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张佩纶和岸上的清军已经从大败的混乱中清醒过来,他们知道在海面上已经没有任何力量阻止法国人的战舰,可在岸上一对一地拼命清军还有这个本事。眼看法国海军陆战队爬上岸来,清军一声吆喝蜂拥而出,枪打刀砍一场混战,把法国人打得抬不起头来,只好在舰炮的掩护下仓皇退走。
此时在闽江口外的法军铁甲舰拉加利桑尼亚号知道主力舰队已经得手,也向江口的长门、金牌两炮台发起进攻,却被清军击退。进入马江的法舰眼看无法登陆抢占船政局,待在狭窄的江面上十分危险,于是转舵退出马江,沿途用大炮轰击岸边的炮台。由于清军炮台的重炮都指向海面,对背后杀来的敌舰无可奈何,多被摧毁。法舰退出闽江,扬长而去。
4.真英雄和窝囊废
福建水师覆没,台湾顿时成了孤岛。
从马江回来后,孤拔立刻率领舰队直逼台湾,十几艘战舰、上百门大炮猛轰基隆。
面对这些远射程的重炮,清军手里的旧式火炮实在无法应战,伤亡百余人后不得不退往内陆,法军立刻登陆,占领基隆港及附近阵地,基隆市区告急。
与此同时,孤拔的副手利士比指挥另一路法军猛攻沪尾(今台湾淡水)。眼看沪尾一失台北难保,刘铭传不得不下令放弃基隆,集中力量坚守沪尾。
基隆失守,使法国人在台湾本岛上获得了立足点,而且基隆煤矿出产的煤可以作为法国舰队的燃料。如此一来,台湾的局势更加危急了。
基隆失守后,法国人迅速集中兵力直逼沪尾,七艘战舰沿海岸线杀来,猛轰沪尾市街和各处据点,然后步兵登陆,分几路向前推进。
这时,在战场上耍了一辈子狠的刘六麻子已经把精兵勇将部署在山地丛林之中,准备和法军死磕一场。山林中,淮军兵勇和法国人短兵相接,马刀长矛以命搏命,拼了一天,登陆的法军被清军拼得死伤满地,再也坚持不住,只得退出丛林,逃回舰上。
此战清军斩杀法军三百多人,另外抓了十四个俘虏,已经杀红了眼的刘六麻子一声令下,把这些俘虏全部当众砍杀。
经此一战,法国人再也不敢轻易进犯,只好命舰队封锁台湾,想把刘铭传和他的淮军困死在岛上。
台湾被困早在刘铭传的意料之中,淮军各部毫不慌乱,有粮吃粮,没粮吃草,有炮用炮,没炮用刀,咬着牙根一天天坚守了下来。同时李鸿章下令不惜一切代价援助台湾,沿海军民齐心协力,先后向台湾运去淮军三千人,步枪九千支,火炮六十门,弹药两百万发,外加十万两饷银。
与此同时,北洋、南洋水师也打算援救台湾。
可大海不同于陆地。在陆地上只要敢玩儿命,用牙齿也能咬死人,可海上凭的是大船大炮,船小炮弱,人再狠也没用。南洋水师五艘炮舰从上海出发援救台湾,半路上撞见了法国舰队的九艘军舰,眼瞅着没法儿打,三艘船掉头就跑,好歹逃回港口,另两艘船,沉了。
眼看消灭福建水师,击败南洋水师,在大海上纵横无敌,法国人得了势,更加嚣张起来,趁势进攻镇海,却遭到清军的顽强阻击,反被击伤两舰,在海口折腾了四十多天,毫无进展,又被清军用陆军的小炮乘夜偷袭,一轮炮火打伤了舰队司令孤拔(不久伤重而死),法国军舰只得仓皇退去。
不管怎么说,台湾到底顶住了。这么一来,大清国在战场上一负一平,虽然局势不妙,倒也没输个精光。
自中法战争爆发以来,中国在各个战场都处于被动,但局面也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毕竟台湾还稳稳控制在刘铭传手中。下面就要看越南战场上那位淮军名将、广西巡抚潘鼎新的本事了。
在大海上,法国人的坚船利炮占尽了优势。可中越边境地区山高林密,地形复杂,情况对清军比较有利,潘鼎新手下兵多将广,和法国人周旋起来,远比其他战场要容易得多。
可是谁也没想到,原本最有可能打赢的越南战场竟在转眼间一败涂地!
光绪十一年(1885)初,法军在已基本占领越南全境的情况下,向清军最后的据点谅山、文渊(今越南同登)等地进攻,兵锋直指中越边境的镇南关(今友谊关)。
此时在中越边境共有五支军马两万多人,包括广西提督苏元春、总兵陈嘉所部毅新军、镇南军;湘军名将王德榜在广西新募的定边军;云贵总督岑毓英帐下大将杨玉科从云南带来的广武军;再加上潘鼎新的淮军精锐鼎字营、龙字营。各军统领都是骁勇善战的名将,所以朝廷和李鸿章都把获胜的希望放在了这个战场。想不到法国人还没来,这几员“名将”自己先打了起来。
先是湘军大将王德榜空着两只手来广西助战,在当地招了八营新兵组成定边军,不久就被认命为广西提督。这么一来,广西当地的战将苏元春觉得不爽,他手下的人马远比定边军多,又是广西当地的驻军,却被这个刚从外面调来的湖南人抢了提督的差事,心里能不别扭?而王德榜脾气倔犟执拗,出了名的不好相处,也不懂得笼络人心,很快就和苏元春闹僵了。
后来丰谷一战王德榜失利,苏元春救援不及,王德榜心生怨恨,谷松一战苏元春失利,王德榜也不肯来援,结果两仗都打败了。
这时潘鼎新到前线接了广西巡抚。可潘鼎新和王德榜见了面就互相瞧对方不顺眼,于是王德榜照样对潘鼎新耍臭脾气。潘鼎新却不是苏元春,看着王德榜不顺眼立刻上奏弹劾,把王德榜的提督职位撸了,交给了苏元春,王德榜的部队也归到了苏元春帐下。
昨天王德榜还是苏元春的上司,今天一下子却成了帐下的部将,心里这个别扭就甭提了。一肚子气,哪还有精神去和法国人打仗。
正在这几员大将自己窝里斗的时候,法国人对谅山发起了猛攻。
平时争闹就罢了,现在面对外敌,这几个人应该联起手来了吧?
确实,面对外敌入侵,苏元春和王德榜很快释了前嫌联起手来。想不到潘鼎新却忽然了!
就在法军攻势最凶猛的时候,在前线指挥作战的广西巡抚潘鼎新忽然脱离战场,带着自己的部队望风而逃!这一下毅新军、镇南军、定边军全都乱了阵脚,各自不能相顾,混乱中纷纷溃退,唯有来自云南的白族将领杨玉科率麾下广武军据守悬崖拼死抵抗,然而面对法番强大的炮火,广武军这支孤军伤亡惨重,杨玉科也中炮殉国。
正月十一日,镇南关陷落。
此时的潘鼎新不但已经从越南逃回国来,且从中越边境后退九十多里到了海村,在当地征集船只,自己白天驻岸,夜里住船,只等法军进攻的消息一来就继续逃命。
很快,李鸿章通过电报得知了前线的战况,勃然大怒,立刻请旨罢了潘鼎新的官。
为什么当年淮军中出名的悍将,在与法军作战时竟会如此不堪?大概想来,这位当年第一个追随李鸿章提着脑袋在战场上拼命的悍将,在击破太平军和捻军之后赏穿黄马褂,一品顶戴,世袭云骑尉,历任云南巡抚、湖南巡抚、广西巡抚,前前后后享了十多年的清福,功成名就,养尊处优,这颗脑袋越来越值钱,不知不觉间早已失去了原先的勇气,变得暮气沉沉不堪使用了。
有潘鼎新这样的巡抚在越南搅和,这一仗就全打输了。
谅山失守后,在越南境内的清军溃不成军,纷纷退回国内。法军趁机一举攻克镇南关,前锋深入中国境内二十余里,只是因为后援未到,补给不足,这才撤回越南境内。临走前,法国人炸毁了镇南关城墙,并在关前留下一块木牌,上写:广西的门户已不复存在。
这是一句实话。
广西距内地山高水远,地瘠民贫,军事上又一向未作准备,无险可凭,加上清军主力尽被击破,巡抚潘鼎新胆丧魂飞,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眼睁睁扔下这一大片国土,只等着法国殖民军来侵夺了。
就在此时,李鸿章想到了一个人——冯子材。
其实冯子材并不算湘军旧部,只是临时挂上去的。
冯子材生于广东钦州(今属广西),父母早亡,从小流落街头,学过木匠,帮别人贩过牛,艰难困苦中磨出一副刚强的性子,练就了一身好武艺。
咸丰元年(1851),冯子材追随天地会首领刘八进攻博白,失败后带着部众千人投了朝廷,反而开始在广西境内到处剿杀农民军。因其强悍敢斗,积功升至千总,所部也被称为“常胜勇”。后又追随广西巡抚向荣到江南围攻太平军,其间清廷两次建立“江南大营”围攻南京,冯子材都参与其中,江南大营被击破后,冯子材退守镇江,归曾国藩节制,好歹归入了湘军体系。可曾国藩对他并不信任,几次三番想让李鸿章去镇江压住冯子材,可李鸿章一直赖在上海不出来,冯子材这才能消消停停地一直留在镇江。直到太平天国起义失败,冯子材回到两广,继续剿杀当地农民军。其后担任广西提督,却遭到广西巡抚徐延旭的压制,一怒之下辞官归隐。
眼下的广西一省大概只剩下此人可用。李鸿章立刻请旨,任命冯子材为钦差帮办广西军务,赶紧在当地征招新兵,赴镇南关迎战法军。
中法战争中影响最为深远的一场决战,就此展开。
5.镇南关大捷
光绪十一年(1885)二月初七,冯子材率领刚在家乡征招的十八营子弟兵,和淮军部将王孝祺的“勤军”一起开赴镇南关,在隘口的官道上筑起一道长墙,准备和法军交战。
王孝祺是淮军张树声的部将,现任广东右江镇总兵,这次潘鼎新到广西督师,把他的队伍从张树声手里借了过来。可勤军离前线太远,等他们开上来时清军已经战败,潘鼎新逃得无影无踪,王孝祺就自愿做了冯子材的副手。
此时他们驻兵之处叫做关前隘,离镇南关约八里,前面有个小村叫隘口村,只有一条大路过来,路右是凤尾山,山势陡峭,无路可通,路左是小青山,山上有座未完工的东岭炮台,是整个战场的制高点,由冯子材的部将梁振基驻守。此外,广西提督苏元春所部毅新、镇南两军在越南遭到重创,正在后方休整,而王德榜的定边军却和所有人失去了联系,不知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此时法军已经下了镇南关,开进隘口村,立刻对清军阵地展开猛烈炮击,接着,军鼓声响起,戴着高帽子、穿燕尾军服、端着快枪的法军步兵十人一排、十人一列,排成一个个整齐的方阵,每个队列旁是一名执刀的军官,踏着军鼓的节奏沿大路缓缓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