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嗜血的老狐狸司马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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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五拒北伐(下)(5)

越过这些不堪入耳的辱骂声往更远的地方望去,在荒原时起时停的风沙和雾霾中隐约可见几面飘动的旗子,那便是诸葛亮所驻守的蜀军大营了。在这荒原上对峙数月之久依然没能有所斩获,料想诸葛亮的军队已经离撤军不远了。正在司马懿观望沉思间,忽见从蜀军大营的方向过来一个小点,随着时间的推移小点逐渐变大,司马懿也终于看清了过来的是一匹快马。

“看来诸葛孔明又要出什么花招了”。司马懿想。

很快,这匹快马就来到了魏军的大营前,军士来报,蜀军使者携“礼物”前来拜访。见每天都在骂娘的蜀军竟然还敢派人过来,心中早已被骂得满腔怒火的魏军将士们仿佛终于找到了发泄点,都“蠢蠢欲动”起来。不过司马懿可是个“好客”之人,尤其是他的“老对手”诸葛亮派来的客人,还携着礼物前来拜访,自然要好好“招待”一番。

蜀军使者带着“礼物”在向导的带领下战战兢兢地走进魏军元帅大帐内,见排场还不小,左右两边列队站立着魏军的诸位大将以及司马师、司马昭,而在最上面的案上端坐着的正是他们的主帅,蜀军屡次攻而不克的老对手司马懿。见使者进帐,司马懿也毫不含糊,连忙命人将“礼物”呈上来。当魏军军士把“礼物”打开一看,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精美包装的“礼物”竟是一套绛红色锦缎女装。

要知道,在古代,男子穿戴女性饰品是令人难以接受和容忍的,更何况一整套女装,而送男子女装无疑是对受赠者极大的羞辱。司马懿看到这“礼物”的真面目后,立刻就明白了诸葛亮的本意:诸葛亮是要借这套女装讽刺自己如女子般畏缩不出,借此以激怒自己出战,可这不正是诸葛亮已经山穷水尽的表现吗?如果诸葛亮还有其他好的方法,也不会出此下策。

很快,魏军将领们的反应已经由最初看到“礼物”时的目瞪口呆转变为强烈的愤怒,每天在营帐前骂骂人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派人送来这般不知所以的东西,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魏军的大将们愤怒了,大家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哪里受得了如此挑衅?在愤怒的人群中,司马师显然是最为愤怒的一位,他本身就是个急脾气、直性子,如今自己的父亲又公然受到了诸葛亮的这般羞辱,情何以堪?大家纷纷叫嚷着,要把这个胆大包天的蜀军使者千刀万剐,扔进油锅,方能解心头之恨。早已湮没在众人的唾沫星子中的蜀军使者吓得瑟瑟发抖,他非常明白,等待他的将会是什么,如果单就个人的意志品质而言,这位蜀军使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来了之后免不了一死还要来,足以令人钦佩。

就在众人极力声讨的时候,有一个人却出奇地平静,这个人就是这个故事的主角——端坐在案上的司马懿。许久,待大家激动的情绪稍稍消退,斥责声渐渐平息,司马懿站起身来,说了一句完全出乎大家意料的话:“来人,准备好酒好菜,我要宴请这位使者。”

站在下面的蜀军使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已经作好了赴死的准备,没想到竟然听到了司马懿如此的命令,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使者想:这司马懿莫非是被气昏了,受到我家丞相如此羞辱,竟然还要请我喝酒吃饭?真是怪哉!虽然肚子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司马师、司马昭还有一些魏军大将还是遵照司马懿的命令留下来陪同蜀军使者“共进晚餐”。而他们所不知道的是,一场“鸿门宴”正悄然上演。

当年,项羽在鸿门宴上放走了刘邦,这几乎成了他一生中最大的败笔,后来的事实证明,正是因为他的优柔寡断放走的这个人,成了日后他最大的敌人,并且最终输掉了自己的性命。鸿门宴中有太多的秘密和阴谋,名为宴请,实则赴命。司马懿一反常态地要宴请对自己百般羞辱的诸葛亮的使者,其中也有司马懿自己的打算。

不久,酒菜备齐,司马懿邀请蜀军使者赴宴。对于前来送女装羞辱司马懿的蜀军使者而言,免于一死已经是万幸,他何敢有如此奢望可以享用到好酒好菜?可事实是司马懿已经向他提出了邀请,难道这里面有什么阴谋?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确定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之后,仍然诚惶诚恐、战战兢兢地跟随司马懿赴宴。

酒席上的司马懿首先尽地主之谊,在侍者为在场宾客斟上酒之后,他双手高高端起酒杯,对蜀军使者说:“谢谢大人一路奔波送此大礼,望大人回去后向你家丞相转达在下的谢意,仲达在这里先敬大人三杯!”

听到“回去之后转达”,蜀军使者终于确认自己可以活着回去了,高悬的心终于放松了下来。既然主人这么热情款待,那就没有不领情的道理,于是蜀军使者也一口气连饮三杯,以示回应。一来二去,原本有些僵化的气氛渐渐打开了,一时间觥筹交错,喝酒的、吃菜的、交谈的各种声音不绝于耳,出征数月以来,魏军大营中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连平时那些因为司马懿固守不战而颇有怨言的大将也开怀畅饮起来。

众人中间,今晚的主角蜀军使者的位置上最为热闹,面对大家的轮番敬酒,心情大好的他可谓来者不拒,不久便已微醺。酒至三巡,蜀军使者的话匣子也打开了,不过谈论的也仅仅是古书及琴乐方面的东西,看起来还是非常有分寸的。

这时,司马懿再度起身,来到了蜀军使者的身边,端起酒杯说道:“我与你家丞相可谓不打不相识啊,数年来,我们你来我往,在这条边境线上交手众多回合,彼此胜负难分啊。我钦佩你家丞相的才学,原本想找机会可以两个人坐下来喝酒论道,但现在看来很难有这样的机会了。这杯酒是我敬你家丞相的,你就代你家丞相喝了吧。”

蜀军使者是豪爽之人,又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之后却一声轻叹,正巧被司马懿听到。

司马懿追问道:“大人何故叹气?”

蜀军使者摇摇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连年出征的巨大消耗已经拖垮了丞相的身体,加之丞相已经年迈,今年开春以来已经很少喝酒了。”

“哦,是吗?”司马懿故作关切地追问道,“那不知你家丞相最近饭量如何?”司马懿的这一句话,颇有当年赵王问使者“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意思。相同的是,询问者都得到了他们满意的答复,而不同的是,当年赵王得到的是肯定的答复,如今司马懿得到的则是否定的答复。

蜀军使者回答道:“丞相如今时常胃疼,经常只吃一小碗稀粥……”

一个时辰之后,已至深夜,酒席也在大家酒足饭饱后结束了,蜀军使者起身要告辞。司马懿挽留再三,使者仍旧执意要走,于是司马懿派了两位魏军士兵护送使者回蜀军大营。临行前,司马懿命人送给了蜀军使者一个包裹。使者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司马懿回答:“这是我命随军郎中配的药,是调理身体的,送与你家丞相,希望他的身体可以早些好起来。”

蜀军使者再次意想不到,自己明明是来羞辱司马懿的,可是司马懿却再三示好,实在是想不通猜不透个中缘由,再加之酒精上冲头脑,于是便收下包裹,谢过后踏上了回营之路。

蜀军使者前脚刚走,这边魏军主帅营帐内便炸开了锅。司马师满腹疑惑地问司马懿:“父亲,刚才那人是诸葛亮派来羞辱您的,您为什么不直接杀了他,反而还要以礼相待呢?”

司马师的问题,也代表了在场所有魏军将士的心声。司马懿听后,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呵呵笑道:“诸葛亮很快就要撤军啦。”

司马师更加奇怪了,父亲今天这是怎么了,言谈举止都如此怪异,便继续问道:“父亲,此话怎讲?”

司马懿说:“难道你现在还没有看出为父的良苦用心吗?自从出征以来,我军和敌军在这荒原之上对阵达数月之久,诸葛亮多次来到我军阵营前挑衅均未果,如果战局继续这样僵持下去,那留给诸葛亮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小。如今诸葛亮眼见诱使我军出战的希望渺茫,便出此下策,一则发泄内心的怒火,二则激我军将士出战。所以此时我等万不可出战,若出战,则正中诸葛孔明下怀,如若坚守不战,则大局定矣。”

听了父亲的一席话,司马师顿如醍醐灌顶,没想到父亲数月以来的隐忍,将诸葛亮一记又一记有力的重拳化解。如今,该是将这些日子以来所吸收和积蓄的力量化为一记重拳反攻的时候了。不仅司马懿的两个儿子,在场的魏军将士们也终于明白了司马懿的良苦用心,大家一扫数月以来忍辱负重的阴霾,从这位充满睿智的中年男人身上,看到了将诸葛亮一举击溃的希望。司马懿望着军帐中和他一起浴血出征的将军们,说道:“明天,将会有好戏在双方的大营前上演。”

隐忍是为了更好地爆发,正如蓄势已久的弹簧,在一跃而起的一刹那,将会到达超过所有人预想的高度,在这个时刻即将来临的时候,司马懿已经准备好了。

却说蜀军使者回营后,诸葛亮见其满身酒气,便料想事情并没有达到他预期的效果,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走上前命人摇醒已经醉得快不省人事的使者,问道:“司马懿可收下了你带去的东西?”

使者答:“是的。”

“那他有什么反应?”

“他好像很高兴,还宴请了我。”

诸葛亮有些疑惑,自己和司马懿在战场上打了多年的交道,始终没能把他彻底摸透,正因为如此,在多次的北伐战争中始终难以取得战略性的胜利,如今面对自己的羞辱,身为男子汉,司马懿就真的可以无动于衷吗?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正大惑不解之际,诸葛亮忽然见到了使者身边的包裹,便问:“这是什么?”

“哦……这是司马懿听说您身体不好专门让郎中配的调理身体的药,还叮嘱说要您多注意身体。”

“什么?”诸葛亮听到这话,怒不可遏道,“是不是你把我身体欠佳的消息告诉他了?糊涂啊,糊涂!”

使者正在半醉半醒之际,忽然见诸葛亮发了这么大的脾气,酒一下子便醒得差不多了。

“报——”正巧在这个时候,有士兵进来转达魏军使臣的话,“禀报丞相,刚有敌军信使传话说,司马懿邀请您明日正午在营寨前相见。”

诸葛亮勉强按捺住心中的怒火,轻叹一声道:“哎,也罢,明日再看他司马懿又能使出什么招数来。”

第二天正午,在双方大营前,魏军和蜀军两方摆出阵势,但他们并不是要交战,而是为各自的主帅造势。很快,两军将士摇旗的摇旗,擂鼓的擂鼓,呐喊声震动天际,两位核心人物诸葛亮和司马懿也在己方大将的护卫下坐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孔明贤弟,昨日我派人送与你的药服了没有,不知有没有效果啊?”司马懿率先发话。虽然诸葛亮比司马懿要晚两年出生,但是看起来司马懿的身体依旧非常硬朗,只是眉须已略显斑白,而诸葛亮则看起来已经步入暮年,疲劳与疾病不断透支着他的身体,看上去要比司马懿年老许多。

看起来,今天司马懿是来斗嘴的。这个可是诸葛亮的强项,想当初初次北伐时,诸葛亮是多么意气风发,光凭借着他的嘴皮子,就骂死了魏军的随军军师王朗,可谓言辞犀利如刀锋。司马懿也非常明白在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多么有才华,甚至可能要胜于自己,但相比于对手,自己手上所握的最大的筹码就在于,自己对对手的了解远胜于对手对自己的了解。军事家孙子说过:“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今天,该是隐忍许久的司马懿亮剑的时候了。

“谢谢仲达的药,也不知先生昨天是否收到了我派使者送去的礼物?”诸葛亮话锋一转,毫不客气。

司马懿早料到诸葛亮会出此言,便呵呵笑着,不慌不忙地命士兵拿出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的,正是昨天诸葛亮送来的女装。司马懿走上前去,取出女装,竟当着两军将士的面将这件女装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此时,两军的将士和两军的主帅表现出了不同的反应。魏军的将士见主帅竟然当众身披女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时间魏军队伍中议论纷纷,而司马懿却依旧不为所动,披着女装,还表现得很高兴;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蜀军的将士们见司马懿竟如此不知羞耻,爆发出了阵阵的嬉笑声,而坐在蜀军将士最前面的诸葛亮,面容却依旧十分严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