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季川轻轻的拧开壁灯，灯光的温暖取代月光的清冷。秦素在灯亮的一瞬间，没来由于的一阵紧张，慌忙闭上了双眼。心中有如小鹿乱涨，既期盼又担心，盼着程季川察觉自己已经醒来，这样自己就可以顺理成章的问一些平时难以说出口的问题，又担心他察觉让双方尴尬。
失去视觉的凭依，秦素的耳朵变得灵敏，可以清楚地听到他在床畔轻柔的呼吸声。她的脸没来由得一阵红。面颊上的热度让她心中暗暗焦急，怎么办？就要露馅了！
正着急，一只略微有些凉的大手轻轻地温柔的触摸着自己的额头，接着听到程季川的喃喃低语，“脸怎么这么烫？发烧了么？护士！”
大手在她的额头移开接着是椅子轻轻移动摩擦地面造成的轻响。
“等等……”顾不得尴尬，秦素急得出了声，张开亮晶晶的双眼看着讶然回头的程季川。
看着坐在床边的程季川，秦素飞开眼睛，沙哑着嗓音说，“我很好，不用叫医生。”
“素……”程季川双眸复杂的看着秦素的侧脸。
秦素的心头一颤，那种酸楚疼痛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对不起……”
秦素疑惑的转过头。
看着秦素陌生的目光，程季川心中的愤怒更炽烈，当年到底是谁将秦素害成这样？
他强挤出一丝笑，“我知道你忘了我，但我还是想为五年前的事情道歉，那个时候因为一些因素不能去见你，很抱歉……”
“你还是很不舒服吗？再休息一会儿吧。”
“是你吗？”听完他的话，倾诉静静的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程季川的眼睛，良久才问，“那个清晰的声音模糊的身影，是你吗？”
程季川的眼中燃起一团火焰，“你，你记得？”
秦素皱眉轻轻的摇头，“不，除了一两句零星的话语，我不记得任何事。那个声音……和你有些像。”
秦素顿了顿继续说，“这几年来我也觉得有些地方不对，有时我也会想那一年到底发生过什么。只是自己平素性子淡然，也只是以为是一些无关紧要平平常常的活动。因为不重要所以才会忘记。”
血色从程季川的脸上消退，“不重要？原来你是这么想的……”程季川嘶哑的声音引起秦素又一阵头痛。
她慢慢的摇动有些晕眩的头，转头看着窗外，叹息似地说，“以前的确是这样想的。一切都忘了，也就一切都被漠视了。现在虽然是在旁观者的角度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却依然有熟悉的感觉存在。很奇怪的感受，像是在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故事。”
程季川定定的看着秦素平静的样子，轻声的问出，“那么你现在呢？怎么想的？”
那句话是如此轻，带着主人脆弱的希望，轻到让人心疼。
秦素沉默的而缓慢的眨着眼，许久才说，“不知道，我想……就算想知道，应该更多的……是属于女生的好奇心吧！现在的我，不适合发表任何言论。毕竟如菲箜所说，五年前我的性子并不像现在一样。我无法揣测‘五年前的秦素’的心思，所以请给我时间。”秦素的眼中有着浅浅的歉意，语气却不容质疑。
“季菲箜说，五年前，我背叛了你、伤害了你。让你伤心，以至于你发生了车祸，并且引起失忆。可是我并没有做这些，自从你消失后，我一直在等你，我……”程季川有些语无伦次，像是不断地在吸气似地说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他只知道他想让秦素在乎他，他想让他们回到五年前，他不想听到秦素那风轻云淡的语气和平静的表情。他慌张的象个孩子完全失去了以往的冷静与镇定。
“川。”秦素出声想安慰一下失措不已的程季川，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在说什么，见程季川没有听到，她略微提高了声音喊，“川？”
程季川的动作定住了，眼神中的惊喜似要将人淹没，“你叫我什么？”
秦素被他眼中炽烈的希望所撼动，微微的一失神，随即反应过来，也疑惑的皱起眉，“我叫你……川？”
开门声传来，是值夜班的护士。
手里拿着血压计的护士推开门，看到睁着眼的秦素惊喜的说，“小素，你终于醒啦！这次你可是睡了好久的。”她一边打开血压计，一边带着取笑的口吻说，“你呀，可把古医生给急坏了，现在还在办公室里等着呢。”
秦素淡淡含笑，却透出与程季川不同的熟悉与亲密，“颖姐，学长还在忙？”
被叫做颖姐的护士边点头边仔细看着血压计上的数值，半响才应声，“虽然这次危险一点，但是……”她冲秦素歪歪头又眨眨眼睛，粲然一笑，“情况不错。”
她一边收起血压计，一边有些责怪的对秦素说，“你呀，自己也要注意一点。明明看着是个淡然的性子，怎么做起事情来那么卖力？自己身体还不爱惜自己一点，让家人担心，朋友担心。你可别忘了古月可是为了你，才学医的。你这一出事，他既自责又担心，刚刚出差回来，接着就往医院赶。现在还拉着高老不放，高老也真可怜，那么大年纪……”
“颖姐……”秦素打断护士的话，眼神不由自主的看着病床边的程季川。
古月是谁？他为了素学医？他和素是什么关系？
站在病床边的程季川脸色明灭不定，心中的疑惑与不安成指数式上涨。
护士以为秦素因为有其他人在场所以感到害羞，不由得笑了笑，“好啦，不闹你了，刚做完手术，要多休息。”
护士端走器皿，病房中陷入一片沉默之中。
秦素低着头看着雪白的被单不知在想些什么。程季川张张口，又颓然的放弃。他的眉头紧锁，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
该说些什么，以什么样的立场，该从何问起……这些他统统不知道，纷杂的情绪忡击着他。明明已经知道了她失忆，不是吗？明明已经做好了被漠视的心理准备，明明已经想到她可能已经有了爱人，为什么到真正面对她陌生的眼神、疏离的语气、不在乎的态度，依然会痛到无可自拔？
心，像是被生生撕裂，还没来得及感受到痛便已经碎到无影无踪，只剩下浓浓的血腥气将他包裹，无路可逃。然后才是无处不清晰的疼痛，一刻也无法忍受，就算自己会在下一刻死掉也比现在要好得多。脑中却记着她当初说过的话，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不可以伤害自己。
嘴角不由的泛出丝丝苦笑，现在的自己，还会是她珍视的人吗？她忘记了，已经不记得自己的存在，不是吗？
“学长！”秦素低低的嗓音中透出惊喜。
程季川顺着秦素的目光向门口看过去，一个面目清秀斯文的医生走了进来。像是遇见敌人的豹子，程季川忘记了刚刚压抑的情绪，打起了全部精神看着古月。
想是刚刚的护士将一个陌生男生在秦素病房的消息告诉过古月，所以古月的目光在程季川身上只是略略一顿，冲他微微颔首示意，随即便把注意力放在了秦素身上。
“学长怎么不休息？”后知后觉的知道自己踩了对方的地雷区，秦素眼睛飞闪，装作自己什么也没说过。
古月好气又好笑，带着宠溺的眼神微微瞪了她一眼，伸手便往对着秦素的后脑勺上一拍，“躲什么？不是挺理直气壮的么？现在良心发现，心虚了？”
秦素小心翼翼地回过头，“那个，学长……”她小心斟酌着自己的用词，千万不能再掳虎须了。
“‘那个’学长？你还有几个学长？”古月扬扬眉，寻找面前小心翼翼的人的“口误”，准确无误地传达着自己很不爽的信号。
秦素正在集中精力思考解脱之法，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冲古月无措的眨眨眼，“啊？”
待她明白过来，差点急得哭出来，“不是，那是、那只是……”越解释越乱，秦素皱着一张小脸，眉毛已经拧成一根细细的麻绳。
程季川在旁边看着不复淡然露出微微亲昵与依赖的秦素，又看了看一脸笑意的古月，心中的失落感更强。刚刚对古月的警戒因为秦素与他亲昵的互动彻底消散了。原来，放不下的，一直，只是自己而已。
古月轻声笑了出来，带着笑意温语安慰秦素，“好了，逗你的。”
“你？”秦素哑了声，半晌没动静，最后瞪圆双眼，鼓着腮喊了一声，“学长！”
古月看着秦素气鼓鼓的样子，终于大声笑了出来，完全无视面前秦素气到发抖的手指。
等笑够了，古月扶着墙站起来。“但是，我还是要和你算算帐的。这次是因为什么发病？”
“你怎么还记着这茬？”秦素低头小声地嘟哝了一句。
“什么？我没听清？”古月面带微笑，恢复了他救死扶伤的大夫模样，语气中的危险指数却在升级。
秦素眼角余光飞速撇了一下靠窗而立的程季川，“因为……因为一个电话。”
“电话？”古月将她的不自在看在眼中，诧异地看着秦素，确定她没有撒谎。
“嗯。”秦素低低地应了一声不肯再多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秦素直觉里不想让程季川知道自己住院的原因，刚刚他脸上那哀伤到绝望的表情，是因为自己无所谓的态度吧！如果现在让他知道了自己住院的原因，不知道他又会是什么样子。自己不愿想，只是在碰触过绝望的他后本能的不愿伤害他，至少伤害他的，不要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