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哎哟哟哟……”绿叶萌动的小院子里,弥忍的破锣嗓子又一次惊天动地地响开,“这,这是谁呀?谁家的渔夫到我们院子里来了?”
正在灶间忙碌的流珠闻声望出来,便愣了——
庭院里,金色的阳光像是撑起了一个巨大的金色纱幕。嫩绿的叶子在微风之中跳跃闪动。就在金光绿叶之中,一个男子静静站立。普通渔民的粗布衣裳,短衣、长裤,腰扎绦绳。长发利落地在头顶绾起,还煞有介事地压上一顶斗笠……
却,尽管是粗布的衣裳,尽管是灰黑的模糊色泽,却依然掩藏不住那衣裳里流溢而出的华贵气度,粗编的斗笠更是掩不尽那碧色双瞳里的潋滟光芒……
流珠又是止不住地砰然心动,笑着走出去,静静仰头,“你在干嘛?”
杜宇微微狼狈,眼睛剜着弥忍,有些脸红地望着流珠,“我在想,我要跟你在这银沙镇里生活下去,便也应该入乡随俗,总不能还穿着我以前的衣裳吧……否则,岂不太惹眼了?”
流珠微笑,“傻瓜,惹眼的又哪里是你的衣裳?”
杜宇一愣,“还有别的?”
流珠微笑,伸出指尖抚上杜宇的眼眸。纤长的睫毛像是灵动不已的蝶,“这里……”
指尖下滑,掠过他的面颊,“这里……”
再向下行,滑过他的身侧,“这里……”
杜宇喉间一声咕哝,一把扯住流珠的手,嗓音嘶哑着,“傻瓜……你再摸下去,我就,我就……”
流珠仰眸,“嗯?”
杜宇恶毒地看了一眼弥忍,“我就把他从墙头丢出去!”
弥忍做昏倒状,“为什么啊?我又招惹你们了吗?”
杜宇拧眉立目,“你的存在就是招惹了!”长臂拥住流珠,“现在是我们的新婚燕尔,你不觉得你很多余吗?”
一声“新婚燕尔”,流珠面颊流尽了红晕。
杜宇微笑,凑下唇来,“待得我的伤好了,便去接你爹回来。我们当着他老人家的面,好好地拜天地……”
流珠微笑点头,红透双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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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影摇曳里,弥忍面上却再难有笑意。
殿下他只想着要当着流珠父亲的面拜堂,却忘了他更重要是要面对他的母后,面对东海的水族,面对金沙国的臣民!身为帝王,有哪个能自己随意地决定了自己的婚事?
微微叹息——当然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提出来。跟在殿下身边这么久了,他弥忍自认比殿下他妈——太后娘娘更了解他这位未来的皇上陛下,但是却也真的是第一次见着他这位主子这般地开怀。
仿佛完全抛掷了帝王的身份,仿佛完全忘却了上天加诸在他身上的那些责任,而只是退化为了一个少年,带些轻狂,带些无赖,可以恣意地说自己想说的话,可以毫无顾忌地做些孟浪的事情。只为了博流珠一笑,刀山火海都快乐地去;只为了流珠的一滴眼泪,天王老子都敢往下拽……
这般的轻狂孟浪,却又这般地——快乐酣畅啊。
在即将迎来他登基的日子之前,在即将用责任的枷锁套住他之前,便真的让他快乐吧……
人不轻狂枉少年,他一生之中最大的快乐恐怕也就是现在了……
弥忍叹息着掸了掸自己的衣服袖子。玄色的衣袖上落满了嫩嫩的绿叶,还有阳光一跳一跳。
他在这个世界里,却明显地已经被那两个眼睛里只有彼此的人给隔开在了世界之外。虽然他们就近在眼前,却只能遥遥地看着他们。
走不进他们的世界,便只能好好地守护他们吧。也有一点似乎是——守护着属于自己的春天呢。
只可怜,天纵聪颖的灵龟宰相,却要一次次都坐在门外为他们俩守门——他们俩在房间里大呼小叫,他自己只能傻乎乎地望着对面的高墙。哎,这世界,找谁说理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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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去打渔……”杜宇虚弱无力地举手抗议,流珠微微叹息。
流珠难过地蹲下来,“那我们,能做什么呢?我们疍户世世代代都在水边生活,吃的都是水中的鱼虾。我知道你不能忍受食用水族,可是我们这里祖祖辈辈也没有耕地,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杜宇面上一红,急忙拥住流珠,“对不起,我忘了……我忘了一个男人应该养家糊口,我不但在这什么都没做,反倒对你要求那么多。”
杜宇扯起流珠的柔荑,“娘子,打我……”
流珠难过地避开,“傻子。我哪里会怪你。你是皇室贵胄,你哪里会考虑过生计的问题呢?倒是要让你跟我在这贫寒的人间一起生活,委屈了你太多……”
杜宇咬牙,面上挂着少年的青葱,“再说我就,我就吻你……”
流珠只能止住,眸子里却还是忧伤。
杜宇一笑,“不就是赚银子嘛!看为夫的!”
流珠眨眼,“你会,做什么?”
杜宇无赖地笑,“嘘……娘子又乱说了……为夫会‘做’什么,娘子难道还不知道吗?要不要为夫,现在便‘做’给你看?”
作势捉来,流珠无处可逃。
杜宇微笑,“咸池他无论如何还算是做了一件好事。他将你从疍户之中买出,所以我们再不用担心出入会受到盘查了。明天我们去瀛洲城吧。”
流珠眨眼,“去做什么?”
杜宇微笑,“想我倾国倾城的貌,便应该行那颠倒众生的事。”
弥忍从窗外递来一句话,“真的要‘做’那件事赚银子?”
杜宇碧瞳流光,“然也……”
流珠的脸霍地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