代斯寿辰时写道①:

……没有人能像你这样,把如此深奥渊博的知识、才能,同严于律己的自我克制精神融为一体,在默默无声地为社会服务之中寻求自己生活的真正乐趣。我们大家衷心地感谢你,不仅因为你所取得的成就,而是因为我高兴地发现,在我们这个缺乏真正的人的时代,竟然还有你这样一个人。

其实,这些正好是他自己的写照,可能也正是由于这个缘故,他的老朋友劳厄在祝贺他60寿辰时才说:“……只要地球上存在着文明社会,他的事业就将经久不败。”②

事实也正是如此。爱因斯坦逝世40多年了,他生前许多政治主张正日益被世人所接受;他对科学执著追求的精神,也进一步得到了发扬和光大。当时那些显赫一时的人和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灰飞烟灭;而爱因斯坦的名字却像一块金子,历时越久,就被人们记忆的火光磨得愈亮。

①②[美]杜卡斯、霍夫曼编:《爱因斯坦谈人生》,世界知识出版社1984年版,第75—76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