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战旗给大家带来了抗日的信心,山寨里厉兵秣马,准备与前来报复的日军决一死战。这可苦了一些享福惯了的头目,过去是天天大鱼大肉,现在下了禁酒令,嘴里早淡出一个鸟来了。
二当家马通这天带了两个亲信悄悄地溜下山,进城去过酒瘾了。正喝得痛快的时候,过来了一个人,拱手叫了声:“二爷。”马通一看,原来是酒楼里的伙计小三,过去曾给山寨里送过酒。小三笑呵呵地说:“二爷,有位朋友想请你去喝酒。放心,不会让二爷吃亏的,或许,二爷还会发一大笔财!”
马通想了想,觉得小三没那么大的胆子骗自己,又有大财可发,就点头同意了。小三将他带到了雅间,里面坐着一个人。那人见了马通,笑着说:“二当家的,久违了。”这人一开口,分明是个日本人,马通想也没想,就拔出了枪来,不想他身边的两个亲信一左一右地夹住了他,他大吃一惊,怒道:“你们……”
“二当家,我没有恶意。”那日本人很平静地说,“忘了跟二当家的自我介绍了,鄙人叫佐藤二郎。”
马通又是一惊,佐藤二郎正是城中驻军的最高指挥官,他怎么会想见自己?
“来来,先敬二当家一杯酒,算是压惊赔罪。”
马通见现在自己已经是肉在刀板上,反而冷静了下来,不客气地喝了一杯,说:“那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佐藤二郎笑眯眯地说:“二当家,你不觉得这个称呼有点别扭吗?如果没有刘世杰,别人应该是叫你大当家的,是不是?”
马通的面皮抖动了一番,看来佐藤二郎为了对付大青山,已经将他们的底子摸透了。日本人说的没错,刘世杰刚入山的时候,自己已经是二当家了,可不知刘世杰使了什么妖法,深得当时大当家的喜欢,临去世之前竟然将他推上了大当家的宝座。而当时,马通甚至已经准备开宴大庆了,消息一传出,他感觉就像有个人在用钝刀子狠狠地刮去了自己的脸皮一般。
佐藤二郎不等他说话,手一招,有人拿上来一个盘子,上面有两个东西,一个是大洋,一个子弹。马通猛地又喝了一杯酒,然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大洋。都说当土匪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马通不怕死,但要挣回面子。
佐藤二郎哈哈大笑,直说他是个聪明人。又说刘世杰抢了他的军需,他要报仇,所以令小三天天在城门口看着,一有大青山下来的人便来报告。他要找内线提供给他大青山的路线机关图。马通听了直摇头,说大青山的地势太险要,就算知道了路线图也没用,刘世杰只要在关卡处埋伏,来多少死多少。炮轰这一条也不行,山上多山洞,随便往哪个洞里一钻一点事也没有。马通说只有从内部分解他们,而这一点,他可以做到。佐藤笑了起来,冲他竖起拇指,直说“哟西”。
马通仔细分析了他与刘世杰的势力,相比之下,他逊色太多,正面与其发生冲突不可取,况且现在山寨里因为有了戚继光的战旗,上下一心,士气很旺。对了,就从战旗上做手脚。
战旗就挂在聚义堂的正中间,这是最危险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马通知道聚义堂平常有两个守卫看护,两班轮换,日夜不停,而守卫的人也都是刘世杰的亲信。仔细思量过后,他想了个办法。当天夜里,马通守在聚义堂的门口,亲眼看到刘世杰出来后,这才走了进去。守卫一看是二当家,恭敬地问他有什么事。马通指了指自己手里提的两瓶酒,说:“我来找大当家的喝酒。”
“您来得真不巧,大当家刚出门了。”
“这样啊,那我在这等他吧。”想了想又说:“你们值夜的也辛苦,分你们一瓶酒拿去喝吧,我替你们一下。注意,别让人看见了。”
两个守卫兴奋无比,提着酒一溜烟到黑暗处去喝了。马通笑了笑,赶紧来到战旗前,伸手去摘,猛地手指一痛,一看,原来是被墙上的一枚铁钉划破了。他一哆嗦,再看战旗,那大大的“抗”字像是只眼睛一样,正紧紧地盯着他看。马通赶紧缩回目光,突然想到了一句老话“人在做,天在看”,难道这是老天爷在警告自己?一时间,他几乎想收手了,但又想到佐藤二郎对自己说的那些话,终于还是一咬牙,摘下了战旗,换上了特意在城里最擅长制假的人那里订做的一面假旗……
接下来,马通又用佐藤二郎给他的大洋收买人心,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按马通的打算,他要先将大部分人收买后,再将刘世杰赶下台来,但佐藤二郎等不及了,道路不通,他们就像被困在孤岛上一样,他给马通下了命令,三天之后正午一点,全面进攻大青山,要马通在山上做内应,到时内外夹击,大青山必破无疑。
城里的探子很快就送来消息,说鬼子要进攻大青山了。刘世杰似乎早就在等这一天了,他下令把全山赛的酒坛子都开了,全部的猪羊都宰了,要大家痛痛快快地喝酒吃肉。在誓师宴上,刘世杰令人拿来战旗,挥舞着说:“弟兄们,老天给我们送来了这面抗字战旗,为的就是叫咱们抗日打鬼子。今天,机会来了,大家说怎么办?”
“抗日抗日!”群情激奋,个个都撕破了嗓门的喊。
“有戚将军的战旗保佑我们,一定可以打败鬼子兵!”
突然,有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大当家,不对啊,我看这旗不是真品!”刘世杰皱了皱眉头,说:“马通,你什么意思?”马通冷笑着说:“什么意思你最明白不过,以前的那面旗古色古香的,哪像这面旗这么新,一定是假的。你老实说,把真旗藏到哪去了?”
马通的心腹也说:“大当家的,你这就太不地道了吧。兄弟们跟了你抗日,都把命豁出去了,可是你却拿一面假旗糊弄大家。我看,这日不抗也罢,免得白白丢了性命!”这番话引来了一些态度左右不定的人的点头。
刘世杰冲到马通的面前,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说:“这旗天天都放在聚义堂里,大家进进出出,谁能偷得走?你凭什么说这是假的,难道真的是你偷走的?马通,你是山寨里的二当家,肯定是不会偷走大旗的,是吧?”马通有口难言,只得含糊地说:“那是当然不可能了,大当家的在说笑了。”
刘世杰笑对着大家说:“大家看,二当家真是个风趣的人,但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又正色道:“我倒觉得,大旗无所谓真假,重要的是咱抗日的心是真的就行了!”说着,拔出刀来,在胳膊上划了一刀,鲜红的热血流在了旗上。战旗一个传一个,人人都依此而行,等到收上来时,黄色的旗已经被染成了红色。刘世杰猛地一挥手,战旗迎风展开,红艳艳的猎猎作响。
马通知道刘世杰这一手厉害,他可能早就知道战旗被换包了,但却不动声色地以假当真,不仅挽回了局面,而且还让众人的斗志更加旺盛了。既然刘世杰早就知道战旗被换了包,那么自己再呆在这凶多吉少,他向心腹们使了眼色,准备趁着大家喝酒时逃离山寨。但还没出寨口,就被刘世杰的人拦住了。
马通以为自己这次必死无疑了,但可能是刘世杰太忙了,甚至还来不及处置他们战斗就开始了。马通被关在充当牢房的山洞里,只听到外面炮声轰轰,震得山洞像是要倒塌了一般。炮声响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停下来,紧跟着又是密集的枪声,一直到天黑,才停止。
马通拧开牢门,走了出去。四周是死了一般的寂静。原来天还没有黑完全,一道残阳挂在山顶上,山寨里,遍地的尸体,有山寨兄弟的,也有鬼子的,像是人间炼狱一般。马通愣愣地走着,默念着一个个朝夕相处的兄弟的名字。他看到了军师,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只剩下半个身子,他的身边,是几个断胳膊少腿的鬼子,显然,军师是拉响了绑在身上的炸弹。突然,马通呆住了,他看到了刘世杰,他身上枪眼密布,却双目圆睁,以刀驻地,死也不肯倒下,他的身后,是那面烈血战旗,稳稳的插在地上,尽管,已经被炮火炸得残缺不全,但在山风的吹拂下,依然发出猎猎之声。马通沉默了很久,缓缓地跪了下来……
几个月后,大青山新一代的大当家马通将偷来的那面战旗交给新来的军师,让他挂在聚义厅正中。军师也是一位博学之人,接过旗子看了看后说:“大当家的,这可是赝品啊……”马通笑了笑,说:“就算是赝品,只要这上面的字是真的,那就够了!”
临时夫妻
李大海高中毕业后没考上大学,成天不是打架就是闹事,后来玩腻了,就想出去打工。正好这时嫁到它乡的姐姐和姐夫回娘家来,他就动起了念头。姐夫刘国开原本是个砖匠,后来进城打工,听说在外面混得不错,每个月都会寄给家里很多钱。于是就向刘国开提出要跟他一起去打工的想法。姐姐当场就表示赞同,刘国开一开始没答应,后来拗不过妻子,只得点头同意了。
临走那天,姐姐拉着李大海的手说:“弟啊,你姐夫是个老实人,我怕他在外面会受人欺负,所以才让你去他身边,彼此也有个照应。”李大海说:“放心吧,谁敢欺负他,我的拳头不答应。”
进了城已经是晚上了,刘国开把李大海带到了自己的出租屋里。这是个一厅室的小房间,摆设虽然简陋,可是却很干净整洁。他把包放下,四处看了看,正要推开卧室的门,门外有人在说话了:“老公,家里来客人了吗?”
一个女人跟着声音走了进来。刘大海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转过头来看到这个女人熟门熟路地走进来,她三十来岁,模样算不是漂亮,手里提着个菜篮子,里面有发黄的青菜黄瓜什么的。女人也看到了他,笑着问刘国开:“老公,他是谁?”
这回李大海明白无误地听到了她在说什么了,她叫刘国开“老公”!难道这个外表憨厚的男人居然背着姐姐在外面搞相好的了!他捏紧了拳头,怒视着刘国开。
刘国开显得很尴尬,支吾地说:“这是许秀秀。秀秀,这是我的……我的亲戚!”
李大海猛地冲过来,一把揪住刘国开的衣领,吼道:“亏我姐对你那么好,怕你受人欺负了,还叫我来保护你,你居然在外面搞起女人来!”说完,“咚”一声,就冲着刘国开的面门开了一拳,感觉不解恨,又狠狠地打了几拳,眼见着他鼻血牙血流出来,这才恨恨地推开他,说:“姓刘的,这事你不给我的答复,我跟你没完!”说着,就气冲冲地走了。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李大海才想起来自己太冲动了,他能走到哪去呢,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走也应该是那女人走。想到这,他又回去了。到了一看,门是关着的,他踢了踢门,没人应,像这种老式的锁难不了他,李大海掏出身份证,在锁舌处撬了撬,门就开了。刘国开和那女人都不在这,正好,他在厅上的沙发里躺了下来。暂时先在这住,等到找到好去处后再说。
这时有人在敲门。开门一看,是个不认识的中午男人。那人一看到他也愣了愣,问道:“你是谁?刘国开呢?”李大海气冲冲地说:“他死了!”那人笑了起来,说:“我是他同事马明,在一个地方打工。睡不着,找他聊聊天。他不在吗?”李大海心里一动,看起来马明和刘国开是朋友,或许可以从他身上问到刘国开是什么时候找情人的,想到这,他笑着把马明迎进来,说:“原来是马哥啊,快坐。刘国开他出门去了,我是他的表弟。”
“原来是表弟啊,”马明坐了下来,“反正也睡不着,就聊聊吧。”
闲聊了一会儿,李大海有意地把话题引到叫刘国开“老公”的那个女人身上,旁敲侧击地询问她是什么人。
马明乐呵呵地说:“一看你就是才出来打工的,连这也不懂。实话告诉你,这就叫临时夫妻!”
“临时夫妻?”
马明解释说在打工者中有很多人是已婚的,他们对生活的理解跟未婚的不一样,未婚的渴望爱情,而他们渴望的却是家庭。由于夫妻长期分居,使得他们享受不到家庭的味道,因此一些情投意合、有家室的男女就自动组合在一起,这样一来,即解决了性方面的要求,又能互相照应着。
李大海这才明白,但即使是这样,他也不会原谅刘国开。
马明笑嘻嘻地说:“你表哥是几个月前找到临时妻子的,他们很相爱哦。我看他快把真正的妻子忘了。”他没注意到李大海的脸色已经越来越难看了,又坐了会儿,看了看表,说:“奇怪,他怎么还没回来。算了,不等了,回去睡觉。”
马明走后,李大海更是睡不着了。他出生时父母年纪已经大了,是姐姐带着他长大的,对姐姐的恩情一辈子也忘了,如果姐姐知道了这事,一定会伤心欲绝的。不行,他不能让这事给姐姐知道。
直到天亮时,刘国开这才回来,是一个人回来的。李大海腾一声站起来。刘国开的两边脸上都有青肿,却像是忘了昨天的事一样,说:“大海,我给你找了个工作,在工地上……”
“工作的事先不提,你说说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刘国开露出难堪的表情,说:“大海,你不懂……”
李大海一挥手说:“过去我不知道就算了,现在我知道了,就没法不管这事。这么说吧,你是要我姐,还是要那个女人?”
刘国开显得很为难,说:“大海,你别逼我。说实话吧,两个我都不能放弃!”
李大海一气一急,又揪住了他的衣领想要揍他,但想想还是放下拳头来,愤怒地说:“有你这样说话的吗,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李大海没想到一向老实的刘国开这回却很固执,不急不忙地拉开他的手说:“你既然不想上班,就在这呆着吧,我要去上班了。”
等刘国开走后,李大海也跟踪了过去。刘国开来到一个工地上,熟练地做起活来。李大海怕他看见,就在工地外面找了个地方盯着门口。到了中午的时候,刘国开出来了,李大海紧紧地跟了过去。只见刘国开来到工地旁的一个出租屋前,那个叫许秀秀的女人迎了上前,两人很亲呢地进了屋。
他们竟然连这一会儿时间都忍不住,李大海咬紧了牙齿,正要冲上去,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一看竟然是马明。马明把他拉到一旁,关切地问道:“早上我就在注意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李大海长叹一声,把自己的真实身份说了出来,又说:“我没想到他们竟然这么无耻!”
马明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地说:“怎么会这样,我要是早知道你是他妻弟,也不会把这事跟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