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进者,如该处部队于渡过怒江后按兵不动,或竟提议撤回,则将适中日军以诡计,日军佯在中国东部加紧攻势,诱取阁下发生迟疑。日军又深知,如果阁下继续进攻,并与蒙巴顿将军最近即将发动之攻势互相呼应,则接济中国之陆上路线,可望于1945年初开放。中国抗战之继续,与阁下之控制权,均可更得确定;反之,如阁下不立即补充缅北部队,或不派生力军援助怒江方面之华军,则吾人将完全消失开放接济中国陆路线之机会,直接危害现下之空运途径,如果至此,则阁下必须准备接受必然之结果,担负全部之责任。
数月以前,予曾迭次请求阁下采取断然步骤,以消除对于阁下个人与对于中国渐渐发展之危局。兹因阁下延搁委派史迪威将军指挥中国全部军队,致中国东部之重要土地为之损失,影响之大,殊非吾人所能臆测。日军陷桂后,吾人之昆明空军站,将受直接威胁,而中印之空运吨数,亦将不免因而锐减。
在世界各前线之盟军,虽已每战必克,但对中国之直接影响,尚需时日始能实现。盟军在太平洋上之跃进,诚属迅速;但除非阁下立采积极行动,则太平洋之迅速跃进,对于中国战局亦将不生影响。阁下必须立采行动,方能保存阁下数年来英勇抗战所得之果实,与吾人援助中国之效果,否则政治上军事上种种策划,皆将因军事之崩溃完全消失。
予与丘吉尔首相在魁北克会议中,因深信阁下必能在怒江方面推进,故决定加紧作战,以开放对华接济之路线,予深信唯一破坏日军对华计划之方法,即系阁下立刻补充怒江方面之部队,并饬加紧推进,同时必须立即委任史迪威将军,授以全权,指挥中国全部军队。此步骤之实现,将更增美国援华之决心。目前吾人虽在欧洲及太平洋两面同时作战,然对援助中国,犹当刻刻进行。余深信阁下之卓见,亦必认予所请求之行动,乃立应采取之步骤。予与此间各高级人员,均认为阁下及吾人对于援助中国所有之计划,如再延搁或犹豫,便将完全消失,故坦率立上闻,诸希亮詧。
1944年9月18日罗斯福
(引自梁敬《史迪威事件》,第324—326页)
语气之侮慢,词露意显。而罗斯福之电又经史迪威转手,恰给史以公报私怨的机会,无疑侮上加辱。塔奇曼女士也认为此电不能掩藏白人的优越感,她怀疑罗斯福会以这种语气对待欧洲国家元首。(见Tuchman,Stilwell and the American Experience in China,p.629)史迪威19日前往蒋氏黄山寓所,赫尔利亦在,劝史仅述大意即可,但史正欲出气,哪肯罢休。蒋介石受辱后一声不响,只在当天日记中记道:“此实为余平生最大之耻辱也。”(《总统蒋公大事长编初稿》第五卷(下),第2441页)史迪威对蒋之无声反应感到出乎意料,不过仍感兴奋,“过江时,喜见重庆灯火辉煌”。(见Tuchman,Stilwell and the American Experience in China,p.631)
不过,此一“侮慢事件”给蒋以借口来反悔授史中国战区及中美联军统帅之任,坚决要罗斯福另派高明,请赫尔利转达。然而蒋介石于9月25日要求撤换史迪威后,一直没有消息,使“委座为史迪威事大伤脑筋”。蒋又在中常会上表示,“如罗斯福不赞成,即决裂亦所不惜”。但无回音,仍使“委座近来甚为苦闷”。终于在10月19日得到罗斯福的复电,同意调回史迪威,“中美严重之局面算已解除”。(见唐纵《在蒋介石身边八年》,第462、464、465、466页)
在渝都与华府之间紧张的二十几天里,双方管道还是畅通的。罗斯福初不愿再派别人,因为他认为史迪威搞不好,别人也不可能搞好。然经蒋一再恳请,最后派来魏德迈(Albert C.Wedemeyer),但不再认领统率中国军队的责任。中国战场的情况继续恶化,罗斯福由轻视更转为鄙视。在1945年2月里,罗丘二人在雅尔塔秘密允诺斯大林旅大权益,恢复俄国在东北的铁路权益、南萨卡琳与库页岛归还给俄国等。为什么为了请求斯大林于德国战败后两至三个月内,出兵远东。为什么因为对中国战力的失望与鄙视。如果珍珠港事变之后,中国军队再能像八一三、台儿庄那样打几仗,国共若能真正合作,扩大像平型关那样的战果,则中国战后地位必将大大地不同。人必自侮而后人侮之。我们常说《雅尔塔密约》出卖了我们,但我们已先出卖了自己。孰令致之孰令为之
§§§第四节夫人魅力之大
抗战后期的1944年,史家陈寅恪在成都作了一首叫《闻道》的七言律诗:
闻道飞车十万程,蓬莱恩怨未分明。
玉颜自古关兴废,金钿何曾足重轻。
白日黄鸡迟暮感,青天碧海别离情。
长安不见佳期远,惆怅陈鸿说华清。
“闻道”,翻成白话,就是“听说”。听说了什么呢经吴宓(雨僧)一注,始大白于世。吴宓说:“时蒋公别有所爱,于是宋美龄夫人二度飞往美国,此咏其事。”吴宓还唱和了一首:
云路迢遥是昔程,重来形势判幽明。
星驰俊彩金球仰,日落余光片羽轻。
怨敌狰狞同快意,家门宠贵自伤情。
玉环虽死君恩在,补恨犹能到上清。
陈、吴两公听说蒋氏夫妇感情不睦,宋美龄再度远赴美国,不禁兴感,大作起诗来。(《文化神州共命人》,《历史月刊》第七十一期,第57—61页)从唱和的诗里看来,他们显然认为感情不睦,总是男人有了外遇,何况这个男人等同皇帝,因而陈诗中有金钿何足轻重之句,吴诗更哀怨宋美龄的命运还不如杨贵妃,因为唐明皇似比蒋介石更重恩情。这种想当然耳,绝不止于陈、吴二人。传闻就是如此,中国仍是大男人主义的社会,丈夫休妻,时有所闻,妻子休夫,谈何容易!
不过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山城重庆的街头巷尾,议论不息,甚至惊动了美国使馆,政治参赞谢伟思(John Service)还给华盛顿国务院打了报告,略谓重庆到处流传蒋氏家务纠纷,而言人人殊,然至少可以肯定蒋、宋婚姻的确出了麻烦。“有那么多的烟,必然有火。”(There is so much smoke,it would seem that there must be some fire.)谢伟思说,有关政府领导人的绯闻,本来与政治无关,但中国现状,蒋宋两大家族如果闹翻,将导致整个朝代的分裂。接着有大特写:
夫人有一天进入委员长的卧室,发现床底下有一对高跟鞋,气得扔出窗外,正中一个卫兵的头……委员长有一度四天不见客,因为夫人吵架时用花瓶掷伤了他的头部。(Eshericked,Lost Chance in China,the World War II Dispatches of John Service,p.95,934-94)
说蒋介石有外遇,总要把那个女人掀出来,才能证实,但找不到那个女人的名字。写《宋家王朝》的西格雷夫(Sterling Seagrave),说什么姚氏、陈氏,又说此时“陈洁如小姐秘密回到中国”云云(The Soong Dynasty,p.379),根本是无知乱道。事实上,那个女人乃至那些个女人是有的,但名字则已失传,其中有护士、有特务头子戴笠经手的女同胞,只是宋美龄抓不到而已。
其实蒋介石基于利害,是很敬重宋美龄的,不仅是孔、宋家族的实力,更因宋女会说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蒋介石曾向侍从室的唐纵说:“在现今之世,不善英文,不能立足。”(《在蒋介石身边八年》,第310页)他能不敬重颇“善英文”的老婆吗更何况宋美龄二度赴美之前不久,刚陪他出席风光的开罗会议回来。在开罗会议上,他不会不感到不可一日无此妻。再说,他年轻时在上海滩固然是花天酒地,但是自从得了梅毒以及与陈洁如结婚后,在生活上已戒酒戒嫖,大为收敛。他遗弃陈洁如、娶了宋美龄,主要是政治考量,并非为美色所惑。在20世纪40年代,宋美龄的政治价值,对他来说,到达巅峰,他岂敢在宋后头上动土。
所以我们必须摆脱大男人的思路,不要总以为男人遗弃女人。在古代,皇帝别有所爱,天经地义;然而在现代,皇后未尝不可移情别恋。蒋宋婚姻关系不睦,也应该从宋美龄的性路历程上去着眼。
吴宓说,“宋美龄夫人二度飞往美国”,应该从第一度说起。那一度的缘起是由于威尔基访华。温德尔·威尔基(Wendell Lewis Willkie)是当时美国政坛上的一位怪杰,1892年出生于印第安纳州,律师出身。他崛起政坛,不循常轨,却得到许多美国人民的欣赏与支持,1940年起,他成为美国总统共和党的候选人,与竞选第三任的民主党候选人罗斯福(Franklin D.Roosevelt)大抢总统宝座。当时威尔基声势极大,大到他自己都自信到甚至不必做竞选活动,就可进入白宫的程度。在竞选过程中,他甚至极诚实、极有风度地不讳言他赞同对手罗斯福的某些改革方案与外交政策,这样增他人声势、减自己威风的干法,可真千古罕见。最后,他得了两千两百万票,仅以五百万票少数差距,败给罗斯福。
威尔基为人豪侠热诚,他本是民主党员,在1930年中期,改属共和党。早在他做民主党员时,罗斯福就非常喜欢他,说要请他做国务卿。后来虽成了罗斯福政敌,但罗斯福对他的好感不减。罗斯福说他绝不忽视曾有两千两百多万美国人支持的这位优秀政治家,因此,委请威尔基做他非官方的代表,飞访世界各地。
1942年8月26日,威尔基搭乘四引擎轰炸机起飞,四十九天后(10月14日)回国,他写了《天下一家》(One World)一书,卖了一百万册,宣扬他的理想与游程。
在《天下一家》中,威尔基以一连四章的大量篇幅,写他在中国的经历。蒋介石派了一个亲信,新闻局副局长董显光和朱绍良将军,到迪化(乌鲁木齐——编者)迎接并陪伴全程。到达重庆前,全城已整修一新;到达时,重庆张灯结彩,万人空巷。他自写被欢迎的盛况如下:
我是下午傍晚时分在一个离城几英里远的飞机场到达重庆的。我们的汽车还没有进城,人们早已排列在街道的两边了。在我们到达城中心以前,群众已挤满了店铺前面的人行道。男女成人和儿童,长须的绅士,有的戴着呢帽、有的戴瓜皮帽,挑夫、走卒、学生、抱着孩子的母亲,衣着有的讲究、有的褴褛——他们在我们车子缓缓驶向下榻的宾馆途中十一英里的道上,挤得人山人海,他们在扬子江的对岸鹄候着。在重庆所有的山坡上——重庆一定是世界上最多山的城市——他们站在那里,笑,欢呼着,挥动着小小的纸制的美国和中国的国旗。
任何一个参加过美国总统竞选运动的人,对于群众是习以为常的。但对这样的群众却不如此。我可以暗中依我所愿地减低他们的意义,但没有用处。人民挥动着的纸国旗是大小一律的,暗示出来那位殷勤而富于想象的重庆市长吴国桢博士在这个盛大欢迎的设计中曾参与其事。很明显的,并不是所有这些人民,其中有许多敝衣跣足的人,对于我是谁或者我为什么到那里,都具有明白的观念。我还向我自己说,那每个街头巷尾喧阗不绝的爆竹,毕竟不过是陈旧的中国人的热情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