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这才是美国最让人折服的地方——尊重个人的选择，个人的权利，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
1.你是美国人吗
奇迹总在下一秒，忽然又想到这句话，期待着验证。
在旧金山市区，从印度大叔兰亚的高档单身公寓出来，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来到了新宿主Tony的家，发现迎接我的是一套干净漂亮的海边公寓，还有一个很温暖的“家”。
Tony是个华裔，却是个韩国迷，他喜欢吃韩国菜，孜孜不倦地在学韩语，一门心思地想娶一个韩国老婆，还经常参加韩国文化聚会。
第一天Tony就从冰箱里拿出两大盒腌制好的韩国烤肉，带我到楼下去烧烤。他们的公寓下面有个小院子，空荡荡的都是枯萎的茅草，草丛里放着一个硕大的烧烤炉。在美国，很多家庭都会自备这样的烧烤炉，家庭聚会或者社区聚会的时候，大家就拖出来，凑在一起，热热闹闹地烧烤。
Tony套上一件灰不溜秋的T恤，挽起袖子，动作熟练地点火，用铁刷刷干净烤架，然后很细心地烤肉。他把我拖到没有烟的一侧，笑眯眯地说：“你就在旁边看着吧，别弄脏了，也不要被烟熏着了，这些粗活，有男人就行。”他笑起来的时候，闪着笑眯眯的细眼睛，特别像韩国人。
我只好站在一旁陪他说话，或是递一下盘子、碟子，顺便偷吃两口。那些肉都是超市里买的腌制好的半成品，烤起来挺简单，不停地翻身就可以，只要掌握好火候，立即就变得香喷喷的。
我发现他手臂上露出个圆形的文身，形状颇似指南针，就好奇地刨根问底。没想到Tony憨憨地笑着扯起裤管，只见左、右脚踝上露出来四个中文字：流浪、无悔。
哇噻，那气势，足有走遍天下的愿望。
原来，Tony除了痴迷韩国文化外，还一心想要流浪，想要周游世界。
“现在的工作，让我觉得很不开心。我心里每天都纠结着。”他用生硬的中文跟我说。
他是个美国出生长大的华人，勉强能说点中文，但是不会读写。几天里，他一直很努力地跟我练习说中文。他说想去韩国，想去中国，看看那些他喜欢的国度到底是怎样的。他报了很多学习班，开始学习如何教英文，学习韩语和中文。
“我希望能用教英文来支持我的旅行，虽然收入会不稳定，但是可以帮到别人，又可以维持自己的旅行，完成环游世界的梦想，多好。”
看到如此纯粹地为自己的梦想而行动的人，我总是会很感动。年轻的时候，我们比较容易会抱着纯粹的理想和梦想并为之去努力，也会对人怀着纯粹的友爱，而年纪渐渐大起来，心里的杂念就会多起来。年轻就是好，有梦想更是可贵……第二天，Tony带我去参加一个韩国人的聚会。这是一个网上发起的聚会，有主题，在这样的聚会中，很多朋友就认识了。
我们到达的时候，聚会已经开始了，只见一个偌大的餐厅里，各个种族、各种肤色的人都有，大家围着餐桌一小撮一小撮地坐着，餐桌上摆放着诸如韩国烤肉、泡菜、大酱汤等经典的韩国菜，气氛非常热烈。原来参加这个聚会的人，全部是对韩国文化怀着浓厚兴趣的人。有些人是在国外出生长大的韩国人，对自己的根很好奇，有些则是对韩国文化很向往的其他种族的人，就好像Tony这样。
坐在我们对面的是一个出生在美国，并且在美国长大的韩国裔美国女孩。那个小女孩留着乌黑的长发，长着很经典的韩国人脸庞，个子却很高大丰满，说话时的眼神、手势、肢体语言等，则完全就是一副西方人的范儿。每次，她都会兴高采烈地找出个话题，一会儿讨论韩国美食，一会儿讨论大行其道的韩剧。“我简直是不能理解，韩剧里那些韩国人，为什么总是那么喜欢大哭大叫，难道韩国人就是这样子的吗？把所有的情绪都夸张地到处发泄？”
旁边那个妩媚的长发女子，总是偏着脸，细声细气地说话，偶尔眼神迷离地瞟一下。Tony告诉我，她也是华人，但是她却彻底不说中文，不是不会说，而是不说。
隔壁桌的印度籍男生则对着两个韩国人不停地说韩语，询问韩国文化和美食，特别关心韩国美女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说着说着，话题就变成了“中国人怎么样，韩国人怎么样，欧洲人怎么样，美洲人怎么样”那样的话题。我发现到了国外，不同国籍、不同种族的人坐在一起，话题总是会转移到文化的区别上来，在每个人的理解里面，每个国家，或者每个种族，都会被贴上一套标签。
Tony帮我问了那个一直困惑着我的问题——“美国人在哪里？”
在洛杉矶、旧金山、纽约看到的大多数人都是各色肤色的移民，很少真正的白人，我搞不明白平常我们所说的美国人在哪里？
那个女孩听了这个问题，很认真地想了一下，说：“传承并认同美国文化的人，就是真正的美国人，不管他是哪个族裔，什么肤色的。在心里，我认为自己就是美国人。我跟Tony一样，从来没有去过韩国，我也很少韩国籍的朋友。我会说很多语言，可是我认为英语是我的母语。我是在美国出生、美国长大的，从小就是说的英语，韩语我根本不会说，更加不会读写。”
其他人也频频点头，那个不说中文的华人女子也说，入了美国国籍后，她就认为自己是美国人。
不错，美国本身就是移民国家，美国的主人是印第安人，其他人都是“移民”，而且各个种族、各个国家的移民都有。上溯三代，几乎每一家都是移民来的。像洛杉矶、旧金山、纽约那样的国际化大都市，更是移民之都，这里可以看到世界上任何人种，可以听到世界上任何一种语言。但是他们都是美国人。
后来的旅途中，我碰到一个移民美国二十多年的华人。他说，在入籍美国的时候，每个移民都必须念这样的誓言：
“我在这里郑重宣誓：完全放弃我对以前所属的外国亲王、君主、国家或主权之公民资格及忠诚。我将支持及护卫美利坚合众国的宪法和法律，对抗国内和国外一切敌人。我将真诚地效忠美国。当法律要求时，我愿为保卫美国拿起武器；当法律要求时，我会为美国做非战争性之军事服务；当法律要求时，我会在政府官员指挥下为国家做重要工作。我在此自愿宣誓：绝无任何心智阻碍，借口或保留。请上帝帮我。”
因为这段话，他一路上被我们抨击为“中国的叛徒”，可是我们心里都很明白，他，还有那些其他国家的移民，骨子里虽然无法脱离自己的国家，本民族的荣辱仍然会牵动他们的心，但是，他们都爱美国。
到了必须抉择的时候，也许他们这些半路移民会很纠结，因为在内心深处，他们已经认为自己是美国人了。到了第二代、第三代移民，那么就跟Tony他们一样，完全就是连这些纠结也没有了。
美国是个文化大熔炉，不管从什么地方来，长相如何，是什么肤色，大家都是一样的。凝聚美国人的是尊重、平等、自由及民主的核心价值。
他说，自从加入了美国国籍后，他就开始看新闻频道，开始参加投票，他觉得这个国家是与他息息相关的，他也是这个国家的一分子。
美国人虽然绝大部分都是移民，但是他们却都为自己身为一个美国人而骄傲、自豪，他们都认为美国是一个优秀的国家，有很强烈的归属感，很爱国。在美国到处都可以看到国旗，学校、教堂、办公楼、办公室、车上，各种公共场合，住的房前都会挂有国旗。每次奏国歌《星条旗永不落》时，公民都会把右手放在胸前，对徐徐升起的国旗行注目礼，跟着大家高唱国歌。
我很好奇：“美国为什么能够让人们从心底里认同？它的魔力到底在哪里？”
“先问你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你可能会反对、抵制所有人，但是你唯独不会抵制、反对的是谁？——那就是你自己，对吧？美国人站在你自己的角度，为你考虑问题，满足你的需要，你会反对吗？不会。”
因为需要是任何人共同的弱点，而任何一个人或者一家公司或者一个国家，能够把全球不同地区，不同的需要，作有系统的创造、设计、分类、组合、包装、推广等工作，自然就会被全世界的人所接受，因而享有最大的利润与地位了。
而每个人，精英也好、平民也好、流浪汉也罢，在这里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
他说：“美国之所以能够成功融合那么多的移民，那么多来自不同国家、不同文化的人，是因为美国不强迫人融合，不用硬的手段强迫别人必须融合，每个人都有权利说‘不’。以什么速度来融合是你个人的选择，你最后到什么阶段也是你个人的选择，有的人不想融合，这是他的权利。很多人觉得融合一半就够了，不愿意全部放弃他们原来的文化，这也是可以的。这是让我觉得最舒心的一点。”
也许这才是美国最让人折服的地方——尊重个人的选择，个人的权利，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这就是人性化的一面。
这句话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其实执行起来是多么难！别说是一个国家，连我们一个人要做到这一点，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我们很多人，总是会不自觉地希望身边的人，按照自己的意愿来改变，总觉得，我是为他好，却忘记了他自己希望怎么样，忘记了尊重他自己的意愿。
2.一个华人老移民眼中的美国
我曾遇到一个留学美国并留下来的中国籍移民，跟他聊了许多，他已经在美国待了二十多年，他跟我说了很多他的故事。
我问他：“你那时候毕业留下来找工作容易吗？”
他说：“那时候中国刚刚改革开放，美国和中国差异非常大，我根本就没有想过毕业后要回国，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坚毅的念头：‘别人都能找到工作，当然我也能。’
“那时候，毕业生有一年时间可以到美国公司实习，这是合法的。美国公司如果觉得你不错，就会聘用你，会帮你办理工作签证。虽然那时候工作也不好找，但是多数留美学生都会努力找工作留下来的。因为那时候出国留学的学生绝大部分是学理工科的，而美国人不大愿意做这个，所以工作也相对比现在好找。”
“那留学生能融入主流社会吗？我听说在美国的华人都只是跟华人打交道？”我又好奇地问。
“其实所谓主流社会，只是一种说法而已。比方说我，在美国人开的公司上班，本身工作就是跟他们在一起，那自然是每天跟他们打交道，我的朋友圈子也自然有很多美国人。那些在中国城里工作的，就不大会跟美国人打交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