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赫连焰口中所说的人真的被带过来时,从那张布满了血污的面孔上窥得其真相时,秦子念不可避免的露出了惊讶的表情,而看到他这神情的赫连焰则更是确认了心中所想,笑道,“看来,现在的事情确实出乎我们六王爷所料啊。”
对,的确是出乎意料的结果。秦子念抬头看了看赫连焰,这家伙真的不是因为至今没有攻占下来边防而导致精神错乱了?这个被他说成是叛徒的家伙就是自己和宋青书不止一次想要解决的,北漠最厉害的军师,就是因为他的存在,己方的很多战略无法进行,如今这个最大的敌人竟然被他的君主认为是叛徒,这让秦子念真是又惊又喜。
虽然他们确实采用了离间计,可秦子念不认为那些小事可以导致如今彻底的不信任,可眼前的事又是事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不管怎样,先把他定了罪再说!
秦子念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冲着赫连焰慌乱的摇头,“你在说什么?这个人我根本就不认识!”一边说一边冲着那人使眼色。
赫连焰冷笑一声,一拳打在了秦子念的胃部,几乎让秦子念顿时昏厥过去,“装什么装,他的主子就是你,你安插在寡人内部的人就是他,怎么,到这时候都还不愿意承认吗?”
“我……真的……不认识他。”秦子念断断续续的说着,竭力要保住那人的清白,而那个被看做是叛徒的男人则如同万念俱灰般,垂着头瘫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赫连焰眯起眼睛看了看两人,然后冲着秦子念说:“看来你真是学不聪明啊……给他上刑!”
两天后,被凉水直接泼醒的秦子念一睁眼就看到了赫连焰的那张异常熟悉的面孔,就见他盯着自己,略显讽刺道,“真难得你们主仆情深,连在这样的酷刑下都不愿意承认,真是让寡人大开眼界啊!不过呢……”他用手背敲了敲秦子念的脸颊,“很可惜,寡人还是没让他活过今天,真是抱歉了。”
秦子念瞬间睁大了眼睛,眼中满满都是愤怒和恐惧,“你,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棒的事情啊!后半段话秦子念是在肚子里念的,他突然觉得在这里被不人道的对待这么多天也算不了什么了,自己最多就是皮肉伤,可赫连焰,他是活生生的砍掉了自己的一只臂膀啊!还是他心甘情愿的,这个事实怎么不让秦子念内心大笑三声!
“不必难过。”赫连焰朝门口走去,“很快的,你就能下去陪着他了,还有你的皇兄,想必下面一定会很热闹的。”
“砰!”门再一次的被关上,秦子念仿佛心冷意灰般垂下头去,凌乱披散的黑发挡住了他的面孔,也掩去了他嘴角的一抹笑。活动了一下手腕,从衣袖里掉出一块尖利的碎片,这是他在上一次受刑时偷偷留下的,拜它所赐,磨损绳子的速度快了许多,如今,只需要轻轻一挣就可以解开束缚。
秦子念喘了口气,一双浅褐色眸子冷漠的盯着门口,或许在所有人眼中,他都是弱不禁风丝毫不会功夫的模样,可作为秦子期唯一认同的弟弟,即便他更爱去钻研兵法,他又怎么可能没有一点自保的能力?
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
守城的将领们早就知道都城会派人来,可这完全是个机密,他们除了知道有人要来,谁要来,来多少,什么时候到都全然不知,所以当他们看到一支几乎是从天而降的队伍从后方到达时,差点没发动攻击,不过这个误会很快的就得到了解释,援助到来的事实让疲于防守的将领们热泪盈眶。
除了负责医疗方面的余春乐,另一方负责补充兵力的负责人有一个通俗好记易懂的名字,王大运,或许他父母希望他多走大运吧,而他也丝毫不愧于这个名字,运气好的连秦子期都对他刮目相看,而这次派他作为负责人,恐怕也是看中了这点吧。
“余神医。”在进入城内粗略查看了下各种情况后,王大运粗声粗气的说:“咱们这些大老粗就不留在后方给您添乱了,我们去前方修补城墙打探情况,您有事就直接去那里找我们吧。”
余春乐点点头,“行,注意安全。”
王大运走后,余春乐便马不停蹄的在城守杨彪的带领下赶向伤患们所处位置,果然,和那些送回都城的士兵一样,所有人都陷入虚弱的状态,骨瘦如柴,简直已经没有人形了。余春乐倒吸一口气,然后冲着和自己一起过来的属下吩咐道,“所有人,依照之前的方案配制汤药,准备好干净的水和纱布,立刻!”然后对着人群中一个极其不起眼的人说道,“你过来,当我的助手。”
当屋里只剩下他们二人以及一群昏迷着的病患时,那个人一把掀开用来遮挡面孔的兜帽,寒星般的眸子扫视着屋里的每一处,然后走到离自己最近的几个病患身边,对上余春乐的眼睛,“开始吧。”
“好!”
被吩咐去准备汤药和热水的众人回到房间的时候,发现大门紧闭,里面一点动静也没,这不禁让大家面面相觑,就在此刻,一声轻呼响起,紧接着,大门猛地打开,余春乐面色难看的站在门口,冲着众人低声道,“手脚麻利些,记住,看你们该看的。”
众人皆是一愣,不过能站在这里的都不是一般的小医师,自然知道什么该看什么不该看,于是便鱼贯而入,默契的几人一组负责一个病患,而对于那个异常存在的,脸色惨白坐在一边的人不做丝毫关注。
余春乐见所有人都就位了,快步走到那状态极差之人旁边,低声道,“我默许您来救助他们,可没允许您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段辰雪抬起头,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整个人仿佛都被冰雪所覆盖,简直看不出来一丝活人的气息,就看她挑了挑唇,“别那么暴躁啊医师,我有分寸的。”
是,你的分寸就是不死就没什么问题!余春乐死死的皱着眉头,吸了口气,“如果您再这样,那我不得不强制性的请你休息了。”
“他们之所以能撑到我们来的原因你知道吗?”段辰雪转移了话题,她环视着或呻吟或昏迷的伤患们,“即便是夜行月,也无法同时操控这么多数量的蛊虫,所以,他能做的只有慢慢地把他们一点点拖死,如果他能力足够的话……”段辰雪点了点所有的人,“我们现在看到的就全是死尸了。”
她看向余春乐,挑眉道,“而现在我做的事情就是让他们脱离夜行月的蛊虫控制,你觉得这样还不会引起他的注意吗?每死一只蛊虫,夜行月的压力就小了点,对剩下的人来说,就危险多了点,所以,我们没有时间。”
被段辰雪这么一说,余春乐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最终挫败的低下头去,“天啊……”再抬起头时,像是下定决心那样,“可是,作为一名医师,我不允许你就这么透支自己的身体,所以,你必须服用我调配的药物,这没得商量!”
段辰雪微微一怔,然后美丽的眸子弯成迷人的弧度,“没问题,余大医师。”
宋青书此时处于一个很玄妙的状态,仿佛飘在云端,浑身被白雾似得东西包裹着,他眯起眼睛,尝试看清楚面前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努力下,眼前的一切逐渐清晰起来。那是熟悉无比的地方,一个小院落,破旧却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院中的两棵大树间有一把摇椅,上面似乎坐着什么人。
拨开迷雾,宋青书朝那人走去,在看清那人面貌的一瞬间,宋青书浑身颤抖起来,坚毅的面孔上满是震动,一双沉稳的眸子里溢出了点点星光,最亲近的称呼脱口而出,“娘……”
快步奔了过去,却在一臂之遥处猛地停住,因为,那人正爱怜的抚摸着伏在她膝头上睡着的两个毛茸茸的脑袋,那温柔而又带着悲伤的眼睛,几乎让站在一旁的宋青书泪如雨下。
那属于母亲的爱抚早已远去,为何又会在这记忆的最深处出现?宋青书立在原地,几乎是痴迷的看着这一切,他多么想走上前去,像儿时那样伏在母亲的膝头,向她倾诉这些年的一切,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缓缓的朝那个女人走去,却发现怎么也靠近不了,宋青书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冲她跑去,他跑得飞快,一伸手便能触碰到那个他最重要的人,就在他露出愿望即将达成的那种笑容时,那个一直微笑着低头的女人突然抬起头来,然后冲自己摇摇头。
“不可以哦,青书,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宋青书一下子止住了脚步,看着周围的一切又被迷雾所遮挡,他慌乱的大叫,“娘,娘你要去哪里?”
“去一个你暂时还不能来的地方。”熟悉而慈祥的声音传来,“我的孩子,快点回去吧,那里还有需要你的人,醒来,睁开眼睛……”
“娘!”宋青书猛地张开双眼,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痛感,简直是被碾碎了一样的感觉,压抑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呻吟,宋青书惊觉房间里除了自己竟然还有别人,而那人正冲自己走来。
一张苍白冷漠的面孔出现在视线之内,夜冥缓缓的开口,“你昏迷了很久。”
宋青书尝试起身,却完全无法做到这简单的动作,只能放弃似的躺在那里,“为什么救了我?”
夜冥灰色的眼睛里有一丝波动,“因为从血缘上来说,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宋青书眨了眨眼睛,似乎无法理解刚才那个词的意思,如果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那就是对面那人脑子出了问题。“咳,如果没有理由,不用硬凑一个。”