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追就追了二十多年,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却不过是另一场暴风雨前的宁静。
张千扬无力的一叹,倚着石墙坐地,让铁诗岚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他粗粝的掌心,缓缓覆上她的额,一下又一下轻轻的磨蹭着,为她纾解着头痛带来的烦躁。
铁诗岚微眯着水眸,嘴角是一抹享受的笑,“师兄,小时候只要你这样磨蹭我的额头,我保管睡的香,连梦都没有!”
张千扬低声一笑,道:“好,只要诗岚睡的香,那师兄就一直按下去,一辈子……”
最后那句“一辈子”,张千扬的声音,轻到不能再轻,他多希望她永远都是自己守护的小师妹,不让任何男人欺负她,只要她开心,他愿意做一辈子的护花使者。
铁诗岚已经闭上了双眸,唇角依旧挂着那抹淡笑,只是一行清泪,不知何时早已流下……
九天进到牢房里时,看到的就是张千扬和铁诗岚相互依偎的情景,轻咳一声,以示提醒。
“二位暂时还不能出去,主上有命,皇后娘娘一日无消息,二位便要在此处画地为牢。”
铁诗岚微微一笑,想要起身,却奈何四肢酸软乏力,竟好似踩在云端,张千扬见她起身困难,赶紧扶起,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眼含心疼。
“九天大人,不知皇上现在可有找皇后娘娘的线索?”铁诗岚神情淡然,好像她此刻不是身在牢房,而是如在自家一般无异。
九天信步走到牢内,甚至连牢门都没有锁,眼下这地牢里只有他一人,没有多余的侍卫驻守,何况张千扬和铁诗岚,就算出了这牢门,外面的层层机关,恐怕也会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微微蹙眉,九天负手而立,凝思蹙眉,“再下还不得而知,七夜暂未放出任何消息。”
铁诗岚一笑,柔柔的嗓音里,此刻听起来满是蛊惑的味道,“有些事情,真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诗岚这样说可能不合礼数,可这件事,皇上倒是真糊涂了……”
张千扬扶着铁诗岚的手臂一紧,警告意味十足,可铁诗岚丝毫不以为意,甚至对着张千扬露出让一记他安心的笑。
这里没有外人,何况九天平时与张千扬在公事上,也算有些交集,与良国军队打交道,谁不知道郎烬寒、张千扬、铁诗岚,是名副其实的铁三角?
呵呵一笑,九天转身走向铁诗岚,脚下的甘草,被碾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铁督军,这话怎么说?”
“心病还需心药医,皇后娘娘最在乎的是什么,那就是她的心锁。”
九天神情一滞,转瞬又摇头轻笑,“皇后的心锁,便是郎将军,而你跟张千扬,便是郎烬寒的心锁,一环套一环,主上这么做,倒也无错。”
“可是,若郎烬寒还是曾经的那个郎烬寒,皇上将我与师兄二人作为人质,还能有些胜算,可现在的郎烬寒,早就不是昔日的良国大将军了,恐怕……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诗岚,不要再说了,休息休息吧。”张千扬借机岔开话题,他的心头有些烦闷,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总觉得今天的诗岚,有些不太一样,她不是爱郎烬寒么?又为什么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是在暗示九天,让皇甫轩抓郎烬寒?
可是,若郎烬寒真的抢了皇上的女人,依照他的性子,怕是不会轻易服软认输,那迎接他的,便只有死路一条。
而郎烬寒是自己的生死兄弟,抛开他对铁诗岚的态度,暂且不谈,单单从自己与他之间的兄弟情分,张千扬是万万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郎烬寒惹来杀身之祸的。
“诗岚,你还染着风寒……”
“师兄!我有说错么?”铁诗岚突然扭头看着张千扬,眼神深邃的好似汪洋,尽管她的语调不高,甚至称得上是和缓的,看张千扬却听出来这口吻里的恨意。
恨?诗岚在恨谁?恨朱珠珠还是恨郎烬寒?如果恨珠珠,他倒是十分理解;可若是诗岚开始恨郎烬寒,张千扬就不得不担心了。
九天本来此行的目的,就是看看张、铁二人的情绪状态如何,不管怎样,主上不在家的期间,他要稳住大局。
“二位好生休养,九天告退。”
铁诗岚突然急急唤住欲离去的九天,“九天!你若是真心效忠你的主子,就告诉他,要夺得朱珠珠的心,必要先除去她的心头肉!否则……皇上他永远也得不到!无论是朱珠珠的人,亦或是的她的心!”
“够了诗岚!”张千扬大声的喝斥,他明白铁诗岚的感受,她痛,他更痛!可是感情这码事,本就是讲究个两情相悦,郎烬寒纵然做的不对,可铁诗岚眼下这是在做什么?这就是在要郎烬寒的命啊!
张千扬试着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对九天一抱拳,沉声道:“师妹抱病在身,心焦气躁,口不择言,还请九天大人不要介怀。”
九天微微一笑,微微颔首,便离开了这秘密地牢。而铁诗岚,却好像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般,枯坐在干草之上,双眼空洞、无神。
张千扬一回身,就看到铁诗岚这副模样,本要脱口而出的责骂,也被他硬生生的吞入腹中。
“诗岚,你太累了,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铁诗岚微微一笑,苍白的唇角被无力的牵起,“师兄,我恨他,我知道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可我还是恨……停止不了的恨!”
说到最后,铁诗岚痛苦的双手捂脸,嘤嘤的抽泣着,她感觉现在自己过的每一天,都异常的痛苦,进不得,退不得,每天都是这种虚浮的活,心空似竹,可这一切的一切,却都是因为自以为是的可笑的爱!
“师兄,我想他,发疯了一般的想他!可是他在哪?他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啊!师兄……我们俩身陷囹圄,生死未知,皇甫轩一个不痛快,我们小命不保,可是他呢?他会感动还是会感激?”
“诗岚!你别激动!”张千扬扣住铁诗岚的双肩,抽痛的眼角,青筋暴动,“你冷静冷静好不好?再怎么说,郎烬寒是我兄弟,他不喜欢你,难道你就一点责任没有么?”
铁诗岚愤怒的挣脱张千扬的钳制,“责任?哈哈……师兄,你的意思是说我有错?”
“我没……”
“够了!”铁诗岚挥退了张千扬欲拉起自己的手,整个人呈现一种癫狂的状态,“张千扬我告诉你!我没错!爱一个人有错么?我等了他这么多年,有错么?”每一句质问,都像一把匕首插进铁诗岚的心尖,死不了人,却是入骨的疼。
“师兄,今天,在这里,我要清清楚楚的告诉你!”
“诗岚,你别这样……”张千扬再次探手欲将铁诗岚揽入怀中,让他欣喜的是,铁诗岚竟然没有拒绝。
靠在张千扬的怀里,铁诗岚泪眼朦胧,她知道自己对不起张千扬,对不起他给予自己的一腔深情,可却又贪恋他给自己的拥抱和依靠。
铁诗岚,你真自私……
轻轻的拍着铁诗岚的后背,张千扬喃喃自语道:“没事了,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们还会跟以前一样的,诗岚乖……”
静静的阖起双眸,任泛滥的泪水溅湿纤长的睫毛,铁诗岚聆听着眼前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可她的心,却一阵阵的痛如刀绞。
师兄,对不起,我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东方微微泛出鱼肚白,九天一个人站在皇甫轩的寝宫外,他的脑海里翻腾着很多事情,而更多的却是刚刚铁诗岚留给他的话。
那个女人是在向他暗示什么?
“咻”的一声,一道白光划过天际,九天微敛心神,屏息一看,不由得心头一松。
看来,七夜和主上,不出三个时辰,便可回宫。这么说……皇后娘娘找到了?
那是不是意味着,主上已经除掉了郎烬寒了呢?
“烟娘,你别急,姓徐的说一定会来救我们的,他不会食言的!”小红桃抱膝坐在牢地之上,安慰着身旁的女人,这女人正是被皇甫轩囚禁许久的烟霏霏。
说来也算因祸得福,小红桃本是要去香满满的旧址瞧瞧,顺便替珠珠办事,可人刚从珠珠府宅出来,正要拐出巷口之时,却突遭暗算。
然后……她再醒来之时,就看到自己深陷大牢。不过总算让她觉得有点欣慰的便是,找到了烟娘。
烟霏霏除了有些消瘦之外,精神状态倒是很好,跟小红桃并肩坐在地上,似笑非笑的望着天窗,幽幽开口道:“傻丫头,你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指望你口中的那个人救我们?这光天化日的,你要他怎么劫狱?”
话落,烟霏霏越发笑的妖娆,拍了拍小红桃的发顶,语重心长道:“傻丫头,他们怕是早就出了着苍遗大陆了,就你还死心眼的相信会有人来救咱们呢!”
“不!不会的!”小红桃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焦急的在牢房里踱着步,这是大内天牢,一般是关押死囚的地方,此刻这里极静,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回音。
“烟娘,徐风涯答应过我的!”
烟霏霏嗤笑一声,“切……男人的答应你也敢信?小红桃,我以为你跟烟娘我在香满满混了这么多年,就算不整出个火眼金睛,可好歹也该学会点最基本的啊!”
小红桃一怔,有些恍惚的开口道:“什么、什么最基本的?”
烟霏霏翻了个白眼,也靠着墙面站了起来,一手叉腰,另一只手狠狠的点了一下小红桃的额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还敢问我什么最基本的?当然是……不、要、相、信、男、人!”
烟霏霏说最后“不要相信男人”这六个字时,几乎是咬着嘴唇说的,而且每说一个字,就要狠狠的戳一下小红桃的脑门,小红桃点头如捣蒜,虽然这并非她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