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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五代和两宋 (3)

绘画论著和文人画

五代两宋是中国绘画全面发展的繁荣时代,皇室、雅士以至市民皆对绘画产生了浓厚兴趣,收藏鉴赏蔚然成风,在此背景下各式绘画研究论著如雨后春笋般大量涌现。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邓椿的《画继》《宣和画谱》《益州名画录》,米芾的《画史》,韩拙的《山水纯全集》,郭熙的《林泉高致》,沈括的《梦溪笔谈》,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等等,通史类、画谱类、地方画史类、画品类、画法类、笔记类著述极多,充分展现出绘画理论界的活跃。

郭若虚的《图画见闻志》是继张彦远《历代名画记》后又一部重要绘画通史。记录了唐会昌元年(841年)至北宋熙宁七年(1074年)期间绘画发展情况。全书共六卷,卷一为叙论部分,论叙古今绘画发展沿流、艺术准则的评定以及对各流派的见解,理论价值最高;卷二、三、四为纪艺部分,描述了唐、五代及北宋画家的绘画活动;第五、六卷为拾遗、近事部分,采集了唐末五代的绘画故事,记载了北宋时期的绘画轶闻。这些都为研究唐末到北宋前期的绘画提供丰富的史料。值得注意的是,书中作者指出,人物画近不及古,山水、花鸟画古不及近,反映出北宋中期以来,人物画渐衰,山水、花鸟画渐盛的消长趋势。

北宋韩拙所撰写的《山水纯全集》是一重要山水画论,书中收录了十篇他有关山水画论著,细致具体地论述了山水画所包含的诸多形象,并将作画时易犯的毛病一一列出,相当适合用作山水作画的入门读物。同时,该书在注重规矩格法上体现出北宋绘画特别是宫廷绘画的艺术要求,如书中强调画家要博学广识,师造化之理及师古人格法,对“不求古法,不写真山,惟务俗变,采合虚浮”的“不知山水格要”者表示不屑。

“文人画”一词的出现,通常认为自明董昌的一句“文人之画始于王右丞始”开始正式使用。但文人从事绘画活动的历史甚早,东汉时期的张衡、蔡邕、赵岐便在从政之余作画怡情。直至北宋熙宁、元丰之际,文人士大夫进一步将绘画视作文化修养与高雅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文人画作为艺术潮流开始形成。文人们重视文化修养,在作画过程中注重主观意趣的表达,自由抒发情怀,与听命于皇室,并且拘泥于形似描摹的画院画师及画工有着泾渭分明的区别。

在文人画方面的领军式人物当推苏轼,在其周围聚集着一群文人画家,吟诗作画,直抒胸臆,形成了独特的文人画家圈。苏轼,四川眉山人,生前颇为不幸,因反对王安石变法,仕途不顺,屡次被贬。直至徽宗上台(1101年)出现转机,打算将之委以重任,命运多蹇的一代才子却病死在了进京的途中,终年67岁。悲惨生活本身赋予了苏轼无限的灵感,倾注于绘画创作中,其绘画作品强调写意的“神似”精神,重视构成艺术形象的思想性,有感而发,故而多作枯木怪石,以宣泄心中的抑郁之气。

苏轼唯一的传世作品《枯木怪石图》,简洁明了的画面上,怪石盘踞左下角,石后冒出几枝嫩竹,屈曲盘折的枯木,仿若挣扎伸展。虽笔墨不多,却有一股孤傲之气,与作者性格一致,抒写了胸中的愤懑不平。远观之,更感一阵浩然气脉,由石至树、由树干至树梢,扭曲盘结中,直冲昊天。

李公麟为苏轼好友,尽管曾经有人指责李在苏遭贬后,为求自保,有意疏远,难避墙头草之嫌。但李主张作画“以立意为先,布置缘饰为次”,且自称“吾为画,如骚人赋诗,吟咏性情而已”,足见其与苏轼实为志同道合之友。

李公麟之代表作《五马图》,纸本水墨,描绘了边地进献给皇帝的五匹骏马及牵马人的形态。作者吸收疏密二体的特点,采用不着彩色仅以单线勾勒来塑造对象形象,发展出“白描”法,表现出文人士大夫洗练朴素的审美情致,展示出文人画本身所具有如此强的笔墨线条表现力。而这种“白描”法也在南宋以后成为不少人物画家的宗法对象,李之作品屡被临摹,真可谓影响深远。

米芾年龄略小于苏轼,其绘画理论却与苏最为投机,二人关系甚密。米芾与其子米友仁借鉴“董巨”的南派山水画法,用大小不同的墨点(即“落茄”)来描绘江南山水,不经意间表现出烟雨迷蒙、缥缈空灵之景,运笔草草,不求工细,创造出格外有趣的“米氏云山”。

不以形式为功,信笔而来的米友仁诙谐地自称其水墨云山为“墨戏”。其现存作品有《潇湘奇观图》,纸本水墨,现藏于北京故宫博物院。画家舍线用点,连点成面,用墨点画江上云山,间以湿笔勾皴点染,借此表现江南丘陵的特点。浮动的云烟仿佛是悠缓的旋律,那起伏连绵的山峦好似踩着相应的节奏也跟随运动,展现出一幅朦胧飘忽的云山“奇观”。

苏轼的表兄文同,以画竹著称于世,开启了著名的“湖州竹派”。他自称“画竹必先得成竹在胸中”,虽是寄兴却是在落笔之前酝酿成熟,因此被苏赞为“胸有成竹”。文同之前的竹画,多为双勾着色,而且仅作背景。文同则单画竹,以水墨单色一笔画出竹的竿、节、枝、叶,并首创以深墨的叶为正面,淡墨的叶为背面,使画面墨彩缤纷和层次丰富。

传为文同所作的《墨竹图》便充分展现了其绘画特色,绢本水墨,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纵观全图,写垂竹一枝,先抑后扬,十分别致。竹叶疏密有致,浓淡相间,生机勃勃。笔笔相应,谨严有致,一气呵成,又现潇洒之态。生动地表现了竹子临风擎雨的神韵,充分体现了文同非凡的笔墨功力和对竹的深刻理解。全图采用呈“S”形的纡竹构图,立意深远。纡者,曲也。文同对纡竹的偏爱与他晚年的遭遇不无关系。相传他50岁后,身染沉疴,仕途无望,常画纡竹以吐露心中的积郁,“为垂岩所轧”,“屈已以自保,生意愈艰”,但又挣扎着向上,这正是他自身的写照。文同逝世后,苏轼在《跋与可纡竹》中写道:“想见亡友之风节,其不屈不挠者盖如此云。”

书法

在五代两宋的文人阶层中,书法是最为重要的视觉艺术。唐代书法法度严谨,气势恢弘,后世难以超越;五代两宋的文人则开始另辟蹊径,不再强调“宗真迹”,而是“师真意”,强调“尚意”这种主观情绪表现形式,自由挥洒,在书法意趣方面大做文章,体现出鲜明的文人特色。

一开书法尚意之新风的当属历仕后梁、唐、晋、汉、周五代的杨凝式,由于生活于政局动荡的年代,为逃避仕途凶险,常佯装疯癫,狂放不羁,世人称其为“杨风子”(杨疯子)。杨氏书法初学欧阳询、颜真卿,后又学习王羲之、王献之,虽犹存前朝痕迹,但学古而不泥古,杨字中展现出强烈的个人风格,笔法纵逸,令人耳目一新。传世作品共四件,《韭花贴》《夏热帖》《卢鸿草堂十志图》以及《神仙起居法》。

《神仙起居法》,纸本,现存北京故宫博物院。此帖字态恣肆,变化多端,突破了唐人重法、重式的传统,字间紧凑而行间开阔,浓郁的个人风格充斥于字里行间,已看不出明显的唐人痕迹。杨氏书法担当起了承唐启宋的过渡作用,之后的“宋四家”都深受其影响。

至北宋中期,苏轼、黄庭坚、米芾及蔡襄成为宋代书法的代表性人物,史称“宋四家”。四家书法个性鲜明,自成一格,将杨凝式所开创的尚意之路进一步开拓,淋漓尽致将意趣抒写入字里行间,构建起宋代书法的独特面貌。

四家中以苏轼名气最大,是宋书尚意之风的倡导者。黄庭坚赞其“本朝善书者,自当推为第一”。而正是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其握笔的姿势却相当的特殊。侧卧执笔,捏笔向下且不悬腕,类似于今人握钢笔的姿势。就是这种时人眼中奇怪甚至是“病笔”的姿势,给苏轼字体带来了他人很难效仿的风格:右斜、扁肥。

代表作《黄州寒食帖》,被誉为“苏书第一”,纸本行书,现存台北故宫博物院。元丰五年(1082年),时年46岁的苏轼被贬谪至黄州时写下了此帖。书写时起笔迂缓,渐运笔加快,字体呈前小后大之势,章法亦由疏朗转向绵密;结字倾斜多姿,一反工整之风,坚持“粗不嫌粗,细不嫌细”的理念,运用强烈的反差与如潮的气势将心中的愤懑之情宣泄于一纸之上。

黄庭坚的书法于四家中成就最大,影响亦最为深远。他博采众长,力主创新,行书方面在汲取“二王”、颜真卿及杨凝式风格的基础上,将南朝摩崖石刻《瘗鹤铭》内紧外张的结构特点进一步夸张,再运用“高执笔”的独特握笔姿势,(捏笔于笔部末梢,垂直于纸面)创造出中宫集聚,四周舒展的“辐射式书体”,散发出强烈的艺术个性,堪称宋书尚意之楷模。

黄庭坚草书功力亦不俗,深得怀素与张旭之笔意,用笔多变,为宋代唯一的草书大家。《诸上座帖》为其草书代表作,现存于北京故宫博物院。此帖将晋唐以来的草书发展至纯熟,点画长短互补,笔势飘逸起伏,章法错落有致,墨色枯润相间,全篇无一败笔,几近完美之作。

宋四家中行书成就最高者当属米芾,他师承广泛,博采众长,以“二王”为根基,兼习颜真卿、李北海、沈传师,擅长临摹,临写的古迹可达乱真的地步,人称其字作“集古字”。然大量临摹前人的同时,米氏却不曾陷入前人窠臼,而是化古为新,不践陈迹,出新意于法度之中,成自家面目。

《蜀素帖》,又名《拟古诗帖》,因书于四川所织之绫上,故而得名,现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此帖作于哲宗元三年(1088年),时年米芾38岁,文凡71行,共计556字。用笔富于变化,运笔疾迅字体跌宕变幻,八面出峰,充分展现出“刷字”的魅力,被誉为米氏行书第一。另一方面因蜀素粗糙,不易吃墨,书写时渴笔较多,遂使通篇墨色浓淡相间,独具特色。

宋四家中唯蔡襄以楷书著称,他在宋代书法界中地位甚高,被苏轼推崇为“本朝第一”。蔡式书法是四家中保留晋人传统最多的一派,主要沿袭“二王”书风,行笔布势清秀圆润,端庄儒雅,然字体秀润,笔法遒劲,却缺乏震撼人的气势,故而虽在四家中年纪最长却排名最末。另有一说是“苏黄米蔡”中的“蔡”,本指奸臣蔡京,因其作恶多端,弄权误国,为世人所不齿,故以蔡襄代之。

北宋的末朝皇帝宋徽宗赵佶政治上虽无所作为,在艺术方面却贡献颇多,他不单单擅长绘画,其书法造诣亦不俗。赵佶之所以能在中国书法史上占据一席之地缘于“瘦金体”的创立。“瘦金体”又称“瘦筋体”,取法于唐代的薛稷、薛曜,参以褚遂良诸家,介乎于行、楷之间,笔画细瘦挺拔,结体内紧外展,笔势飘逸,在转折处,将藏锋、露锋、运转、提顿等痕迹强化并保留,侧锋如兰似竹,工整而不板滞,符合徽宗偏好清劲的审美趣味。现代美术字中的“仿宋体”即效仿瘦金体之韵而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